言情小說 > 萬法無咎 > 第八十一章 斗戰之功 聆聽之人
  誠如秦夢霖所言,自陰陽洞天內一試之后,歸無咎的狂飆突進之路暫時畫上一個逗號,轉而重新回到修道人“山中方幾日,世上已千年”的迂緩節奏之中。

  忽忽然已是十二載過去。

  道行之上的修為補充,寄望于百年后先“下界”后“飛升”的一行。歸無咎這十二年的苦修,更著落于斗戰法門上,而非打坐苦修。凡事料敵從寬,他已經做好了“清濁玄象”現世時御孤乘、玉離子再來攪局的準備。

  有了秦夢霖這一道術上旗鼓相當的對手,二人推演,對于諸法門中的實戰手段,重重梳理,步步精煉。

  生殺之間的法寶之用、非同于擂爭之處的差異,亦得以各自糾正修繕。

  細數歸無咎不見于擂爭比斗、而實戰中卻能大放異彩的手段,無非四類。

  其一是由傀儡“謝玉真”、天祭器“歸墟”、越衡宗真傳令符組成,功在正兵,正面提高自家攻守之力的神通道術。如今歸無咎身份既然彰顯,越衡宗真傳令符自然也可取來使用,毋庸遮蔽。

  此等法門無異于堂堂正正之師,可堪作文章之處甚少。“歸墟”初次露面時或可收取奇兵之效,但一旦顯露之后,旁人皆知你有一門甚是了得的防御手段,此寶之用途,固無外乎正兵之列。

  其二是暫時超越本身功行的秘手底牌一類,諸如“云中正二”印中所藏天玄上真法術,以及璇璣定化爐暫時困敵一瞬的手段,此等法門,不得已而用之,亦無甚多著墨處。

  真正鉆研變化、用力甚多而又大有進益的,乃是第三、第四類斗法。

  第三種斗法乃是歸無咎寄予厚望的構思,乃是憑借“反吞雙子珠”與“拾遺書簡”結合,在一定情境內反復穿梭瞬移、時隱時現的手段。此戰法之根本——完美的“反吞雙子珠”祭煉而出之后,其形跡縱連天玄上真也能瞞過,最是巧妙無端。若是狹路相逢,歸無咎自信縱是遇見御孤乘這一層次的對手,其也不易對付。

  但是既往歸無咎心中總有一重顧慮,那就是此術一出手便要建功。若有心思細膩、遇變不亂之人,暗中猜出此術之奧秘,那么此術神效,便要大打折扣。

  這是歸無咎自秦夢霖處得益甚多處。

  陰陽道中許多法門,極能收變幻莫測、若虛若實之效,斗戰之中移形換位,仿佛鬼魅漂移。仔細比較,與歸無咎的“反吞雙子珠”戰法異常神似。當初陰陽洞天中與歸無咎爭斗時,秦夢霖自嫌此等手段未足建功,是以并未使了出來。

  但是此等妙術,于歸無咎而言卻不啻于瑰寶。將之練成,不過是短短一刻鐘的事;但歸無咎與秦夢霖二人,每日抽出半個時辰,推敲此法與“反吞雙子珠”戰法的融合混一。前后歷時三載,終于在許多環節臻至真假難辨的程度。

  歸無咎心中自信,縱然是遇見洞察力堪比荀申的對手,其也絕難想到真正關涉要害的空間穿渡本領,須得以事先埋設好的外物為憑。只消非是大能修士在一旁觀戰,那這一戰法,已可算是顛撲不破。

  至于最后一重手段,卻是歸無咎與秦夢霖二人的獨到之妙,雙方各有進益。

  歸無咎本命真寶,乃是全珠遺蛻。

  本命真寶此物,本是需要隨著修道之人功行提高,功行每進一層,依次逐步鍛煉。

  因歸無咎情況特殊,金丹二、三、四層顯微無間、真我不二、懷抱歸一的精微變化早已完成,道行提高,始終卡在第一關“圓成自足”上。故其本命真寶在其結嬰之前,方才一口氣豁然貫通,連過四關。對于此真寶三百里內運轉變化,歸無咎固然了然于胸;然而論精諳純熟,卻反較步步成立的秦夢霖遜色一些。二人同修此法既久,終于將此真寶之妙用,進一步發掘至增無可增的程度。

