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種會時常發生變化的生物。
當年，石亨進入遼東的時候，是跟著孫祥一起去的。
那個時候他是背負著陽和之敗到得遼東。
初到遼東的那個時候，陛下年幼，朝中于謙等人坐鎮，文官勢力有崛起之勢，故石亨在遼東跟孫祥的合作中，一直都是看清自己的位置，隱隱以孫祥馬首是瞻。
可這次來安南，他是朝廷的征南大將軍，是皇帝陛下的愛將，前面北京保衛戰自己是功臣，征戰女真人也是功臣，再加上皇帝已經掌握了極大的權力，并且石亨也感覺皇帝對自己的信任已經超過了以往的任何時候，而陽和之敗的陰影已經再這次大勝之中，煙消云散，石亨也再也記不起來了…………
在跟韓雍，這個品級更高的文官交流的時候，起初還是平等交流，能夠聽得進去意見。
在獲得決定性勝利之后，韓雍的話，石亨是一句也聽不進去了，當然，韓雍也看出了這些，什么話也都不對石亨說了。
兩人也因此產生了些許的矛盾。
當然，這都是暗地里面的，誰也沒有搬到明面上來。
可在石亨最新的軍令下來之后，兩個人的矛盾也從暗地，轉到了明面上……
石亨軍權很大，威望很高，又在萬里之外，為了大計著想，朱見深也不會貿然動他，但若是石亨自己一個人作死還不夠，帶著十幾萬大軍，一起瘋狂，那朱見深只能冒險拿下石亨。
這本就是一種取舍，衡量罷了…………
交州城外的十余里處，有著一座頗為淡雅寂靜的宅子。
曾是原大越武勛的私人產業，在交州城破后，被明軍接管，而在數日之前，這里的守備越發的嚴格起來。
從最初的十幾名明軍，一下子增至數千人。
明軍的將領，在這幾日，紛紛來到了這座宅子中。
而在天蒙蒙亮的時候，韓雍的車隊停在了宅子的門外。
而數名將領此時正在沐瓚的帶領下在門外等待著。
韓雍從馬車上下來之后，沐瓚與數名偏將走上前來迎接。
韓雍一一還禮，最后抬起頭看了一眼天上還沒有消失的明月，對著來迎接自己的沐瓚問道：“沐都督，現在來了多少人？”
一名偏將開口道：“四十二人。”
韓雍聽完之后，喃喃自語道：“差了這么多人啊。”
有五十三人得到了韓雍的命令，可只來了四十二人，那也證明，數十人是要跟著石亨走到底的。
而且，這也表明了此時的石亨，是知道這里情況的。
聽完韓雍的話后，沐瓚趕忙開口說道：“韓尚書不用憂慮，交州城中三萬士兵，有一萬五千人，是云南籍的士兵，雖然現在被那些將領帶著，可把總等一大批中下等的武官，都是我之前的老部下，五千余人是廣西籍的士兵，剩下的五千人，才是京營，若是談不攏，即便來硬的，末將也能保證，韓尚書的安全。”
“而且，這次前來，末將還帶著八千余名兵士，已經拿到了論防的文書，明日便可入城，他們一旦入城，我便親自部署，接管皇城防衛，到時候，不管如何，武陽候有退路，我等也有退路。”
這個時候說這些話，只能證明跟在他身后的將領們，大多數都是黔國公的親信，也能說明，沐瓚知道此事他要承擔的風險，并且明確的告知了韓雍。
沐瓚是云南黔國公的話事人，雖然才三十多歲，可在云南邊陲，也是有著豐富的軍事經驗，在云南籍士兵的心中，黔國公府數代積累下來的威望，可不是短時間內能夠消除掉的。
石亨越發的癡狂，沐瓚也變得忐忑不安，非常擔心，可他只是石亨的副手，他不可能領頭對抗石亨的軍令。
這一個操作不好，就會造成京營與地方軍隊的一種隱形對抗，不管對與錯，朝廷都會對黔國公府有一些想法。
但韓雍來自京師，是兵部尚書，他完全可以阻止石亨的瘋狂，這就不涉及地方中樞的任何沖突。
韓雍聽完沐瓚的話后，即便心中做好了打算，可還是有一些忐忑，自己此舉，風險極大。
兩個結果。
在獲得沐瓚支持下的自己，可能很是順利的從石亨手中槍過軍事指揮權，讓他在短時間內安安生生的當個穩定軍心的吉祥物，一切遵循之前的謀劃，穩步前進，若是直接開啟與南方清化的小王廷開始談判，看看能不能爭取大明利益的最大化。
第二個結果，是自己失敗了，沐瓚，自己都會被石亨扭押扣留在交州城中，當然這也是樂觀的，最嚴重的后果就是自己會失去性命，石亨還是強行推動了大軍南下，即便獲得勝利，北方也很有可能重新陷入失控狀態。
當然，即便韓雍心略有不安，可事到臨頭，為了安定人心，他也只能表現坦然無畏。
“韓尚書，一路舟車勞頓，先行休息，等到天亮之后，再行議事吧。”沐瓚開口繼續說道。
說完之后，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而韓雍也沒有客氣，朝著沐瓚拱手之后，便率先朝著宅子中走去……
等到了太陽出來后，眾多的將領也都用過了早飯之后，紛紛前來大堂參加議事。
實際上，這些在得到通知，還愿意前來的將領，也都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他們或多或少都感覺到了武陽候石亨進入了癲狂模式。
軍令推行不過三個月。
大軍四散，整頓北地，可現在事情還沒有做三成，便又重新得到了石亨的命令，讓大軍即可匯聚。
地方豪紳人都殺了一半了，大軍抽調走，擺明就是給他們匯合在一起，搞事情的機會。
反抗也是死，不反抗還是個死，這些人脫離了控制之后，可比偽朝的正規軍還要難對付，他們也能讓明軍付出極大的代價，這是一步上下都在議論的昏棋。
這個時候，韓雍進入安南，并且明確的表態，不支持石亨的這次軍令，要求上報朝廷之后，在做定奪。
搬出皇帝壓石亨。
這個意見已經得到了很多將領的支持。
石亨回信：“將臨與陣前，局勢千變萬化，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
過了數年，石亨對將在外，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已經有了新的看法…………
而此時只睡了一個時辰的韓雍與沐瓚兩個人，早就到了大堂之中，低聲交流著什么事情。
等到諸多的將領進入之后，兩個人也都停止了交談。
進入安南的將領分為三種，一種是云南，廣西籍的將領，這些將領是最多的，一種是原安南敗將以王通為首的將領，這些將領都在安南極北靠近鎮南關，云南的地方駐守，這次韓雍也沒有通知這批將領前來，而第三種就是跟隨石亨前來的京師將領，在這其中還是一撥石亨手握重兵的親信，這些人的數量少了一些，但因為有石亨的存在，他們的話語權前隊強大。
而這次前來的人中，云南，廣西籍的將領是最多的，四十二人中，有著三十人。
京師將領十二人，無一例外，都沒有去過遼東。
不一會兒，大堂之中已經坐滿了身穿甲胄的將領，其中一身紅袍的韓雍最為顯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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