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重天,仙舟靜室——
“師妹……”
蘭凝夏已經意識到沈逐凰在看什么,她手臂上青光一閃,那還在舞動著的綠藤,瞬間便轉變成了正常人手的模樣。
依舊是纖纖玉指,瑩白纖柔的美好姿態。
蘭凝夏想的沒錯,沈逐凰確實是在心疼,她在三百多年前,以嗜血藤重構的軀身。
可她也想錯了,小師妹心疼的,也并不只是她的一雙手。
也正因此,蘭凝夏在變回自己原本的雙手后,卻見到了自家小師妹眼底,那更深一重的痛色。
一直以來,蘭凝夏都覺得自己實在是一個,天生無情的冷酷之人。
她好像和這世間,許許多多人都會有的,再正常不過的情緒,天生就隔著一道壁壘一般。
她看到草木凋零,不會有季節更迭的惆悵之感。
看到一夜暴雨摧花枝,不會生出美好易逝的隱痛。
其實這些景物的變化,在她心頭,掀不起任何波瀾,倒也沒什么。
但人……在她眼中和草木,卻也都是一樣的。
即使是人的性命,在她眼前凋零逝去,于她心頭,也不會生出任何波動。
但這也沒什么,畢竟也有的人,天生會心硬一些。
旁人的性命如何,同自己又有何干?
世人各有世人的苦難要受,只一人之心,又如何能人人都憐憫過來?
所以,她這樣,也許也沒什么關系。
但……蘭凝夏很清楚,自己是不一樣的。
生身父母亡于身前,都無法讓她落下一滴淚來。
正如她懵懂之時,無論雙親如何疼寵于她,他們看她的眼神,珍惜待她的舉動,和他們擠眉弄眼,花樣扮丑,用盡各種辦法,都沒辦法讓她露出一個笑來。
他們待她的好,到他們被邪修殘酷殺死,都無法得到她的一次回應。
遺憾?
也許是有的吧。
在更大一些,學會模仿常人神態的蘭凝夏,在重新想起他們時,想起她的血肉至親……
雖然在她的內心,依舊是沉寂如死潭般的平靜。
可她也有一瞬間,生出過——如果那時,她就會像現在這般,模仿他人的正常模樣便好了。
也不會讓那對待她極好的夫婦,抱有再也無法填補的深切遺憾,充滿不舍的痛苦死去。
她有生出過這樣的念頭。
可也僅此而已了。
這世間之人的七情六欲,她也是人,本應該是有的,可她卻從沒有一日,甚至是一息,曾真切地體會到過。
她好像是,天生就是缺憾著的。
這種缺憾,在她學會模仿之后,外人無法知曉,而她自身,也因為感知不到任何情緒,所以只會有一種,身體內部空蕩蕩的感覺。
只是有時,她仰頭看著明月,也會想——
經歷過圓滿的月亮,還會愿意重新回到它殘缺之時的模樣嗎?
月圓之時,月亮如果有人的情緒,那它應該是開懷的。
可短暫的圓滿后,便是長久的缺失,還是自它的圓滿處,一寸寸的逐漸缺失。
得到后又失去,失去又得到,如果能有這樣的輪回,周而復始經歷著這些的月亮,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情呢?
蘭凝夏不知道。
畢竟,她連短暫的得到都不曾有。
所以四百多年前的相遇,一百年的朝夕相處,崇衍是愛而不知,她是知而不愛。
她身在其中,卻又自始至終,都是冷眼旁觀。
她可以理智地去分析,在他心底,她到底占據了怎樣的地位。
也可以輕而易舉地知曉,他每一個眼神,背后所代表著的,對她的不同情緒。
她知道他陷得有多深,所以在他拔劍向她,對她道出過往種種,只是為成就無情道,渡一場情劫的逢場做戲時……
她只覺得對方似乎……更可悲一些。
就是去戀慕一塊石頭,找一株野草去渡他的情劫,也許都比對著她來渡強。
愛上一個她模仿出的幻影,一個根本是,有心也似無心,天生不修便已無情之人——
用這樣本就是走至無情道頂端之人,去成就自己的無情道,這天底下,哪里還有比這更荒謬之事?
所以,在崇衍將長劍,刺進她心口之前,結局便已經注定。
崇衍的無情道,遇上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再無可能修為大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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