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里
朗朗乾坤下
熊熊烈火起
萬家遭屠戮
婦人凌辱死
兒郎尸不全
哀嚎似鬼嘯
殺聲沖天際
慘慘慘
無處可躲藏
無力救親人
跪在仇人前
兩眼淌血淚
阿爹頭顱滾
阿弟斷兩截
賊人猶未休
揮刀砍阿娘
楊金秀臉色煞白地從噩夢之中驚醒了過來，雙手更是下意識地直接抱向了，那被她用幾層麻布給裹得“平平坦坦”的胸口
“呼呼，呼呼”
楊金秀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脯也急促地起起伏伏，鼻子里更是不斷地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響
一陣狂風吹來
楊金秀猛地回過頭，朝著那面“獵獵”作響，仍舊在寒風之中“屹立不倒”的晉軍帥旗看了過去
旗未倒
城還在
楊金秀不由得暗自長吁了一口濁氣，緊鎖的眉頭才慢慢地舒緩了開來
“只是，一場，噩夢”
可夢中那般真實駭人的場景卻依舊歷歷在目
尤其是她父母家人慘死在匈奴人手中的景象
還有她和阿姊被那幫畜生扒光后的生不如死
而恰在此時
一個瘦弱的并州軍士忽然倒頭睡在了楊金秀的肩膀上..
楊金秀頓時毛骨悚然的一陣頭皮發麻，伸手就要將這個趴在她肩頭，還流著哈喇子的小卒給推開
可那個小卒卻似乎睡得很沉很沉，喉嚨面還不停地發出“呼嚕”的聲響
楊金秀不由得皺了皺粗獷的娥眉，又掃了一眼四周那些精疲力竭的將士
全是些個半大不小的娃娃
全是些毛都沒長齊的孩子
為了對付那些該死的匈奴
令狐老將軍已經將并州城中的所有青壯都給征召了過來
甚至就是那些剛剛能揮得動幾下兵器的少年也一并強征
而她也為了能給家中的姐姐弟弟和雙親多弄一點點口糧
楊金秀不由得暗暗咬了咬牙根
她原本就長得不像個妙齡少女
甚至比那些成年男子還要高壯
這五大三粗的模樣再扮作男子
竟是還意外得了個屯長的軍職
一下子就統領起了五十個弟兄
楊金秀不再試著去推開那個靠在她肩頭流口水的小卒，心頭反而還莫名地涌上了一股子難以抑制的悲涼
她麾下的這些娃娃不少已是孤兒
甚至很多人還罹患著各種的病癥
如今更是要苦熬在這冰冷的城頭
不知道死亡和黎明
哪一個會先來一步
“屯長”
楊金秀立即定睛朝著左側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可這漆黑一片的夜晚里根本就什么也看不清楚
“屯長，你還沒睡吧？！”
“嗯？！小青蟲？！你怎么還不睡？！”
“冷，太冷了！睡不著，屯長，俺能過來靠著你身邊睡嗎？！你身上熱乎乎的，還軟軟的，不像他們幾個渾身都是硬邦邦的，俺的臉都擱疼了”
楊金秀立時漲紅了一張大圓臉，鼻子里也又發出了“哼哧哼哧”的聲響
小青蟲耳聽得楊金秀鼻子有些不通，卻又沒有說出任何要拒絕他的話語
“嘿嘿，屯長，你真好！”
小青蟲趕緊抱著一堆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破麻布，興高采烈地一路摸黑到了屯長楊金秀的身邊
楊金秀只覺得肩頭忽地一輕
小青蟲已然推開了那個口水娃
