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章生活，就是這么現實。
翌日，黑山村，天空剛有點蒙蒙亮，太陽從東方地平線冒出一絲紅光，天邊朵朵白云映照著片片發白的藍天。
如果是災害年前，起早的鳥兒在枝頭飛來飛去，嘰嘰喳喳。
村東頭，云暖公婆家的公雞，一定扯著大嗓門，一遍又一遍地唱著它那自認為最好聽的男高音。
現在，那一切都沒有了。
沒有小鳥的嘰嘰喳喳，沒有公雞的男高音。
不過，云暖家的小院倒是忙碌。
來來往往的人打水、挑水，然后是久違的上工鐘聲響徹村子上空。
這是村中間的古槐樹上掛著的一個破舊的鐘，上工和下工就敲響它。
大隊長那破銅鑼音威嚴的喊聲也緊跟著響起來：“社員們注意了，大家準備上工了，時間到了……”
云暖小院里挑水的人都急急忙忙返回家里，放了桶就往大隊部去領工具。
黑山村大隊沒有分小隊，不像外面村子，一個大隊有好幾個小隊組成。
黑山村因為戶口少，所以沒有分幾個小隊了。
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村里幾乎都沒有上過工。
天上沒雨，地上沒水，土地干得開裂，上工能干啥活，還不如躺著扛餓。
今天的上工鐘聲，讓全村人都激動興奮，能上工了，說明村里找到了可以種的糧食。
下年，才有糧食分。
村里無論男女老少，都聚集在大隊部門前的空地上。
大隊長端了個凳子放在門口，他站在高高的凳子上，望著黑壓壓的人頭，想著天剛亮時蘇思東到他家通知“土豆種子到了。”
他當時激動得想哭！
現在，他還是想哭，看著村民們餓得風吹就倒的身體，想哭。
“大家安靜，我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們有土豆種子了，可以種土豆了，下半年就有糧食分了。”
“啊！啊！啊！……”
村民們炸鍋了！
“謝天謝地啊！終于可以種地了，終于看見了希望了！”
“爹啊，有糧了，有糧了！”
……
村民們狀如瘋癲的亂吼亂叫，啊啊聲不斷，他們不知道怎么表達激動、興奮的心情，嗷嗷嗷的吼著。
書記和會計也好想嚎一嗓子。
“安靜，安靜。”大隊長等大家嚎夠了，就再次吼道，“你們都知道，我前天去公社要糧種沒有的事，本來以為今年又要靠救濟糧活命了。
但是，這個旱災是全國性的，我們沒有糧食，全國的兄弟姐妹也會一樣沒有糧食。
所以，以后的救濟糧到底有沒有，誰也不知道。
我們村是幸運的，有蘇東陽這個全心為村民的好男兒。
這土豆種子，就是東陽生前就托他朋友為我們村買的。”
“啊，東陽買的？難怪公社都沒有糧種，我們村卻有了。”
“東陽啊，你走得太早了啊！”
“老天爺啊，你怎么就把好人帶走了啊？”
老人們痛心疾首的哭喊，他們村的好娃娃呀，臨死前還在為村里著想的好娃娃呀，年紀輕輕就走了，心痛啊！
蘇解放還能勉強崩住，小腳婆婆卻哭倒在了兒媳懷里。
云暖摟著小棉襖老四，頭埋著，身體時不時抖一抖。
傷心得發抖，眼皮上的薄菏油這次只有一點點。
這樣，眼淚就能收放自如了。
云暖終于學會了哭戲，《甄嬛傳》沒白看。
大隊長等哭喊聲小了后，破銅鑼嗓音再次響起：“這土豆種子，東陽朋友說了，以前，東陽是準備用他的津貼買了送給我們村。
但是，現在東陽走了，我們就得自己出錢買，是外面市價的五折。
我們大隊是沒有錢，這個大家都知道，為了買糧食分給大家，不僅大隊的錢用完了，我大哥蘇解放也把他的津貼都拿出來了。
不過，好在對方愿意給東陽面子，同意賒賬給我們。
所以，等土豆收獲后，大隊必須拿一部分賣了還賬，大家要是沒有意見，我們就買來種，要是不同意，就不種。
大家都躺著等救濟糧吧！不過，救濟糧還有沒有，我可不敢保證。”
“大隊長，我同意買，到時候收獲了，就是賣了還賬，也還有剩下的，好過一點都沒有。”
“我也同意！現在有錢都買不到糧食，更別說糧種了。更何況人家還肯賒賬，傻子才不同意呢。”
賒賬買土豆種就這樣全票通過了。
大隊長把年青力壯的男人安排去挖地。
年青的女人去割地里的荒草。
半大孩子去把那些割掉的草堆在一起，到時候好燒了做肥。
老人還是回家燒水做飯，干活的人下工回家后才有飯吃。
云暖領著大隊長和會計回家，老大和老二都沒有分配去地里干活，而是安排回家把土豆挑去大隊倉庫。
另外兩個是書記的大兒子和會計的二兒子，四個人把稱好的土豆一擔擔挑走。
書記掌稱，大隊長和會計抬稱，一千斤土豆也用了好長時間才稱完。
另外有二百斤紅薯，云暖言明這個本來是人家送給自己家的，自己愿意無償贈送給大隊。
書記直夸云暖是他們錢家祠堂出來的好女兒，他也不想云暖姓云不姓錢。
大隊長和會計也不想去駁書記面子，云暖也確實在姓錢的人家家里長大，也曾去錢家祠堂吃過飯，所以，書記要那樣夸，他們也樂見。
云暖今天上午雖然沒去干活，大隊長還是給她記了五公分，這算全勞力工分了，只有男人才有這待遇。
下午的時候，云暖沒有去上工，而是留在家里看孩子。
十歲的老五和老六反而去上工了。
云暖翻了翻記憶，發現這個年代的工分就等于糧食和金錢。
正常的壯勞力一天10工分，女的一般9工分，孩子們一般3至5工分不等。
一個工分能值幾個錢，要到年底結算才知道。
而且工分這種東西，完全是人定的。
有的村子里記工分是看菜下碟的。
比如有一個村里，那家女人的男人跟云暖的老公一樣是軍人，還升了干。
那個女人每天只需干輕松的活，就能拿十公分。
后來，那個男人復員了，沒有提干。
于是，那個女人給安排最重的活，夫妻兩人加在一起只能拿8公分。
生活，就是這么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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