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博陽從樓上再次進入地下室的時候。

  他整個人都發生了難以闡述的劇烈變化。

  他的嘴角噙著微笑,似是憐憫又似嘲諷,眼神深邃莫測,似有幾分慈悲,更多還是漠然。

  他好像站在這里,又好像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讓人無法觸及。

  他的一舉一動都蘊藏著奇妙的韻律,他的聲音也隨之變得異常的高遠,像是天之音,又像是圣之言。

  見到這樣的李博陽,看上去一直隨和親善的德叔,臉色瞬間變得異常蒼白。

  甚至連嘴唇都看不到一絲血色。

  唯獨他的右眼,似有星光在其中閃爍,倒映著李博陽的身影。

  不過剎那之后,德叔就悶哼一聲,閉上了眼睛,右眼的眼角有黑色的血流了下來。

  他恭恭敬敬的彎下身軀,一言不發。

  李忠可更是傻傻的呆立在原地,低頭看著腳下。

  明明想說話,可嘴巴卻不受控制,明明還能思考,可思緒卻蒙上了一層難以言表的恐懼。

  宛若老鼠遇到了貓,哪怕腦袋是清醒的,生命的本能也死死的支配住了老鼠的一切。

  就像是翱翔在天際的龍,遇到了渺小的蟲豖,僅僅只是龍存在本身,就是蟲豖無法理解的未明恐怖。

  單純的生命層次上的碾壓。

  “德叔你要的‘召喚圖儀’這就給你。”李博陽倒是覺得自己很正常,走到地下室后十分自然的說道。

  他的聲音聽起來是那么的溫潤,宛若淙淙流水傾瀉而下,只是這流水太過清澈,似是沒有任何世俗雜念,非人之感強烈至極。

  德叔聞言,彎腰更甚,幾乎都要跪下去了。

  李忠可更是不堪,身體肉眼可見的微微顫抖,額頭青筋暴起,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停止了運轉,一種難以形容的冷,由內而外。

  面朝地面的臉,此時異常猙獰,若非他以極大的毅力咬緊牙關,恐怕口水都淌了下來。

  唯有一旁的靈希依然正常,但此時的她全無之前的隨意,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忍耐。

  她的垂目不看,心中默念,“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

  重復了一遍又一遍,不斷默念,不曾停歇。

  地下室內,被寒冰霧氣浸染的材質,被無形的力量托舉而起,懸浮在李博陽的面前。

  隨著他輕輕一點,各種或是堅硬、或是柔軟、或是鋒利的事物,就此化為一團溶液,混為一體。

  密密麻麻的奇異符文,于虛空中浮現,一枚又一枚的投進溶液之中。

  接著李博陽隨手一拍,溶液瞬間固化,化為一面四人桌大小的圓盤,其上符文閃耀,流光四溢。

  李博陽卻微微皺眉,顯然有所不滿,對著圓盤就輕輕一劃。

  圓盤一分為二,一大一小。

  大圓盤有兩掌之大,分為三層,每層的符文結構都不盡相同,符文閃爍的光更是五顏六色,看著有些花哨。

  小圓盤則小了一半,但卻分為五層。

  整體呈現從外而內的凸起狀,有點像是迷你金字塔結構。

  其上每層的符文結構似乎都有所相似,卻又有細微的不同。

  符文閃爍的光更是清一色的淺紅、淡紅、深紅,看著有幾分妖異。

  李博陽看向德叔,語氣依舊溫和,“我這里有兩塊‘召喚圖儀’,你要哪一個?”

  德叔吃力的微微抬頭,睜開還在流血的右眼,看了過去,只看了一眼就又閉上了眼睛。

  然后他竭盡全力,最終從喉嚨中吐出三個字,“我女兒……”

  李博陽表情絲毫未動,似乎對此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但他說出來的話卻讓德叔與李忠可都愣在當場,“你女兒?可我看你命里孤獨終老,怎么又會有女兒?”

  “你說的莫不是那位逃家的公主?”

  說到這里,他突然輕笑了一聲。

  笑聲在地下室中回蕩,溫潤悅耳,卻又古怪的毫無情緒起伏,讓人很難分得清這笑……

  究竟是單純覺得好笑,又或者干脆就是嘲弄譏諷。

  靈希聽到李博陽的笑聲,心中默念的語句也不由頓了一下,她的身體表面浮現一道道金色的花紋,額頭更是隱約有一只眼睛的雛形似要睜開,但她卻依然強忍住種種不適,默念依然繼續,“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

