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淵。
不可知的深處。
湮滅的黑風之中。
聳立著七條高低不一、形態千差萬別的……山脈。
那或許可以稱之為山脈吧。
哪怕是無數赤果的軀體虬結堆積在一起,不斷的蠕動抽搐,流下各種粘稠腥臭的液體,氤氳著名為欲望的煙氣,最終而匯聚成的碩大暗影,倘若僅僅只看其高低大小,那應該也能稱之為山,等到多了,就是山脈。
此時,最矮的那一條山脈突然發生震動,一聲聲遠遠超出人類極限聽覺的凄厲慘嚎,從山體震蕩發出。
慘嚎沒有維持多久,便就無聲而停,但它的余波卻匯聚成一道頻率極高的電音,嗡的一下,便洞徹了整個魔淵。
伴隨著這道電音,籠罩這座山脈的氤氳霧氣,大半漸漸散開。
霧氣散去,山體果露,能清楚的看到這跳山脈上布滿了密密麻麻、各式各樣的口腔組織。
無數根舌頭仿佛雜草,順著山勢延綿而上,那蜿蜒而下的溪水,更像是舌根下的分泌物,帶著些許粘稠與異味,蒸騰霧氣。
溪水中時不時能看到果露的,或瓷白、或黑黃的巖體。
從遠處俯瞰,那巨大的、或瓷白、或黑黃的巖體,分明就是一顆顆讓人暈厥的巨大臼齒、犬齒、門齒。
舌滑如林,巨齒如山,有宛若黑影的畸形類人在此來回往復。
它們誕生于崩裂垮塌的枯齒,數量難以計數,猶如山脈中的螻蟻。
從誕生的開始,就四處收集牙齒碎片,而后像是敬神一般對碎片跪拜。
待到碎片突然變得明亮,照下一道光束,被照到的畸形類人就會虔誠的舉著碎片,去往齒痕山洞。
被山洞中無數顆牙齒壓成肉糜,再被洞中濕舌一卷吞沒,而后,又會有一枚新的牙齒從山脈的某一處長出。
這是一個瘋狂的、扭曲的、超出人類所能想象極限的齒痕山脈,山洞就是口腔,巖體就是牙齒,植物就是舌頭,溪水就是口涎,那從未停止的咀嚼聲,更是不斷的回蕩在山谷,宛若無數人掙扎哀嚎的低鳴。
聽到就會發瘋,看到就會畸變,碰到就會被污染吞沒,這是人所不能踏足的魔染深淵。
就在這條山脈最高峰的山頂,各式各樣的的牙齒堆疊到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而又丑陋的王冠。
一個漆黑的身影,安靜的坐在王冠之上。
它或祂,有著三對手臂,三根手指細長如刃,身體瘦高,無腳卻有腕足。
漆黑的腹部,有一道細長的縫隙,忽而張開忽而合并,露出縫隙之后那數以億萬計……無邊無際的牙之海。
祂的臉上沒有眼睛、沒有鼻子、也沒有耳朵,卻有一張不斷變化的口。
忽而是人、忽而是獸、忽而是魔物……變幻不定。
祂有著明顯的女性特征,有著三對高聳的兇部,兇部的尖端不是乳,而是細小的舌頭。
口涎從這些細小的舌頭上分泌而下,不斷滴落,遠遠看著仿佛乳汁。
纖細的腰部,更是環繞上一根暗紅色的腰帶,但若細細看去,那哪里是什么腰帶,分明是一根不知多長的舌頭。
一道烏黑的光環,懸浮在祂的腦后,光環上銘文流動,像是呼吸一般明明滅滅。
暴食、吞沒、恐怖、折磨等等無數負面氣息,以光環為中心點,向著四面八方輻射而去,籠罩了整個山脈。
每時每刻,這條巨大到難以形容的山脈,都會在這種無形的輻射波動中發生微妙的變化。
無序的混亂、扭曲的苦痛、不斷吞咽的折磨……一系列的難以形容的苦難,匯聚成山脈,在這遮天蔽日的無形輻射之中,以無序的波動形態,不斷的變動變化。
雜亂宛若攪成一團的線頭,卻也依存某種難以言喻的神秘規律。
可是,這種變動十分突兀的頓了一下。
就像是被某個存在,生硬的按下了暫停鍵。
……
嗯?!
