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上午一大早，更多的人拿到了昨天的收視數據。
就是那樣一份格式、字體皆大同小異，但數據卻肯定一致的收視報表，不知道承載了多少或愕然、或詫異、或震驚的眼神。
上午，華夏電視臺內部臨時召開的小會上，副臺長趙炳元罕見地表現失態，據說當場還拍了桌子，對自己分管的電視劇制作中心當下的工作進度、工作態度等等，表示了相當的不滿。
雖然當著那么多人，趙炳元不可能指名道姓的批評，但誰都知道，這股火是沖著電視劇制作中心的主任馮玉民去的。
不過出奇的是，趙炳元如此罕見地對電視劇制作中心的整體工作大肆抨擊，幾位副主任中，甚至都有人躍躍欲試地想要辯解幾句，但馮玉民卻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詭異。
同樣是在上午，昨晚《新白娘子傳奇》的收視大爆，飛一樣地傳遍了混an衛視的上上下下，而與此同時，譚德章副臺長突然請假一個月的消息，也被傳了出來其實都不用刻意傳什么，譚德章自進入混an衛視以來，一向以勤勉著稱，每天都是腳下不停，不是這個部門，就是那個部門，到處了解具體情況，跟大家座談，臺里上上下下，很多人都是幾乎天天能見到他，所以，別的臺長、副臺長的，或許得有個幾天不來，消息才會漸漸大肆傳開，但譚德章一天不來，消息就傳遍了。
至于他為什么沒來，雖然官方消息是他請假了，但他一來無事，二來沒病，這個請假的緣故實在是太沒有來由了。據說請假條都是譚臺長口授、秘書幫忙寫了打印出來的，他本人連請假條都沒來送，而請假條的理由也近乎荒唐，據說那上頭寫的理由是：近來時覺疲憊，恐不克繁巨，特此請假一月，稍暇暫憩。
聽聽，這叫什么理由！
我累了，干不了活兒了，我得歇一個月。
且不說這是不是譚臺長的做事風格，至少他這也不合規矩呀！就算要撂挑子，至少也得找個我病了、我家里有事兒之類的借口吧？
但是，傳言說，衛臺長接過請假條去二話沒說，就簽了字，同意了。
一時之間，謠言紛飛。
…………
周二，下午，順天府某大酒店。
酒店的套房里，呂奇坐立不安地來回走動。
房間還坐著三個人，但大家都低了頭，沒人敢說話。
ing衛視昨天上午的臺長例行辦公會開過，大家一致認為，有必要爭取一下《新白娘子傳奇》的二輪播放權，畢竟一部能在兄弟電視臺拿到7.2這樣收視率的電視劇，已經被證明了是一部好劇，再加上首播只有湖南一家，所以，它的第二輪播放的收視率，估計低不了。
于是，當天下午ing衛視的購片部主任許冠一就奉命出發了，并且在上飛機之前，就跟明湖文化方面取得了聯系，約好了明天上午過去拜訪洽談的時間。
然而，還沒等到第二天他去明湖文化呢，臺里負責主管電視劇業務的副臺長呂奇就已經一個電話追了過來：他要親自過來坐鎮這件事！
剛開始許冠一有點懵，但跟呂奇副臺長那邊的電話掛了之后，他打回去一個電話，頓時就全明白了：昨晚《新白娘子傳奇》的收視率居然在原本7.2的基礎上，又再次暴漲133%，直接爆表了！
一部首播拿下收視率7.2的電視劇，當然是值得重視的，也是值得去爭取它的二輪播放權的，但一部剛剛播到第八集就拿下16.8個收視點，把位居第二名的華夏電視臺一套節目黃金電視劇場都甩到身后根本看不見影子的電視劇，就已經不是什么值得重視之類的問題了。
那是值得豁出命去也要搶下來的問題！
上午，許冠一還是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去了明湖文化，也見到了明湖文化那位著名的女強人，總經理齊潔。對方很客氣，表示正在考慮安排出售二輪播放權的問題，但具體怎么賣、賣幾家、什么時候賣，都還待定，所以請ing衛視方面稍安勿躁，明湖文化保證一旦作出決定，將會第一時間通知這邊，屆時雙方再就詳細的交易方案深入的談。
許冠一略感失望，深知呂副臺長就在趕來的飛機上，自己什么都沒拿到，只得到了一個參與競爭的機會，顯然是不可能讓呂副臺長滿意的。
然而，在被請進那間總經理辦公室之前，他就已經在明湖文化拿來待客的那間大會議室里，見到了此前每年都要碰面許多次的各大兄弟衛視臺的熟人，不是購片部主任，就是副主任。
