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妖火亮起,畫角終于看清,不單單是她身周,遠處,也有影影綽綽的妖鬼在朝她這邊聚攏。
四周沉沉的虛空中,籠罩著昏沉沉的霧霾。
畫角有一瞬間感覺自己是在做夢,但肩頭上鉆心的疼痛卻告訴她不是。
她是從烈獄忽然來到這里的,還有先前那抹白光,她忽然明白過來這是什么地方了。
烈獄既是關押妖物的,定然會有陣法。
她吞下妖珠后,陰差陽錯被拘入到陣法中了。
這些妖鬼被拘于陣中,長年累月受陰風侵襲,在無盡的黑暗中沉淪,皆充滿了怨氣和煞氣,是很難對付的。
最糟糕的是,她沒有帶琵琶千結。
靜安公主的牡丹宴有天樞司伏妖師巡查,千結又修出了器靈,她唯恐生出不必要的麻煩,因此把琵琶留在了府中。
今日有點背運。
畫角動了動手指,方才被那只妖鬼咬了一口,疼痛似乎削弱了身體僵冷帶來的麻木,讓她的身子暫時有了一點知覺。
她召出了雁翅刀,將刀鞘拄在地上,忍受著戾氣侵體的僵痛,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虛空之中,裙裾被絲絲縷縷的陰風拂動,在她身后獵獵飄展。
她雙手拄著雁翅刀,雙目微挑,唇角勾起一抹狠絕的笑意。
她試了下,似乎還不能順利驅動術法。
今日,怕是要有一場不太輕松的廝殺了。
妖鬼們一個個相貌怪異,目光詭異地望著她,一步步緩慢朝她逼近。
包圍圈越來越小。
驀然,雙方同時發動了攻擊。
妖鬼圍攻而上,畫角抬手拔刀,快速一掄,血光噴濺開來。
當年,畫角小小年紀之所以能在挑戰其他伏妖師時取勝,除了她術法確實精湛外,最重要的是,不論與人作戰,還是與妖纏斗,她從來不講究招式技法。
手要快,心要狠,每一招用的都是殺招。
為了制敵,她可以不擇手段。
只求自己能活下來。
此戰畫角很明白,絕對要速戰速決,她不曉得自己的身體還能撐多久,一旦倒下去,可能就再也起不來了。
刀影重重,不斷有妖鬼倒下,隨后又有妖鬼撲來。
畫角身上掛了彩,衣衫也被妖鬼的利爪撕得破破爛爛。
她提刀朝著妖鬼們橫掃而去,冷不防,背后一道重擊。
畫角吃痛跌倒在地,背上火辣辣地痛,一時半會兒,她再沒有氣力爬起來。
好在,妖鬼們也沒有再攻擊她,反而齊齊向后退了幾步。
畫角詫異地回首望去,見一只手拿重錘的妖鬼朝她走來。其他妖鬼似乎有些畏懼他,一時都紛紛向旁邊退去,為他讓出了一條道。
這是一只禍斗,他居高臨下走近畫角,呲了呲牙,愣愣盯著畫角問道:“你是蒲衣族之人?”
畫角的外祖姜家的確是蒲衣族,是一個神秘的族群。他們隱居在山野,鮮少與世人來往,因此世上知曉蒲衣族的人極少。
族人中不乏伏妖高手,但在伏妖界卻連個名號都沒有。她也曾問過母親姜氏,母親說,待她及笄后便會將族中的一切秘密告知她,然而,畫角沒有等到。
這幾年,畫角在大晉行走,從未聽其他人提起過蒲衣族。
這一只禍斗竟然知道蒲衣族?
畫角瞇眼,有些吃驚地問道:“你如何曉得我是蒲衣族之人?”
畫角背后吃了一錘子,整個后背都麻木了,暫時無法使力,速戰速決怕是不行了,只能拖延時間,但愿天樞司能有人來救她。
禍斗瞪著畫角,眸中煞氣流轉,兇相必露。
畫角暗叫不妙,這只禍斗應當吃過蒲衣族的虧。
畫角忙改口道:“我不是蒲衣族人。”
畫角見禍斗的目光掃過她手中的雁翅刀,又道:“你是從我的刀法看出我是蒲衣族的?那你就錯了,我只是跟著他們族人學過幾年刀法而已。”
“蒲衣族人,我要去偷蒲衣族人的遺夢。”就在畫角以為禍斗要向她動手時,他卻忽然喃喃自語起來。
“我要去偷遺夢,偷了遺夢,就能去云墟了。”
“偷遺夢,我要去偷遺夢。”
……
禍斗不斷地重復著偷遺夢,還有云墟。
其他的妖鬼感染到禍斗的情緒,也跟著他喊起來。
畫角還想和用說話拖延妖鬼,豈料這是個魂魄不全的。
不過,他能通過刀法認出自己是蒲衣族人,可見先前沒少和外祖家,或者說外祖家的祖先打交道。
看這禍斗的樣子,在這應當關了不少年了。
居然有妖一直在睥睨著蒲衣族的東西,遺夢是什么東西,她從未見過,莫非早就被偷了?
畫角正在疑惑,冷不防那只禍斗忽然轉過身,妖火映照下,那張毛茸茸的怪臉惡狠狠地瞪著畫角,咬牙切齒說道:“蒲衣族的人都該死!你該死。”
他驀然掄起重錘,朝著畫角砸了過去。
畫角忙大聲喊道:“我不是,你打錯人了。”
她忽然靈機一動,喊道:“我有遺夢!”
禍斗舉著重錘的手驀然一頓,大如核桃般的眼珠木然轉了轉:“遺夢?遺夢在哪里?”
畫角想從他口中問出遺夢是什么,便試探著說道:“它有點大,我不太好帶。”
禍斗呲了呲牙:“不大,好小的,你快些拿出來。”
畫角眼珠轉了轉:“我不能把它隨意拿出來,你先和我說遺夢什么樣子,免得我拿錯了。”
禍斗陰森森說道:“鑰匙。”
鑰匙?
畫角略一遲疑,禍斗便舉起了重錘,喝道:“你是不是沒有?”
禍斗這回似乎清醒了些,掄起重錘自上而下向畫角砸去。這一錘一旦砸中,畫角覺得自己不死大約也會殘了。
眼前驀然探出一只手,分花拂柳一般,輕輕一撥,妖鬼的重錘便好似砂礫堆成的玩物,瞬間化成了萬千齏粉。
有一束光穿透虛空中的沉沉霧靄,重重暗影波濤般退去。
周圍妖鬼的哭嚎聲,好似被光線過濾掉,只能看到大張的巨口,卻聽不到一絲聲音。
他們臉上的表情,驚恐到扭曲,好似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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