  尤其是各色專門針對飛劍法寶遙相攻敵的手段,專門修成的干擾秘術,卻對二人之本命法寶全然無用,更是早當預備好的手段。

  除了這四重手段之外,又有一樁值得注意之處,那即是生死一搏的關鍵時刻,若是元嬰遁出體外,歸無咎、秦夢霖二人的本身正體,依舊有相當于金丹極限的修為。突然一擊,堪為奇兵。對于此事的思考與借用,歸無咎、秦夢霖亦作了深入推演。

  除了歸無咎的絕大進益外,秦夢霖亦是獲益良多。

  當初陰陽洞天之中一戰,歸無咎已是察覺——彼時“阮文琴”對于“心陣靈眸”的駕馭,略顯生硬。

  好在這一戰雖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但“心陣靈眸”演算之功與“金花玉蒂玄珠妙法”前知之力的斗法,卻是藏在虛處。縱然旁觀之人以“真宏二象儀”代入視角,也完全窺看不出什么玄機。

  七載之前,歸無咎為此費了一番心思。

  姚純上真掌心神目能夠成長至不亞于端木臨“天鑒”神通的層次,一半是血裔天授,一半也抹不去江離宗羋道尊悉心栽培之功。江離宗對于靈眸神通一類的珍藏鉆研,乃至后天的解煉修習之法,可謂蔚為大觀,深入到一個非同小可的層次。縱是圣教祖庭,在這一流脈的法門上,亦無法與其相提并論。

  歸無咎親往江離宗拜訪一趟,取來大量可堪借鑒之法術神通。

  再輔之以陰陽道自家秘法,及秦夢霖的甚深根基,最終熔煉成一門神通。論其外形示相,完全是由那“靈眸”牽引發動;論其威力,竟不亞于血脈天賦傳承之正統。七載苦功,除卻幫助歸無咎印證道術之外,秦夢霖獨自修行的內容,便在錘煉這一門神通之上。

  這一神通的最終成就,較之“清意明心”“退步均衡”這一類手段,也可說處于同一層次,至多只是半線微差而已。

  因其善長調用五行輪轉之力,故而取了一名,號稱“五輪明眸”。

  歸無咎捫心自問,若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條件下與此術相斗,也只會當其是對方正兵殺招之一。斷然不會想到,這什么勞什子“五輪明眸”,竟然只是掩藏“心陣靈眸”推演之力的一子疑兵而已!

  但是當“疑兵”的規模聲勢完全不亞于“正兵”,那么就算是再狡猾的統帥,亦難免中計。

  歸、秦二位絕代人物結合雙修的威力便顯在此處了。雙方有甚創意、手段,須得以瞞過對方為限,才算成功!

  在最初之時,歸無咎向秦夢霖提及此事,也只是敦促她想些辦法,將“心陣靈眸”不合常理之處遮掩過去。但幾經嘗試,發現尋常小術若想瞞過歸無咎這一層次的對手,實在難能。一步一步深入下去,最終大動干戈。

  ……

  圣教祖庭三十六界天,元華界天西北邊緣。

  這里是圣教祖庭的勢力極限之處,約莫介于“內荒”與“外荒”之間,尚未被徹底納入神道體系之中,故緊鄰著二三十個修道勢力。

  這數十家勢力之中,以一家名為“孤追”的狼族為首,號稱族中妖王境的存在竟不下十人。除了那些名動一界、位列流品的種族之外,放眼任一地域,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勢力了。據說這一族之本相,六足狼身,善變善走,雖是狼族血裔,卻無狼族慣有之兇戾,反而狡詐若狐,好化身行走人世。

  等而次之的是兩家早已敗落的人道宗門,據說門派歷史上也曾有天玄境存在,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果真如此,那也勉強可說是前古“道宗”、“隱宗”之遺澤了。

