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怎么會在這里？李玄強行壓下心中的疑惑，吹滅火折子，緩緩轉身看向黑暗處。
李玄當然不敢大聲喧嘩，自己進來這么久都沒有發現這人，如果這人想要殺自己，那么自己恐怕真的躲不過這一劫。
黑暗中的身影緩緩來到李玄身前，接著窗外的月光，李玄終于看清楚了此人。
花白的頭發上插著一支木簪，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灰色的衣衫上流露著歲月的痕跡，一雙沒有穿鞋子的腳在月光下竟呈現出詭異的烏青色。
李玄對上了灰衣老人的雙眸，霎時連連后退，直到撞到窗戶才停下腳步，這個老人的眼里竟然沒有瞳孔，有的，只是一雙純白的眼眸。
灰衣老人好像并不著急殺李玄，咂咂嘴：“你研制的三種毒藥，最后一種還有點嚼頭，還有沒有？”
李玄往自己胸口掏去，卻什么也沒有，再抬眼，便看到灰衣老人手上的三只瓷瓶，里面空空如也！
李玄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這是人是鬼？
灰衣老人道：“不如去你宮中聊聊？”
不等李玄說話，老人便一把抓住李玄肩膀，帶著他從窗口飛出。
老人速度極快，很快就帶著李玄回到福寧宮。
福寧宮內，李玄驚魂未定，老人隨意把玩著桌上玉璽。
“你是誰？你應該知道，殺了我，大楚無你立足之地！”李玄道。
老人一雙眼眸實在看不出什么情緒，卻見他微微揚起頭顱，似在沉湎往事。
“老夫李繼晷，與大楚同歲，是你祖宗！”
李玄雙目漸冷，寒聲道：“閣下說笑了！我大楚立國三百載，閣下莫非三百歲！”
李繼晷伸出一根手指：“不對，是三百一十五歲！”
李玄嗤笑一聲：“閣下假冒朕之先祖，朕可以既往不咎，若是當朕是傻子，那么閣下恐怕小瞧朕了！”
李繼晷閉上雙眼，不去看李玄：“與老夫做個交易如何？”
李玄冷冷看著這個裝神弄鬼的老頭。李玄清楚地記得，大楚太廟供奉的神位里面，在大楚開國君主右側的神位上面供奉的名字就叫李繼晷。
李玄摸不清這個老頭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他可以確定，自己現在是安全的，這個老頭好像有求于自己。
李繼晷繼續道：“我要你幫我把這個世界化虛為實！”
李玄心中泛起驚濤駭浪，他怎么會知道這個世界是假的？臉上卻露出淡淡的微笑：“你在說什么？朕不清楚！”
“小子，別給臉不要臉！”
李繼晷話一出口，李玄便不由控制憑空飛起。接著就是一種鉆心的痛，四肢百骸，五臟六腑同時扭動，這種非人的折磨比之凌遲之刑更痛，饒是李玄每次失敗都會經歷一種酷刑，都遠遠比不上此刻所承受的痛苦。
“喲！還挺硬！”李繼晷翻轉手掌。
下一刻，李玄如同一只烤雞，被涂滿泥土，置于烤架之上，李玄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身體的水分在一點點流失，也能感覺到身上的泥土在慢慢縮緊凝固。
“朕答應你！”
下一刻，李玄重新回到地面，渾身癱軟，整個人完全虛脫。
李繼晷點了點頭：“不愧是皇兄的后代，還算有點骨氣！”
“作為報答，老夫會在暗處幫你處理一些你處理不掉的事情！”
李玄趴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下一刻，老人就從福寧宮內消失。
下一秒，李玄脫在假山后的龍袍被扔了進來。
一刻鐘后，李玄從地上爬起。
顫顫巍巍走向書桌，拿起茶壺一飲而盡。
隨后李玄換上龍袍，整理衣襟，朝著閣樓的方向深深揖躬：“孫兒恭送老祖！”
已經回到閣樓的老人撫須而笑：“孺子可教也！”
李玄一直保持著作揖的姿勢，過了許久才直起身。
今夜發生的事完全超出了李玄的預料。
