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火焰在燃燒。

  尸體在高溫中蜷縮,發出吱吱的聲響。

  火光中沒有人說話,全都靜靜的看著火焰,表情木然。

  小孩拉了拉少女的手,抬起有些過大的頭,用蚊吟一般的聲音說道,“姐姐……我餓。”

  他一說餓,另外兩名孩童受不了了,也一并抓住少女的衣襟,“姐姐,我也餓,好餓。”

  被三名孩童圍著叫喊,少女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愣愣的看著火光中的人影漸漸化為黑炭,像是發呆的臉上突兀的淌下淚來。

  小孩抬頭看著少女臉上的淚水,眼睛又睜大了幾分,慢慢的停止了叫喊。

  他微微歪頭,像是有些遲疑,然后又下定了決心,從懷中摸出三塊白色的泥土。

  遞給小伙伴一人一塊,然后把剩下的一塊輕輕舔舐。

  以撫慰腹中宛若灼燒一般的饑餓。

  “我們是罪民,但我們是人類,所以要守住最后的底線,這樣我們才能回去。”

  少女夢吟一般的自言自語,木然的看向天空。

  地下沒有天空,頂上只有布滿了發光苔蘚的巖壁,蜿蜒曲折的藤蔓猙獰猶如傷疤,只是隔著太遠,反而像是云彩、像是灰蒙蒙的天空、像是那遙不可及的夢。

  “罪民?我對此有些好奇,你能和我詳細說說嗎?”

  李博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火光的邊緣,即便他說話的聲音再輕柔,也將所有人嚇了一跳。

  可惜他們太過饑餓、孱弱、無力,即便被嚇到,也只微微晃動了一下身體,發出低沉的嗚咽。

  “師兄,我感覺你嚇到他們了。”李博陽的身后,羅米輕聲低語。

  凱勝伸手拍了一下羅米的肩膀,一把將他向后一扯,“雖然這有點不禮貌,但是我也很好奇。”

  他瞇著眼睛環顧了一圈,在這里的人無論男女老少,衣服全都破破爛爛,瘦得只剩骨頭,手腳或皮膚上面,還有古怪惡心的肉芽,只是因為過于營養不良,這些肉芽全都干癟了,像是快要發霉了一樣。

  一名穿著破爛軍裝的男人,臉上蒙著黑布,橫到了少女的身前,將女孩護在伸手,用極為沙啞的聲音問道,“你們是誰?你們來這里做什么?”他張開的手臂上,有數根枯萎的肉芽聳達了下來,他的變異程度明顯高于旁人。

  “看你這身衣服,你是地堡戰線小隊的?”李博陽有些詫異,“我記得戰線小隊一般是在地堡地面巡視監守吧?宿舍大都也在地表,會遭受的湮滅彈輻射想來最大,你居然沒死?倒是幸運。”

  “別緊張,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有點好奇。”

  “好奇什么?”少女倒是膽大,從軍裝男的身后探出頭來,問道。

  軍裝男沒有阻止,顯然他也很想知道,這突然冒出來的三人,究竟是來干嘛的。

  “不……我覺得這個問題還是放到最后再問。”李博陽打量了一下軍裝男,話鋒一轉,“真是奇怪,見到有人來,可以得救,難道不是應該高興嗎?但是你看上去并沒有一點點高興的情緒,反而十分防備。”

  “你是不是覺得,既然黑鐵戰堡最終啟動了湮滅彈,你們這邊自然就被軍團戰線放棄了?”

  “所以看到外面有人來,你們不會高興,反而猶豫、防備、不安。”

  “對于我們這些本就活不長的人來說,放棄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軍裝男嗤笑,“我可不相信,在這場大爆炸之后還會有人救援。”

  “反而是剿滅所有知情人,不讓黑鐵戰堡隕滅的消息漏出去一分半點,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丑陋家伙們會做的事。”

  李博陽看著他,“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情,黑鐵戰堡動用湮滅彈,不是因為內部問題、更不是因為意外,而是為了抵御外敵,試圖與之同歸于盡。”

  軍裝男明顯一愣,身體都搖晃了一下,若非少女將其扶住,怕是會直接倒在地上。

  “竟然是這樣?難道我錯了?”