楊金秀下意識地環抱著胸口，身體也莫名地跟著緊繃了起來
小青蟲卻是愜 卻是愜意地依偎在她身旁，還不忘把那些長長短短的破麻布，往她楊金秀的身上鋪蓋了一些
楊金秀神色復雜地皺了皺眉頭，異樣地感受著瘦小男子的體溫，還有他那仍舊哆嗦不止的孱弱身軀
北風依舊是毫無憐憫地“呼呼”作響
小青蟲也用力地“吸溜”了幾聲鼻涕
“阿嚏！阿嚏！”
小青蟲連打了幾個噴嚏，腦袋都跟著有些暈乎了
“娘的！這天氣已經凍得夠難熬了，令狐老將軍還硬是叫咱們把整個晉陽城墻都澆了幾遍水，這怕不是要把人跟城墻一起凍成冰吧？！阿嚏！阿嚏！！！”
“不許胡說！有了這冰墻，匈奴人就算是架上了云梯，也是一推就倒！”
“那他們要是用火油呢？！”
“他們哪里還有火油？！這次來的匈奴人早就把帶來的火油都用完了，這可是令狐老將軍親口說的！”
楊金秀忽地擰了擰粗獷的眉頭，心頭更是莫名地“咯噔”了下
之前就有逃回晉陽城的人在傳
匈奴人在拿死人熬煉尸油之事
“屯長，匈奴人真的會知難而退嗎？！俺，俺真的好怕，好怕”
小青蟲的聲音忽然變得越來越輕，甚至有些羞愧地低下了腦袋
楊金秀禁不住聳了聳眉頭，并了并有些凍僵的雙腿，心頭也是一陣沒來由的慌亂
“別怕，咱們，都能活下來的”
“屯長，俺不是怕死，俺是怕死了之后，什么都不記得了”
小青蟲的眼眶變得紅紅的，聲音也似乎哽咽了起來
可就在這時！
一道帶著刺耳嘯聲的火光突然沖上了云霄！
然后緊接著就是一陣低沉而又讓人無比壓抑的“嗚嗚”聲
“砰！”
“砰砰！！”
“砰砰砰！！！”
一支支綁著油包的冷箭直接砸中了城墻和城樓！
碎裂的油脂更是瞬間濺在了晉陽守軍們的身上
又是一陣“嗖嗖嗖”的駭人聲響！
一支支充滿著死亡氣息的無情火箭，“張牙舞爪”地劃破了令人窒息的黑夜！
“敵襲！！！”
“全都趴下！”
“不許亂跑！”
“著火的人往地上滾！”
“當當當！”
“當當當！！”
“當當當！！！”
鳴金的聲響瞬間響徹了天際！
楊金秀驚魂未定地看著漫天的火光，尤其是那一片正在燃燒的城墻和城樓
這晉陽古城就要失守了嗎？！
夢中的一切都要成真了嗎？！
“屯，長，俺娘，來接俺走了”
小青蟲口吐鮮血地朝著楊金秀吃力地伸出了小手
可他身上燃燒起來的那股子烈焰卻是格外的兇猛
不僅毀滅了他的生機，也逼退了要救他的楊金秀
楊金秀瞠目結舌地看著那支插在他胸口上的利箭
整個人都像是魔怔了一般地呆立在原地大喊大叫
“救人啊！救救人啊！他還是個孩子呀！！！啊！！！！！”
“嗖”的一聲！
一支冷箭朝著楊金秀的后心直“撲”而去！
“當”的一聲！
利箭直接被戰刀砍飛！
楊金秀也被一把摁倒！
“你他娘的不想活了啊？！！”
令狐盛怒不可遏地瞪視著楊金秀
楊金秀也驚恐萬狀地瞪著令狐盛
一時之間
火光與殺戮交融
凄風與黑夜轟鳴
而她披散的秀發
尤其那淡淡體香
竟是如此的熟悉
一個時辰之后！
雍州，京兆郡，長安城外，聯軍營地，中軍大帳之內，燈火通明
“爹爹，乂兒不孝”
賈乂渾身是傷地站在原地，聲音哽咽地看著頭發花白，好似即將油盡燈枯的賈彥度，竟是忍不住“撲通”跪在了賈彥度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