李玄干脆躺在龍床上，不一會兒，就有輕微的鼾聲傳出。
無道之界內，李玄大步走到無道君王榜前，開始大聲的呼喚“小無。”
李玄任由身上殺意蔓延，“小無，滾出來見我！”
任憑李玄如何呼喊，都沒有人回應，無道之界的意識好像消失了。
李玄干脆坐在石碑下，開始思考。
可是李玄無論怎么想，都想不通會有人能知道這個世界是假的。
李繼晷，老子早晚殺了你！
李玄實在怕了，不敢在現實里流露出任何一點不滿，李玄知道，如果自己當時流露出一絲殺意，自己真的會死。
那個李繼晷是個瘋子！
只有在無道之界，李玄才能隨意地抒發胸臆。
只是，李玄不知道的是，冥冥之中，有一雙眼眸正在注視著他，那雙眼眸看著下面還在發泄的李玄，越發的疑惑。
下一刻，李繼晷來到欽天監內，一步邁上觀星臺，注視著曹彬的遺體。
“早知道，應該先跟你交手一場的，讓你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繼晷一步跨出，再一次從觀星臺上消失。
李繼晷看著天空那輪明月，只覺礙眼！
三百年前，李繼晷和大楚開國皇帝一路披荊斬棘，在這亂世中建立大楚國。奈何李繼晷實在對朝政提不起半點興趣，放著親王不做，跑去周游列國。
李繼晷是一個武癡，畢生心愿便是看遍天下武學，敗盡人間高手。
李繼晷這一走就是一百年，等他再一次回到大楚，皇兄早已不在，昔日紅顏成枯骨，而他，只看外表，也不過二三十歲。
滿眼繁華，物是人非，李繼晷簡單地在皇兄陵寢前住了一晚，便開始再次遠游。
這一次，他真正地領悟了武學的真諦，轉武學為修真。
再一百年，李繼晷閱盡天下道藏，學盡世間所有道法，舉手投足之間道氣盎然。
舉目四望，天下沒有一合之敵！
于是，李繼晷想到了飛升。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李繼晷放聲大笑：“天上可有仙人，來與貧道試劍！”
李繼晷就在山崖之上，一步一步登天而去。
李繼晷站在半空中回望凡間，卻發現了一個孩童。
一個留著鼻涕，手中拿著一串糖葫蘆的大眼睛孩童。
只是一眼，李繼晷道心失守，剎那間走火入魔，跌落凡間。
那個孩童，他曾經見過，就在一百年前的大楚國都，也是一樣留著鼻涕，拿著糖葫蘆。
世間可有兩朵相同的花？
世間安有兩個一樣的人？
除非，這個世界是假的！這是一個被操控的世界！
李繼晷不敢想象自己飛升以后會發生什么？會成為這個世界主宰的一條狗？還是會直接身死道消，數百年后，凡間再出現一個真實的自己？
李繼晷瘋了，不斷在凡間尋找，去印證自己的猜想。
李繼晷找了五十年，答案讓他憤怒，讓他無奈。
原來自己只是書中人，井底蛙，對于李繼晷來說，囚徒可能會更適合。
李繼晷是一個天才，是一個武癡，他更是一個驕傲的人，他心底有怒火，他想推翻這個世界，但是他卻隱入塵埃，不敢再窺天道。
后五十年，李繼晷來到了大楚皇宮，李繼晷冷眼看著一個又一個讓日月無光的人出現在大楚。
他看著諸葛亮坐鎮朝堂，他看著蘇軾揮手詩百篇，他看著曹彬修為一日千里，隱隱有趕超自己的勢頭，他看著衛子夫一步一步走入深宮，他看著李玄從誕生到登基。
這一個又一個光彩奪目的人出現在大楚境內，讓李繼晷自慚形穢。
但又有什么用呢？還不是假的！李繼晷自嘲一笑。
再然后，他看著天罰降臨，大楚幾次出征盡皆折戟。
他心中大恨，但更多的，是對天道的恐懼，他怕下一刻就是自己，他不想死。
好在李玄出現了。一個月前，李玄好像換了一個人，他仔細觀察著李玄。
他心中篤定，李玄一定是天道派來的使者。
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書中人揮刀向作者，井底蛙吞噬蒼穹，囚徒破開牢籠。
他要這個世界轉虛為實，他要殺了天道，他要成為天道。
所以，他找上了李玄！
而此刻的李玄，正在無道之界中大聲咒罵天道“小無”。
“小無，你死哪去了！”
