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我在人間鑄棺,請諸位仙君赴死 > 第185章 交匯
  斗場廢墟的最中間,是一塊凹陷皸裂的深坑。

  林九川握著一把刀,好似失了魂魄一般。

  他身軀龐大,像是一艘海船上,被風鼓起來的帆。

  四周是背著棺材,不斷離去的行人,除了眾人腳掌,踩過碎石的聲音,什么也不剩下。

  好一陣,陸無生踩著風從閣樓上而來。

  幽藍的天星刀插在一旁。

  蒼老的聲音響起。

  “怎么,想不明白?”

  林九川看了一眼陸無生,搖了搖頭。

  他是個豁達的人,自幼在海邊生長,見慣了生死。

  今日還在說笑的人,可能下次出海后,便再無消息。

  所以這人世間的別離,再正常不過,活著的人需更好的活,才對得起死去的人。

  林九川將那柄用船槳磨成的刀架在腿上,好似多年前面對大海一般,抱著這船槳沉思。

  又好似當年,決定成為刀客的那個夜晚。

  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再一次被改變了。

  在短暫的“死亡”里,他見到了那座所謂的仙山。

  風雪很大,孱弱的陳仲元拖著他的“尸體”,像是海邊上的一只寄居蟹。

  他在“夢境里”喊。

  “林兄,你得活過來,還未成圣呢,別死在這仙山里。”

  “你看,這人間的武道是沒有盡頭的,連仙人也要懼怕。”

  “看見那天穹了嗎,我曾經持劍在天穹之上,殺得人頭滾滾。”

  “仙人嘛,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對了,你要不要學劍法?”

  “我教你啊!”

  廢墟里的林九川,摩挲著船槳,他依舊不知道陳仲元說的是真是假。

  他只知道陳仲元死了,連尸體也不剩下。

  只剩一把沒了劍鞘的劍,插在皸裂的碎隙里。

  陸無生說。

  “樓古城快沒了,你要不要走?”

  林九川默不作聲,他站起身來,將身后的石碓刨開。

  在斗場的廢墟中,挖了一個深坑。

  他左右顧盼,卻連陳仲元的一片一角都沒找到,只好將腰間的酒葫蘆摘下,放了進去。

  一塊塊石頭被林九川堆砌了起來,看上去便像一個墳包。

  他又坐下,撿起一塊石頭,開始打磨起那把木刀。

  以前它是船槳,而后成了一把刀,如今在林九川又一次的打磨下,終于成了一塊墓碑。

  那是扁平的一塊木板,林九川端詳許久,終于在上面刻下了一行字。

  摯友,陳仲元之墓。

  做完這些,他再度起身,像離開漁村的那個夜晚,毫不猶豫的拔出了那柄沒有劍鞘的劍。

  陸無生的聲音在他背后喊。

  “你沒有時間了,仙人會來!”

  林九川并不回話,只是提著那把劍,仰著頭走。

  像是一個剛剛出海歸來的漁民。

  嘹亮的漁歌在黑暗中響起,像是粼粼波光推開了海上的迷霧。

  “藍瑩瑩的水,藍瑩瑩的天,天水相連望不到邊。”

  “唱支漁歌,丟下海喲,濺起浪花一串串。”

  “我渡滄海丟了魂喲,你莫念我高山邊。”

  “我渡滄海丟了魂喲,風調雨順到明年。”

  歌聲如海浪般拍來,練了半輩子刀的林九川,在把船槳磨成一塊墓碑后。

  從此決定,當一名劍客。

  ……

  ……

  日暮西陲,樓古城恰好被風沙罩住,血紅的落日照的天空通紅。

  呼嘯的風聲,拍打著街道兩岸的木牌,無數的行人匆匆,急著離開大漠。

  “地龍翻身了,聽從斗場里出來的人說,樓古城要出大事,趕緊逃吧。”

  “那地宮陵墓塌了,死了好多人,據說是觸怒了這大漠里的亡靈,要降天罰了。”

  “這風吹得人不安,我在樓古城這么些年了,沒見過這般紅的日頭,是大兇之象啊!”