所以，他知道，眼下擺明了狼多肉少，這個競爭的格局是已經定了的，自己就算再說什么，也是做無用功，便只好客氣地告辭離開，然后安排好接待車輛，趕去機場把呂副臺長一行人給接到了酒店。順便在路上，把自己上午過去時候見到的情形，和明湖文化那邊的態度，都說了一遍。
然后……事情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呂副臺長顯得很焦躁，不斷地在房間里走動、抽煙，連喝茶都有些漫不經心。但是，他不開口，大家還誰都不敢走，只能就這么陪他干坐著。
足足二十分鐘，呂奇深深地嘆了口氣，終于回身坐了下來。
然后，他抬眼看了大家一眼，道：“都想想，再想想看還有什么辦法沒有，咱們總不能就這么干坐著呀！”說完了，他看向許冠一，道：“老許，你是干這個的老手，你主意多，說說。”
許冠一聞言，不得不抬起頭來，道：“我剛才也跟您介紹了，上午我在明湖文化那間會客室里，看見了少說也得是十幾家電視臺的熟人，再加上當然還沒趕過去的，和可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有沒有三十家，我不好說，二十多家肯定有。而且看明湖文化那邊的意思，也是要等一等，我估計一是要等著看收視率還會不會再漲點兒，二是要等別的電視臺都反應過來了，然后才把大家拉到一塊兒，開始賣……這擺明了就是要讓大家搶破頭了！”
頓了頓，他又道：“要說起來呢，最初明湖文化找幾家電視臺看片子議價的時候，就沒找咱們，咱們臺在全國的電視收視版圖中的位置，也……也不是太靠前，所以我覺得……我覺得……”
呂奇始終在看著他，見他期期艾艾的，不由就道：“你覺得怎么樣，說！”頓了頓，還又補充了一句，“提建議嘛，不要怕說錯！”
許冠一點點頭，道：“我覺得，咱們是不是可以考慮放棄二輪播放權，改為競爭第三輪播放權？”說到這里，他趕緊解釋一句，“我只是覺得，競爭第二輪，咱們實在是沒有什么優勢，而且估計價格方面，也會遠超咱們買劇價錢，反倒是第三輪……”
他的話還沒說完，呂奇已經大搖其頭，于是，他下意識地就停下了。
呂奇深吸一口氣，道：“我也知道很難！但是你們看看，混an衛視那邊，就憑這部劇，一下子就露頭了！我敢說，接下來他們的接檔的電視劇，都能跟著這部劇占到極大的光！咱們臺的處境，其實跟湖南差不多，不必諱言，的確是影響力有限。可正因如此，明知道這部戲只要拿到第二輪，就肯定會熱播，咱們又怎么能錯過？”
頓了頓，似乎是為了給屋里的人壯壯膽氣，他又主動道：“上飛機之前，我跟臺長通了個氣，臺長說，讓我放開膽子去做，湖南臺走的這一步，別的臺可能會束手束腳的，不敢學，但咱們不怕，咱們這一步，一定要邁出去！臺長還說，五百萬以內，我不用跟任何人商量，可以直接拍板了！甚至最高，他認為咱們可以接受到八百萬！”
說到這里，見大家果然都抬頭看過來，一副驚詫的模樣，他朗聲道：“八百萬呀，諸位！只是第二輪播放權而已，我就不信咱們拿不下來！”
話到此處，慷慨激昂。
但是此刻，他話音剛落，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呂奇慌忙拿起手機，一看來電，臉上當時就是一喜，趕緊接通了。
“喂，呂哥，電話我打了，但那頭堅持說，這是姑爺子的事兒，而且還是沒結婚的姑爺子，再說了，電視劇上的事兒，據說就連他們家姑娘都不怎么插得上話，這種事兒，他實在是幫不上忙。”
聽到這里，呂奇臉上的失落，簡直是毫不掩飾了，“哦”了一聲，算是回答。
但是很快，對方又道：“不過呢，畢竟交情在這兒呢，我倆跟拜把子也就差不多了，多年的老朋友，所以到最后，他可能也是實在不好意思，最后還是答應我，他待會兒會給廖遼打個電話，幫忙打聽打聽，不過啊，他把丑話說前頭了，我也得把丑話給你說前頭，這個事兒，可是一定點兒把握都沒有的，只能說是試試，你呀，該怎么辦怎么辦，先別指望，好吧？”
呂奇的眼睛很快就又亮起來，連連點頭，“好的，好的！沒問題！哎呀，老弟呀，謝謝你啦！要不是你幫忙，我可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沒說的，等回去呀，我請你！”
“哈哈，好說！”
又客套兩句，等那邊掛了電話，呂奇長出一口氣。
面對房間內幾雙滿含期待的眼睛，他笑了笑，道：“我托了一個商界的朋友，廖遼她爸爸，已經答應晚上幫忙問問了！”
