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演完劇本上那一段之后,安靜如雞。
他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一點點出現裂紋，“嘭”地破碎，四分五裂,粘也粘回不去了。
“好！！！”陸遜率先鼓掌,說了幾點自己的建議：
“我覺得很不錯，沒有學習過的人達到這種水平,已經是個小天才了！但是……表情還有幾分不自然，宋道長，別拘謹，把這當成你的職業，認真演繹,不用在意我們這些旁觀者。”
“你可以把我們當成一顆顆大白菜,忽視掉我們。”
“要是無法通過肢體語言來表達情緒，就自我代入，想象你真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被送到漆黑可怕的古墓里，你倉皇無措,內心絕望,弱小可憐又無助……”
“這個時候,有個沉默寡言又無比英俊的同伴,看起來非常可靠,有十足的安全感，你對他一見鐘情了，情不自禁的想接近他。”
“你并不知道這是愛情，在你心中，他是特別的，你就是忍不住想看他,已經被他吸引，愛上他，卻不自知……”
隨著陸遜的講述，宋清的臉色越來越奇怪，內心十分復雜，甚至有些驚恐。
難道自己真的在關注這個厲鬼嗎？這一切都是劇本，絕不可能是愛情！
算了算了，反正演一次是演，多演幾次也是演。已經開了這個頭，就硬著頭皮再糊弄幾天吧。
宋清開始自我懷疑，看著劇本，神色凝重。
在劇組其他工作人員的眼中，他正在認真看劇本，太敬業了。臨時騙來的主演已經這么努力，作為工作人員怎么可以放棄？在大家的齊心協力下，或許這部電影可以成功上映？
正式開拍定在第二天，陸遜已經做好所有分鏡，整個劇本被分割成幾十個場景，按照場景來拍攝。
林夜白一直留在白玉天宮，陸遜以為這里是他的道場，沒覺得奇怪，反而還讓人準備了不少食物，怕珍貴的男主演吃不飽。
宋清對情緒的感知一直很敏銳，隱約能察覺，林夜白并不反感陸遜，或許所有人中，陸遜在惡鬼那里刷到的好感度是最高的。
宋清想不明白，難道是因為陸遜看起來不太聰明嗎？
陸遜十分自來熟，完全不知道那位的真實身份，單方面保持熱忱，幾乎就差稱兄道弟了。
宋清只得嘆氣，每個人性格不同，陸遜天生就是個憨憨，這是羨慕不來的。
又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地下暗河的水位已經漲了起來。河面距離鐵籠底部不到10cm，那些魚會跳，經常從鐵籠的縫隙之中鉆進來，張開長滿尖利大牙的嘴，咬籠子里的人。
孟先覺本來背靠著鐵籠，屁股上被一條魚狠狠咬住，那魚咬得非常緊，不管怎么扯都扯不下來。
謝云清找同行的人借了一個打火機，烤了半天，才把魚從孟先覺屁股上弄下來。
孟先覺渾圓白胖的屁股上留有一圈帶血的牙印，傷口很快變成黑色。
“魚的牙齒有毒。”謝云清皺眉。
“讓我毒死算了。”孟先覺已經喪失了求生欲，滿臉生無可戀，說出來的話也是有氣無力。
電視劇看多以后，一般被什么有毒的東西咬到，心中下意識會想到用嘴把毒吸出來。
孟先覺無法想象有人對著他的屁股蛋吸出毒液，如果一定要經歷這可怕的一幕，那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用匕首吧，也許不會死。”謝云清掏出一把錚亮的匕首，刀尖沉默地對準屁股蛋子。
孟先覺只覺得菊花一緊，露出驚恐的表情，提起褲子就想跑，卻根本來不及了。
其他人一擁而上，將他按在籠子里，臉貼著地，嘴里發出凄慘的哭嚎聲。
“嗚嗚嗚嗚嗚嗚嗚我太難了……”
謝云清拿著匕首一步步靠近，用匕首把他的傷口劃開，快準狠，手指沒有絲毫顫抖，很快擠出毒血。
孟先覺太難受了，太痛苦了，還沒來得及發出更多慘叫，嘴就被一團衣服堵住，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慘不忍睹。
地下暗河里的魚被血腥味吸引，紛紛往籠子里撞。大家的處境反而更糟了，只能把外套展開，去堵那些可能鉆進來的魚。
孟先覺的屁股消過毒以后，被包扎起來，整個人大汗淋漓，趴在籠子里，一副被掏空身體的樣子，眼神呆滯。
“小孟？”
謝云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孟先覺仍然毫無反應。一個雇傭兵就伸手在孟先覺屁股上摁了一下，孟先覺瞬間嘶的一聲，涕泗橫流。
“不準哭，農夫山泉不夠喝。”謝云清聲音清冷。
孟先覺拼命忍住眼淚，虛弱又懊悔：
“都怪我，我就不應該來這里，是我害了你們……”
“孟少爺，這是你說的第一百零八遍了。”