安靜猶如魔神之像的身影,像是意識到了什么,抬頭向上看去。
本是無目的漆黑面容上,陡然間就睜開了一只占滿半張面容的獨目,眼內一片漆黑,宛若泥潭深淵,沒有一絲光澤,甚至眼睛周圍的睫毛,也變成了一根根細長的犬齒,詭異而又恐怖,卻又有種古怪另類的美。
就像是無可名狀的古神之貌,不在意渺小生命的審美,偏偏邏輯自洽,另類到完美。
讓人無法接受、無法看懂的同時,深表震撼。
當然,假若真有人能看到這位魔神真容,要么瞬間就會被魔染蒸發,要么就會被無數的無形之口瞬間吞噬,一根毫毛都不會剩下,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情緒表達。
黑若深潭的目光宛若實質,穿透魔淵層層界域,直接落向那猶如風輪的大陸。
卻被風輪大陸上籠罩的世界屏障所阻,頓了一瞬,磨掉了大半能夠窺視的視角。
然而目光沒有收回,而是繼續向下看去,就像是衛星俯瞰大地,畫面瞬間放大放大再放大。
最終畫面一頓,一座似乎平平無奇的小樓落入目光之中。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小樓的周邊隨著祂的注視,居然也浮起了一層詭譎莫測的屏障,將祂的目光徹底阻隔,不得窺見。
【出事了……吾要開啟大君之權……】
目光收回,眼睛從漆黑的容貌中消失不見,一道意念從漆黑的身影擴散開來。
六道聲音回應,貪婪而又粘稠,深沉而又低垂,尖銳而又刺耳,統統都非人間可以聽到的魔聲惡念。
僅僅一個字,或一聲呼喊,就傳達出了復雜而又深層的意思。
【黯食……吾需要三枚神晶,可以達成這次交易。】
【嘻嘻,姐姐是不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玩具?能帶上妹妹我嗎?】
【萬載一次的魔淵之權,妳倒是舍得。】
【可以……盡快……】
【我不反對,但我最多之出三分之一力,其它別想!】
【一年魔主,沉眠三千,可悲可悲。】
那坐于巨齒王冠上被稱為黯食的漆黑身影,似乎無視了這六道聲音,輕輕的說了一句,【魔淵大劫,誰都逃不了。】
此話一出,那六道聲音像是被刺激了,頓時變得異常嘈雜,各種污言穢語,宛若毒汁,猛烈噴灑。
魔淵以吞噬星海萬界為食,魔淵怎么可能會有大劫?
荒謬!
再偉大的正神,也不會升起凈化魔淵的念頭。
因為魔淵并不指向一個具體的存在,而是被劃分成無數層的混亂界群!
星海有多少世界,魔淵就有多少淵層,一層一個魔淵,無有窮盡。
一個無窮無盡,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尾的混亂大界群,會有大劫?