  不少人收拾著行李,整個城池陷入一種,難言的蕭瑟之中。

  再加上,無數背棺的江湖客們,在這城中穿行,更令人心頭掀起不安。

  林九川提著劍,在肆虐的風沙里走,天空迅速的暗淡下來,砂礫大把大把拍著人的臉頰,幾乎真不開眼。

  “黑沙暴要來了,快走啊!”

  街面上很亂,也很詭異。

  背著棺的神秘人,在閑庭漫步,做生意的商客,驚惶逃竄。

  肆虐的狂沙中,傳來一陣呼喊,聲音沙啞,好似快死的黑鴉。

  那是一名女子,面容呆滯,被一根木樁死死拴著。

  嘴角斜流著口水,臃腫的身軀赤果,像一只快渴死的鴨子,對著迎面來的黑風沙不住地喊。

  “兒呀,兒呀!”

  呼喊聲不斷,那難聽的嗓音,融入周圍嘈雜的環境里,極為刺耳。

  轟隆隆——

  悶雷聲在云層里響起,黑云壓城,好似要將這座土城給掀翻。

  一旁的商人倉皇地收拾著貨物,地面上滿是滾落的瓜果以及各種販賣的小物件。

  四周,有女人的尖叫聲,孩童的哭鬧聲,還有商人們的唾罵聲。

  “貨,誰看見我的貨了!”

  “該死的賊,天殺的賊偷了老子的錢袋子!”

  “讓開,都讓開,黑沙暴要來了!”

  “嗚嗚嗚,娘……娘,你在哪兒?”

  空氣越來越潮濕,這座大漠中的土城,罕見的飄起了土腥味。

  癡傻的獾女依舊在喊。

  “兒呀,我的兒!”

  林九川提著劍,望著這一幕有些出神,他正要向前,卻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那是一名男子,兩只耳朵被人削了去,整個腦袋就好似扁長的棒槌一般。

  他在風沙里叫喊著。

  “當家的,這只獾女怎么賣?”

  那商人倉惶的收拾著貨物,大聲道。

  “你——說——什——么——”

  男子只好也跟著繼續喊。

  “我說——”

  “這獾女怎么賣?”

  那商人看了一眼四周,又瞧了一眼那快死的獾女,一咬牙道。

  “不要了,你牽走吧!”

  男子臉上浮現出驚喜之色,大步越過那商人的貨物,從木樁上解下了繩子,快步來到獾女身邊。

  大聲喊道。

  “你——”

  “跟著我,明白?”

  獾女模樣癡傻,依舊念叨著“兒呀,兒呀。”

  男子撓了撓頭,又朝著她道。

  “你,跟著我。”

  “我帶你去找你的崽子!”

  “明白嗎?”

  獾女機械式的呼喊一下子停了,她抬起癡傻的面龐,直直地望著面前的男子,說不出話來。

  可男人卻懂了她的意思,一邊笑了起來,一邊將自己身上的袍子解下給她披上。

  “這就對了,跟著我走,要刮大風沙了,在外面會沒命的!”

  男人牽起繩索,獾女在后,兩道身影快速地消失在林九川的視線。

  他朝著兩人離去的方向看了好一陣,將手里的劍裹進袍子里,埋頭朝著兩人相反的方向離去。

  一路上,雜亂的風沙里,他聽見了狗吠。

  兩個男人似乎在和一條黃狗爭吵。

  “你這老狗,帶我們來的是什么鬼地方!”

  “我說不能挖這墳,不能挖這墳,你們非要挖!”

  “陸停舟,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九條命?”

  “說話!你他娘的聾啦?”

  兩人一狗與林九川擦肩而過,一本線狀的藍皮冊子不小心掉落在他的腳邊。

  林九川不由得駐足,從地上拾起,轉身看去卻已經見不到那兩人一狗的蹤影。

  他看向那本書冊,之間上方寫著五個大字。

  賀知書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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