  平原鎮,清風客棧。

  此時清風客棧的掌柜韋邵,面色甚是緊張,暗暗叫苦。

  放眼望去,正殿之上,東北角落的一桌中,一個衣衫白凈卻身材魁梧、胡茬隱現的青年,身畔、桌上環繞酒壇數十只,意態癲狂,獨自醉飲。周遭客人,都是戰戰兢兢、避之不及,余出兩圈空地。

  此集鎮之上多半是修道人后裔,這位清風客棧掌柜,同樣也有筑基層次的修為。

  眼前這位令韋邵極為頭痛的醉酒青年,不是旁人,正是“孤追”一族的第二嫡傳,勒勃勃。

  此人與其余孤追一族之人相似,最愛玩耍改頭換面、游戲人間的把戲。醉游鄉里,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既往遇見,若是有些眼色,招待的好,甚至輕易便可從他那里撈些好處。

  勒勃勃是元嬰境的高人,韋邵區區筑基修士,自然看不出其改頭換面的神通法術。但是只可惜勒勃勃的神態、言語風格太過明顯,一旦相熟了,輕易便可抓住破綻。

  但凡事有利有弊。“孤追”一族平素雖甚好說話,但若是心意失衡,七情不守,那么其兇戾蠻橫,反要較尋常狼族尤甚。眼前勒勃勃雙目之中隱見血絲,渾渾噩噩,時而嘴角猙獰,顯然是情形不妙。

  也不知他遇見甚事,激發了自身心緒。

  若是一位元嬰境妖修大肆發作,殺人食人,皆是常事,不知要填進多少人命。

  但無論是韋邵這位掌柜,還是貿然入店的客人,雖然心中如坐針氈,但是表面上卻只得假作無事,至多座位上離得遠些。卻絕不可轉身逃離。舉動失措的后果,前鑒不遠。

  正在韋邵心中煎熬,求神拜佛,祈禱這瘟神趕緊離去之際,門前一陣恍惚。

  又有一位客人進來。

  這是一位身著粗布白衣的青年女子,看上去約莫二十多歲年紀,二尺長發束后,姿容明而不艷,與一切外人自成分界,仿佛一座神秀青山佇立遠方。

  這青年女子往勒勃勃處望了一眼,目中露出奇光。竟是緩步走進,直往那一桌的鄰接一側坐去。

  韋邵心中哀嘆,暗道這么一位氣度非凡的女子,卻不甚通曉人事。不由得微微閉上雙目,似不忍見如此麗人,轉眼間就要變成勒勃勃口中血食。

  勒勃勃神智半昏半醒,見有人不告而近,果然大怒。

  他反手一抓,五指隱現青芒長出尺許,便往那粗衣女子當胸抓去。

  這一擊若是抓實,便要將粗衣女子開膛破肚,直接即將心肝腸肺一股腦抓了出來下酒。

  下一刻……

  勒勃勃的身子,微微一頃,似乎并未坐穩一般。

  而粗衣女子,依舊好端端的坐在近旁。

  粗衣女子并未躲避。

  勒勃勃也并未感受到對方修道中人的手段,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調用法力抵擋的阻力;至于碰撞反震,更是無從說起。好似自己狂怒之下的一抓,妖族本力之外鑠,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就那么極為詭異的消失了。

  勒勃勃似乎陡然清醒了幾分,目中之中紅光漸漸退散,多出一絲茫然,一絲好奇。

  但若存心去想,又覺得腦海之中一片空白,微微疼痛。

  粗衣女子并不動怒,只微笑道:“如此渾厚根基,何至于道心失守?當中必有故事,不妨與我分享一二,可好?”

  勒勃勃一愕,念及往事,更是心中一痛。旋即怒道:“我為何要說于你聽?”

  粗衣女子笑容愈發真誠,平靜言道:“你也可以選擇不說。不過,修道人一生道途,除卻自己的努力之外,每一個微小的抉擇,都會決定一人命運的走向。誠于本心,想清楚了,再做決定。”

  她語言之中似有一陣陣玄之又玄的魔力,勒勃勃頭腦忽覺一陣清靈,恍恍惚惚道:“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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