簡直如同凡人異想天開。
然而黯食的身影依然沒動,祂伸手輕輕的向著天空的方向點了一下。
風輪大陸的投影,就這么虛虛的懸浮于祂的面前。
【妳們不在乎,我很在乎。】
【此世界命運軌跡古怪,因魔淵魔氣而誕生的靈能,快不正常。】
【也許……這不過是諸多降臨于此世界的外來信神,而引發的變量……但我并不相信。】
【吾為黯食,吾吞萬事萬物,皆會返本歸元,歸其本源。】
【然,此界誕生靈力,宛若食中摻沙,難吃難消化,難以窺其本源。】
意念傳達的信息到了這里,稍微頓了一下,卻就有數位意念反駁——
【靈力的最大本源是魔淵,吾等誕生于魔淵,更被魔淵賦予偉力,自不可能窺視魔淵……這又有什么奇怪的嗎?】
【附議!魔淵魔染本就會造成信仰凝聚,那些以信仰為食的信神,會有感應而降臨并不意外,造成靈力殘差不齊也是理所當然,但若魔淵徹底鎖定,大局徹底無改,這些外來信神不也都走得一干二凈,靈力摻沙的情況顯然好轉。】
黯食漆黑的身影動了動,祂懸浮于巨齒王冠之上,腦后的光環驟然黑芒大盛,黑光幾乎籠罩了整個淵層。
【不!爾等錯了!】
【萬事萬物,皆有生滅,魔淵自然也不會例外。】
【風輪世界離吾之界域最為接近,妳們不曾察覺,但卻逃不掉吾的感知。】
【一尊外神降臨于風輪世界,散布靈力宛若靈源,沾染之甚,尤在魔淵之上!】
【本可替代魔淵之位格,卻放任自然,隨波逐流,甚至一直沉睡。】
【直至今時今日,方才醒轉。】
很顯然,黯食之語讓諸多意念為之不解。
【此外神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媲美魔淵位格?這如何可能,既如此,祂何不將魔淵之觸切斷,將風輪世界收入囊中?】
【放任自流,自我沉睡?待到魔淵之觸絞上世界之核,接近世界末日之時,方才悠悠而醒?愚蠢!這并不是一個好笑的笑話!】
【話雖如此,但為何吾也有種莫名心悸?】
諸多偉大意念穿插交流。
在這一層魔淵,刮起宛若冷刃冰刀的狂風,掀起遮天蔽日的滾滾沙塵,光線越發昏暗,念頭越發嘈雜。
無數依附于偉大存在,而生存的渺小生命,瞬間斃命不知凡幾。
活命者也戰戰兢兢,如瘋似魔,跪拜獻祭。
猶如末日煉獄。
漆黑的黯食之影于空中輕輕揮舞手臂,光環黑光收斂,宛若一圈鐵環懸在祂的腦后,祂的意念之音徐徐響起——
【那位未知外神降臨,吾曾代表魔淵與祂立約,祂不可直接插手凡塵俗世,吾等也不可真身降臨。】
【其后外神沉睡,風輪世界靈力卻隨之大盛,逐誕生靈能位階…吾心有悸,放下超凡徒徑,試圖切斷靈能位階的擴散,然效果微末,徒徑魔染似被凈化,超凡之效被削之又削,似被返本歸元,反而與靈能位階兩兩相合,居然讓此界有了一線超脫之機。】
【本以為,此魔染被壓,靈能超凡大盛,或為世界即將末日,最后反擊。】
【卻未曾想,那位一直于此界沉睡的未知外神,突然醒轉——】
【不以神跡建神庭,反以偉力推人道。】
【今雖大勢未起,然因果已注,未來必為吾等心腹大患!】
【可恨那外神,迄今也未曾打破立約,吾等也因此不可穿越世界降臨,難以直接插手。】
【如今,吾再去窺視那風輪世界未來軌跡,卻是一片混沌。】
【既無過去,也無未來……吾本想放手,卻意外獲得魔淵意志相助,于不可能中窺得一角,得見那外神虛影一晃而過,接著便是滾滾紅潮,又見紅潮金色五角之星,吾雖不知為何物,卻心中驚悸,魔心震顫……此必然魔淵大敵!】
【一切緣起皆以那外神為源,吾以數枚神晶為代價,降下化身投影,試圖滅其神心神念,卻未曾想,于數彈指之前,吾與那化身徹底失去了聯系。】
【吾雖不知發生何事,卻心中大悸,由此才想啟用萬載一次的魔淵之主權柄,哪怕殺不得祂,也要封印于祂。】
【吾等身為魔淵大君,可謂魔淵之神,而祂卻是不知門路的邪神,所走邪路不可測度,既如此,越早下手越好,諸位以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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