  李博陽搖頭,“要說你錯倒也不算錯,起碼‘剿滅所有知情人,不讓黑鐵戰堡隕滅的消息漏出去一分半點’這個推測是正確的。”

  然后他看向軍裝男身后的少女,“能解釋一下什么是罪民好嗎?我對此十分感興趣。”

  少女僵了一僵,然后與軍裝男對視,接著才緩緩說道,“這其實也不是什么秘密。”

  “當年為了建設地下城市凱迪拉,很多罪犯都被羈押到了里世界。”

  “極少數輕罪犯人的后裔成為了那里的原住民,而重罪犯人本著不浪費的原則,都被丟到了各處崗哨地堡。”

  “而我們這些地堡的原住民,大多數都是那些重罪罪犯的后裔。”

  “戰線局曾經給予我們承諾,只要我們守衛年滿三十年,并且沒有任何犯罪污點,就允許我們回歸表世界。”

  “你很渴望到表世界去嗎?”凱勝突然插口。

  少女看向凱勝,凄然一笑,“我其實只是想上去,看一看真正的天空。”

  那一瞬間流露出來的脆弱感,簡直猶如破碎的琉璃,流光溢彩卻又破碎不堪。

  羅米瞬間就紅了眼睛,別過頭去,不敢再看。

  凱勝沉默了片刻又問,“你們這里的人都是這么想的嗎?”

  “我不知道,我只想回家去看一看,我逝去的父親曾經和我說,上面才是我們的家。”軍裝男用極為低沉沙啞的聲音回應道。

  “嗚嗚嗚,我…我想上去。”

  “嗚…我媽媽說上面有藍色的天空、有白色的云朵、還有金燦燦的太陽、我都沒有見過。”

  “我聽媽媽說太陽光照在身上會非常非常的溫暖,就和她抱著我一樣。”

  “那樣的話,是不是就等于我又見到媽媽了?”

  “媽媽……”

  一名小孩突然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喊。

  他這一哭,邊上兩個小孩跟著也哭。

  可惜他們都太孱弱,嚴重缺水,即便眼睛變得通紅,眼淚都沒流出來幾滴。

  羅米明明已經不敢再看,此時他的身子也不由輕微一抖。

  凱勝皺著眉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正要從隨身包裹中拿些食物和水,卻被李博陽伸手攔住。

  “稍等,食物和水,不要你來發放,過一會讓他們自己分配。”

  凱文聞言愣了一下,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復雜。

  李博陽回頭低聲輕語,“不要誤會,我可不想考驗人性。”

  “人性從來經不起考驗。”

  “我只是想知道他們的堅持……他們為之堅守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轉頭再看向周圍面露悲愴的人們。

  李博陽的眼神暗了暗,這些人應該是絕望的,可他們的眼神卻又在告訴他,他們并沒有放棄。

  “我知道你們很餓很餓,我知道你們缺水缺乏食物。”

  “你們的狀況,只需看上一眼,就全都一目了然。”

  “所以我不得不提出一個很苛刻,也很無理的問題。”

  “為什么將尸體焚燒,而不是將其當作……”

  “我想這不算犯罪,這情有可原。”

  “你們到底在堅持些什么呢?”

  李博陽沒說將其當做什么,但只要是個人都應該明白他言語中的意思。

  毫無疑問這個問題非常的尖銳,而又刻薄。

  就像是捅穿人性的最后一把尖刀。

  不見血,卻誅心。

  軍裝男搖晃了一下,發出干癟的笑聲。

  “是啊,我也很奇怪,我們到底在堅持什么。”

  “可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并不需要答案,你說對不對?”

  “如果非要問一個所以然。”

  “大概就是想回家吧。”

  “我們明明出生在地下,卻渴望著回到,我們本來的家。”

  “日日如此、夜夜如此……刻入骨髓。”

  “如果在此之上加上一個條件。”

  “那或許就是……想要以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的身份回家。”

  軍裝男的聲音并不高,低沉而又沙啞,帶著古怪的咽音。

  可是這聲音在李博陽的耳中,卻猶如浩瀚無邊的大海,陡然掀起的小小波瀾。

  又若黑暗無邊的虛空,驟然炸起的一道微微亮光。

  還像是精密運轉的命運齒輪當中,跌入了一枚意外的細小齒輪。

  明明是那么的弱小,那么的微不足道,卻又對周圍的一切,做出了匪夷所思的改變。

  大海,因為波瀾掀起海嘯。

  虛空,因為微光誕生宇宙。

  命運,因為意外再無命定。

  在這一剎那之間,李博陽想了很多很多。

  眼中似有流光轉動,眼前仿佛看見了人類的生生滅滅、起起伏伏。

  過去、現在、未來……所有的一切像是畫卷一般,在他的眼前徹底展開。

  又若光影變化,瞬息而來、轉瞬而去。

  他看見了,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看見,他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明白。

  在這種奇妙的心境之中,他身體周邊陡然亮起了一道道的虛幻的光環。

  像是呼吸一般明明滅滅數次之后,光環才逐漸消失。

  李博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一時間有些愕然。

  元能漩渦的上限,在此時此刻竟然無聲無息的打破了。

  這是怎么回事?

  心靈的變化對于元能居然有這么大的影響??

  無數的問題霎時之間涌上來,李博陽只覺頭疼不已,總覺得三觀都被重塑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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