“哎呦喂！”
屋子里原本緊繃著的氣氛，一下子就松弛了 松弛了不少，許冠一更是長出了一口氣。
“還是呂臺長您有辦法，有路子呀！”
呂奇聞言笑了笑，吩咐道：“不過人家說了，成不成的，不敢保證！畢竟，你們也知道嘛，這倆人雖然早就睡一張床了，但是，畢竟還沒走手續呢不是嗎？廖遼她爸暫時還是不太指使得動這個準姑爺子的，只能打電話給廖遼……枕頭風嘛！”
此時大家聞言，都輕松地笑起來，許冠一就笑道：“枕頭風可一向都是管用的很啊！”
說話間，許冠一想了想，道：“呂臺，您說，咱們走了廖遼這個路子，會不會價錢上也能……”
呂奇當時就一擺手，嚴肅地道：“這個不要去想！那么多電視臺都在搶，咱們能拿到第二輪，就已經很滿足了，價錢上，一點便宜都不占也沒問題！畢竟那可是16.8個收視點呀，你們明白那是什么概念嗎？全國每一百臺開著的電視機，就有十七臺在看這部電視劇呀！你可想而知它到底是有多熱，哪怕是第二輪會分給好幾家電視臺同時開播，我估計每家都能再搶個6到8個點！這代表什么，那么高的收視率，而且幾乎是可以保證的，平常你上哪里找去？這就是咱們最需要的影響力呀！”
頓了頓，見大家紛紛點頭，呂奇的神情略微放松，又道：“再說了，找人辦事兒走后門，還摳摳搜搜的想省那幾個錢，那也不太像話不是嗎？”
這話說完，大家都陪著他輕松地笑了起來。
這時，呂奇自己卻又嘆了口氣，道：“我只是在想啊，你們說，這部電視劇自從開播到現在，一天一個臺階啊，今天晚上，它會不會……”
大家聞言面面相覷，“不會吧？”
許冠一想了想，道：“我也不太確定，不過……它能沖到16.8，本身就已經足夠驚人了，是不是能接著再往上走一走，實在是不太好說，但我個人覺得，應該能多少再沖一點？”
頓了頓，他又道：“但是我估計到20也就差不多了，再往上就……這么些年了，就算是華夏臺，那也只有少數幾部戲能過20的，現在電視臺那么多，收視率哪有那么好搶啊！大家都正看著別的電視劇呢，這得好到什么程度，才把那么多人都搶過來？能拿到20，我估計也就算是到頂了！”
呂奇思考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
大家又聊了一陣子，呂奇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電話接通，那邊道：“電話打了，廖遼說不但她不管這事兒，就連李謙也不管這件事兒，這種事情，都是他們那位總經理齊潔在管，不過，廖遼已經答應會給齊潔去個電話了。”
這可真是莫大的喜訊了！
接完電話，呂奇把消息跟大家一說，房間里就差歡呼起來了。
而時間大約只過了幾分鐘，還沒等大家把這個驚喜消化掉，許冠一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拿起手機一看，一臉的驚喜，“是齊總。”
呂奇聞言眼前一亮，“接！”
許冠一趕緊接通了，然后還特意按下免提鍵，讓呂奇也能聽得見對方說的什么。
電話那頭，齊潔甚至沒等許冠一客套什么，就直接開口道：“許主任是吧？我是明湖文化的齊潔，是這樣，廖遼剛才給我打了個電話，你們的意思呢，我是明白的，廖遼的家鄉電視臺，面子也肯定是有的。但是，恕我直言，競爭實在太激烈了，不瞞你說，我今天一整天，到現在，都還在見你們各大電視臺來的朋友，所以，我只能先透露一個消息給你們，第二輪，我們初步決定是一共有五個名額，我這里有權力初步篩選出八家電視臺，所以，你們會是這八家之一，但再接下來，咱們還要更詳細的去談，好吧？最后的決定權，不在我手里。”
從頭到尾，齊潔幾乎都沒給許冠一留出插嘴的余地，一口氣說完了要說的，她又道：“所以，考慮一下你們的報價，咱們過幾天詳談，好嗎？當然，如果你們能找到李謙，讓他點頭了，或許五百萬，也或許一百萬，只要他同意了，那咱們就可以直接省去這些步驟了，連談都不用談了。”
直到這時，齊潔的話才終于停下了，但偏偏，許冠一還沒反應過來，就算齊潔停下了，他都不知道該接什么，猶豫了一下，只好一再道謝。
那邊說了句，“不客氣，回頭見面詳談。”，然后就掛了電話。
等到電話掛斷了，許冠一抬頭看向呂奇。
卻見此時，這位呂副臺長臉上竟是絲毫都沒有拿到了第一輪資格的欣喜，反而微微地皺著眉頭。
頓了頓，他試探著問：“呂臺長，咱們……”