“小無，老子不干了！”
“小無，你這是作弊！”
小無依舊沒有回應，李玄搖了搖頭，退出了無道之界。
或許，自己能利用那個瘋老頭掃除一些隱患。
······
刑部尚書包拯親自帶著兵馬趕往無相寺，包圍了西域店鋪。
很快，店主和店內所有西域人都被帶到了刑部大堂問話。
臨走時，宋慈帶走了店鋪內剩余的曼陀羅。
店主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大漢，說得一口流利的大楚官話。
大漢包拯還未問話，大漢便跪在地上，口中大喊：“青天大老爺，小人冤枉啊！”
見大漢官話說得異常流利，刑部官吏紛紛指著不知所措的大漢哈哈大笑。
包拯一拍驚堂木：“既知本官身份，當曉本官不斷錯案，本官問你話，你如實招來！”
大漢連連點頭：“青天大老爺，小的知道啥就說啥，不敢隱瞞！”
緊接著，包拯指向桌案上的白色曼陀羅；“這是何物？”
大漢開口道：“這花叫做曼陀羅，生長于西域和天竺。花開有異香，花內蘊含劇毒，是西域的圣花。”
包拯再拍驚堂木，問道：“大楚郢都內，是否還有其他人在售賣曼陀羅？”
大漢繼續道：“大楚境內只有小人在販賣西域商品，至于曼陀羅，一般是不賣的。”
“一般？”包拯喝道：“何時何地售與何人？速速招來！”
大漢哭著道：“青天大老爺，小的只賣給過一個人，那個人是個中年人，小的不知道身份。不過那個中年人身上有一股濃重的藥味！”
包拯和宋慈對視一眼，大漢所說基本符合我們推斷的特征。
大漢繼續說道：“那個人很早之前便與小的聯系，小的每年從西域會帶上十盆曼陀羅，除了留下一兩盆來裝點門面，其余的都賣給他了！”
“你可知那人住在何處？”
大漢搖頭，不過大漢像是想起了什么，快速說道：“小人記得那人模樣！”
很快，便有三位畫師來到大堂，開始聽著大漢的描述作畫。
很快，三人都同時畫完。
宋慈收走三人畫卷，拿到大漢前。
“是這人嗎？”
大漢點頭。
一連問了三幅畫，大漢都是點頭，宋慈開始看向畫中人。
三個人畫得相差無幾。于是，宋慈便把畫像遞給包拯。
包拯接過畫，臉上竟然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隨即再拍驚堂木：“你確定是他？”
得到大漢肯定的回答后，包拯愣住了。
宋慈問道：“莫非大人認識畫中人。”
包拯平淡道：“他是我朝華佗，華神醫！”
隨后，包拯決定兵分兩路，宋慈帶隊去華府，自己帶隊去太醫院請人。
包拯再太醫院撲了個空，一問才知，華佗已經好幾天沒來過太醫院了。
于是包拯便問：“張仲景和孫思邈兩大神醫呢？”
太醫院的小學徒道：“前日被小侯爺抓走了，還沒回來！”
“小侯爺？可是冠軍侯霍去病？”
得到小學徒肯定的回復后，包拯一時只覺得頭大。
難道他們也牽扯其中，不管有沒有，都要拿來問話。
包拯又繼續撲了個空，霍去病帶著李清照入宮赴宴去了。
好在包拯見到了兩位老神醫。兩位老神醫對華佗的行蹤也是一無所知，只是說可能在家里研究注射器。
另一邊，華府人去樓空。細心的宋慈在華佗書房里找到了一包粉末狀的藥物。
包拯一直在刑部，等著宋慈的研究成果。
宋慈說那些粉末就是華佗的獨家秘方麻沸散。
月上中天，李玄正在被折磨的時候，宋慈研究出了成果。
“包大人，這麻沸散也是以曼陀羅為藥引！”
聽到宋慈的話，包拯沉默了。
難道真的是華佗？他的目的是什么？還是說，他一直是別國的奸細？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華佗，可是華佗卻偏偏消失了。
畏罪潛逃么？
罷了，包拯決定明天一早，便入宮向李玄稟明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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