雇傭兵們心態還好，畢竟還有希望，謝云清說過，會有人來救他們的。
這件事歸根結底也不怪孟先覺，是古墓太危險了。拿了錢就得辦事，孟先覺這個雇主已經很慘了，慘到大家都覺得他好可憐。
欠著一屁股債，結果屁股還被魚給咬了。
令人唏噓。
“小孟，你放心，我會盡量帶你出去的。”謝云清安慰道。
“那萬一呢？”
謝云清想了想，認真道：“你的債就不用還了。”
雇傭兵們努力忍住笑出聲的沖動，很快又悲傷起來，要是孟先覺死了，雇傭他們的錢誰來付？難道這一趟白跑了？想想就更難過了。
“水位繼續漲下去的話，我們會被魚吃掉吧。”一個雇傭兵開口。
“我們可以先把魚吃掉。”
“但是這魚有毒……”
“河豚不也有毒？沒有不能吃的食材，只有手藝不好的廚子。”
于是大家把眼神投向了那些張著大嘴的魚。天天吃壓縮餅干，還很省儉，都餓得厲害，一時間眼睛都在泛綠光，連魚都不敢冒頭。
“我先處理一下，只是魚的牙齒有毒，去掉頭應該就能吃了。”
謝云清把魚頭、內臟去掉，又把魚清理了一下。燃料還有一些，可以做個烤魚。
很快香氣便蔓延開來，肚子的咕咕聲此起彼伏。
孟先覺率先做這個試毒的人，他現在無所畏懼，連死都不怕。等他吃后，過了幾個小時，沒有出現異常癥狀，其他人才開始吃。
魚肉異常鮮美細膩，是一種難得的頂級食材，即使沒有什么佐料，大家也吃得很香。
壓縮餅干只能保持他們最低限度的存活，體力下降以后，在陰暗潮濕的鐵籠里，很容易生病。吃飽后，身體暖和許多。再看那些魚時，大家雙眼忍不住發亮。
沉重的腳步聲傳來，紅毛怪物就在對岸，渾濁不堪的血色眼睛表面蒙著一層白翳，看起來分外駭人。
他死死盯著孟先覺的屁股，露出看食物的眼神。
太香甜了！那些飄散的血腥味，對他來說該死的誘人。
“現在就是想死，又想活，又覺得死了也不錯……”
孟先覺屁股受了傷，不能坐著，不管在哪個角落，都能察覺到一道饑餓且熾熱的視線，緊緊盯著自己的屁股。
害怕。
好想逃。
這個時候反而慶幸起來，還好他們被吊在水面上，外面還有一層鐵籠，陰差陽錯，形成了十分周全的防護。
那個紅毛怪物似乎很怕水，或是害怕河里會咬人的魚，根本不敢下河。
后半夜雨停了，水面降了一些。
大家都松了口氣，一直被紅毛怪物盯著，根本沒法好好休息，又擔心這里的水徹底褪去，紅毛怪物會對籠子里面的人下毒手。
幾人輪流守夜，痛苦地熬了過去，再度睜開眼睛時，紅毛怪物已經不見了。這里應該有離開的通道，可惜他們還在籠子里，出不去。
又是新的一天，正式開始拍攝。
首先要拍一個村民強行捆綁少女的場景，需要出鏡的是宋清和作為群演的村民。
張家的村民甚至不需要準備什么，穿著平時干農活時候的衣服，直接上場就好。
“二胡、嗩吶這些樂器你們應該都有吧？”陸遜在租借場地這方面省了一大筆錢，給群演發工資就大方了很多。除了那些心臟被種了陰煞之氣的村民，一些想賺錢的村民也來參演，比如說族長。
反正他們只在山里演一演就行了，不用進山洞，幾天就能賺不少錢，可以搬家，遠遠離開這個地方。
“有有有這些我們村子里都有，馬上就找出來。”
族長笑得很和氣，非常配合。萬一準備得不充分，山洞里的厲鬼發脾氣，跑出來怎么辦？
很快他們就找出了那些行頭，一應俱全。前幾天把宋清送到山里的時候都用過，現在拿出來也不難。現在還能整上一套出殯、出嫁等曲目。
陸遜很滿意，這里的村民真的太樸實了，又很熱情，他一聲令下：
“今晚就拍女主角被強行捆綁送到山洞里，嫁給鬼王的情節。”
“好！”張家的村民齊聲呼應。
不久以前，場景與現在驚人的相似。
族長讓家里有男孩的，出一個歲數合適的少年，輪流抽簽，抽到誰就是誰，大家都不同意，然后就盯上了宋清。
把宋清送到山里的那天晚上，村民也是這樣，齊聲回答：
“好！”
一回生二回熟，甚至省去了配合的過程。
等女主演出來，大家都忍不住看過去。電影女主角一定是大城市里面的女明星吧，是不是長得很好看？
等他們看到那個少女時，一時間呆住了。
黑發白裙，柔弱蒼白，一雙眼睛無辜又多情，十分迷人。就是長得有些高，比村里不少男人還高。
真不愧是大城市里的女明星啊，說不定還上過電視！
“陸導，什么時候開始？”宋清開口。
這個聲音……好熟悉啊。
原本正沉迷于美色中的村民突然有些恍惚。好像是宋清？女主演怎么會是宋清？
“宋道長，馬上就開始了，感覺怎么樣？”陸遜笑著問。
“我覺得很好，感覺我天生就像是為這個角色而生的。”宋清聲音平淡，落在村民們耳朵里，卻激起深沉寒意。
同樣的事，即將發生第二次，仿佛在預兆什么。總覺得事情在向無法挽回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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