呂奇搖搖頭，嘆息道：“看來廖遼還是愿意為家鄉做貢獻的，但關鍵是，她不在家呀！可是咱們又怎么才能聯系上李謙呢？就算聯系上了，人家也未必見咱們呀！”
說到這里，他又忍不住站起身來。
許冠一猶豫片刻，心念電轉之間，忍不住開口道：“您這么一說，我忽然想起來，咱們會想到要走廖遼的路子，那別的電視臺……”
呂奇聞言霍然站住，然后回身。
兩人目光對視，瞬間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你會走后門，我就不會了？
李謙是山東人，這全國人民都知道，而且據說齊潔也是山東人！
據說李謙跟順天衛視那邊好幾位高層人士，都是交情莫逆！
媽呀，這要是一共五個二輪的名額，這就分走兩個了！
剩下的可就是六個里頭選三個……而且還不知道湖南那邊提前拿到的那個二輪播放權，是不是會被算到這次的五個名額里頭！
呂奇搖著頭，小聲地道：“不保險呀，不保險呀！”
頓了頓，他眼眉一擰，道：“不行，咱們必須設法聯系上李謙，必須見到他！不然的話，這個事情就有點懸！”
說完了，他面色嚴肅地道：“老許，還有你們兩個，所有的關系都給我發動起來，老同學，老朋友，親戚，都行，只要能跟李謙那邊搭上邊的、說得上話的，都聯系一下，只要有路子，該請客就請客，我負責給你們簽字報銷！誰能讓我最快見到李謙，幫忙搭上線，誰就是這件事的頭功！”
說完了，他見房間里三個人居然都沒動靜，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頓了頓，許冠一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呂臺，我在順天府這邊的熟人，大都是順天衛視的，咱們現在可是競爭關系呀，我……”
呂奇皺眉頭。
不過想想，也對。
于是隨后，他把目光轉向另外兩個。
一個是高級購片專員，囁喏著，吭吭哧哧的，不敢說話。
另一個是呂奇的秘書，這個時候倒是出了個點子，“臺長，要不然，咱們直接去羊圈胡同堵人？”
呂奇聞言一愣，旋即眼睛放光，“羊圈胡同是什么地方？在那里能堵到李謙？”
他的秘書解釋道：“那里是周嫫的家，周嫫的巡回演唱會已經結束了，或許她已經回來了，那廖遼又在國外，我覺得，他有可能會過去陪周嫫？”
這下子，呂奇的眼睛是真的亮起來了。
但還沒等他開始發號施令，他的秘書已經又道：“只不過，據我所知，李謙好像特別反感那些記者跑去羊圈胡同糾纏周嫫，所以，咱們要是就這么直眉瞪眼的過去，他會不會……”
呂奇聞言愣了一下，也有點猶豫。
他雖然不像自己的秘書他們這些年輕人一樣關注娛樂新聞、關注李謙，但最近幾年下來，李謙實在是太火了，就算他自己不關注，光是順耳朵聽幾句，也大概對李謙的性格略有了解。
更何況，他的女兒可是李謙的鐵桿歌迷。
這時候，許冠一也道：“而且，咱們也都跟他不認識啊，就算堵著了，又能如何呢？總不能上去就握手，說咱們是來買《新白娘子傳奇》的二輪播放權的吧？那樣也……太尷尬了，而且人家也未必會愿意跟咱們做接觸啊，指不定直接就送客了！”
呂奇單手抱肩，那另外一只手的大拇指輕輕地蹭著鼻頭，似乎是正在緊張地思考著。
足足有一分多鐘，他終于狠下決心，問自己的秘書，“你知道羊圈胡同怎么走嗎？”
秘書愣了一下，“呃……不知道，不過我有同學在這邊做記者，他應該知道。”
呂奇直接道：“打電話，問！”
頓了頓，他扭頭看著許冠一，認真地道：“我估計別的衛視臺，也應該能想到這個點子，但他們會跟咱們一樣顧慮重重，反倒未必敢去！所以，咱們更應該反其道而行之！”
頓了頓，他道：“就算是偶遇，咱們也得去遇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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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六千字，先開開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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