  隨著她的繼續,身體表面的金色花紋逐漸隱沒,額頭那只眼睛的雛形,也變得虛幻,最終也消失不見。

  此時猶如神圣的李博陽,輕笑聲隨之一頓。

  那種他人在這里,但實際上卻在遙遠不可測度之地的感覺,驟然減輕了不少。

  就像神從神座之上走了下來,有了一絲絲人性。

  神性虛無縹緲,人性凝實不虛。

  如果說神圣狀態下的李博陽,不想對德叔的選擇做出任何評論,僅僅只想旁觀的話。那么從神圣狀態中稍稍降下來的他,心境隨之變動,想法自然也有了變化。

  “世間至苦,求之不得,明明是皇家之女,偏偏站到了貴族與資本的對立面……這樣的小姑娘倒也罕見。”

  “我就幫你選擇一回,只此一次,再無下例。”

  李博陽揮手,大的那塊【召喚圖儀】圓盤,緩緩飛向德叔的面前。

  德叔雙手捧住,心緒復雜,有千言萬語,最終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東西可以用三次,如果小姑娘的資質不錯,或許一次就能成功。”李博陽淡淡的解釋了一句,然后無視了德叔,看向李忠可,“眷者,這是給予你的賞賜。”

  那枚小的【召喚圖儀】圓盤,隨著這句話落下,無聲無息的懸浮到了李忠可的身邊。

  李忠可身體像是過了一道電流,不由自主的就將那小圓盤捧住。

  腦海一陣茫然,自己什么時候成了眷者?眷者是什么意思?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靈希終于說話了,“事情既然結束了,二位現在就速速離開吧。”

  然后德叔與李忠可,就像是兩具人偶,不受控制的推著三輪車,開啟卷簾門,齊齊推車走出門外。

  隨著卷簾門放下,那種身不由己的感覺才驟然而斷。

  德叔劇烈的咳嗽,想要蹲下身子,卻又極力忍住,拖著同樣極度不適的李忠可,硬是將人塞進了三輪車的車篷。

  然后德叔騎著車,眨眼之間就消失在濃濃的大霧之中。

  李忠可蜷縮在車篷內,外界的極度寒冷,此時仿佛也成了并不重要的事情,他只覺得腦袋眩暈得厲害,想要嘔吐,卻又起不來身,甚至連吐的力氣都沒有。

  唯有他懷中的【召喚圖儀】閃爍著淺淺紅光,給予他淡淡的溫暖感受,讓他不至于此時承受不住,徹底暈厥過去。

  德叔明顯要比李忠可好受得多,只是他的右眼依然在流淌著黑血,無法睜開。

  眼球不僅有種針扎的刺痛,還有種仿佛即將爆裂的脹痛。

  如果是平常,德叔早就痛出聲來,然而此時此刻,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感繚繞著他。

  他感覺到一種比外界寒冰霧氣還要冷上無數倍的……冰涼。

  宛若神明,高高在上,無情漠視。

  自己……究竟遇上了什么?

  回到東河里的房子,德叔有些粗暴的將李忠可從車篷中拖出,然后扶著人,進了屋子。

  屋內的煤爐依然在燒著,抵御著外界的嚴寒。

  可這種撲面而來的溫暖,卻暖不了德叔那顫抖的心。

  李忠可毫不講究的躺在地上,呼吸急促,偶爾還干嘔幾聲,額上冷汗像是不要錢一樣,大顆大顆的往外流。

  “起來!脫衣服!快點!!”德叔的語氣有些顫抖有些慌張,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衛生間中的木桶注滿熱水,甚至還在木桶的邊上放上數瓶結了一層薄冰的運動飲料。

  李忠可聽從了德叔的話,忍住不適,起身脫衣。

  不一會的功夫,兩人就都泡到了木桶的熱水之中。

  即便木桶足夠大,兩個人泡在里面,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尷尬。

  可現在的德叔與李忠可卻顧不上這些了,熱水在觸及他們身體的瞬間,就不斷的開始蒸發,只一會,就將整個衛生間籠罩在水汽蒸騰當中。

  德叔顫抖的身體終于開始緩緩平復,李忠可不斷往外滲的冷汗也終于停歇。

  恐懼與無措,逐漸遠離。

  李忠可感覺口渴至極,拿起邊上的運動飲料,顧不得冰水凍齒,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喝完一瓶之后,那種仿佛就要渴死的干渴感才被撫慰了下去。

  氤氳的水汽中,李忠可看向德叔,張口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有些懊惱的拍了一下水面。

  德叔的表情在水汽彌漫中看著并不清晰,他似乎有些后怕,又似乎有些茫然,最終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果然想要占便宜,最終還是要付出代價的……”

  “眼睛差點就廢掉了,我真是自找苦吃。”

  李忠可在木桶中縮了縮身子,雖然木桶中的水溫很高,但他依然感覺有點冷,“德叔……那位究竟是?”

  “噓……別說別問,所有有關那邊的事情,你都要通通爛在肚子里。”

  “倒是我的事情可以和你說一下。”德叔抬頭看向天花板,眼神有些虛幻。

  “那大概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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