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盧大亞的說辭。
李博陽不由回頭看了一眼那紫災森林。
心中升起幾分怪異。
翠綠的枝干，紅紫色的樹葉，如玉的質地，美艷不可方物。
明明只是一片森林，卻給人一種雍容華貴之感。
雖然這么形容好像不太對，但這片森林整體，真就給李博陽一個“人”的氣質。
就好像某位審美非同尋常的大能，硬生生將森林給改造成了這般。
紫災巨榕？
如此強烈的“人”的氣質感…可不僅僅只是李博陽的感受嗎，更是【死兆眼】所看見的某種真實。
所以……這片森林是某位大能故意為之？不會真的是某個“靈”下的暗手吧？
靈降神軀以成神。
這是神道。
一旦踏上成神之道，必將遭受反噬。
成神必敗。
但這并不意味著，“靈”就不能以別的方式降臨于世了。
單純的降臨，不為成神而降臨……依靠特殊的容器，“靈”還是可以降臨于明世的。
盡管這種降臨非常非常的不完整，降臨下來的頂多是“靈”的千分之一、萬分之一，但這也是一種“降臨”不是嗎？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算是“靈”打法時間的一種方式。
沒有身體、永恒的沉沒在暗面的最深處、并且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自我逐漸消散……想必任何一尊“靈”都對這種要老命的存在方式感到厭煩、乃至恐懼。
“靈”確實可以永恒存在，但“靈”中原本的自我，卻并不一定可以永遠的存在下去。
倘若“靈”的自我徹底消散，那么“靈”極有可能會逐漸演變成法則的一部分。
變化為永恒存在，無智無我的……“靈能”。
這種結果，雖然是徐博士的一種推論，但李博陽卻覺得，這應該非常接近真相。
不然不能解釋，明明已經得到永恒的“靈”，為什么這么在意“靈降”。
并且越是年輕的“靈”，“靈降”就越頻繁，而存在越古老的“靈”，就越沉寂。
有極大的可能因為古老的“靈”的自我，已經快要徹底消散，為了維持自我的不滅，“靈”只能陷入無盡的長眠。
唯有“靈”當中最為尊貴、最為強大的存在，才有一定可能，有能力探索出保持“自我”的方式方法。
而這種方式方法，有極大的可能性與“靈降”相關。
徐博士的原話是這么說的：那些最強大、最尊貴、最智慧的“靈”，很有可能已經與人一同存在了無數年。所謂的靈降，并不一定聲勢浩大，也有可能靜默無聲，悄無聲息。“靈降”于世間，所為并不一定就是為了成神。
還有可能是為了維持……自我。
李博陽過去對此將信將疑。
如果“靈”真的以某種方式方法，存在于暗面明世，對世間冷眼旁觀。
那么對“靈”渺小如螻蟻的人類，對“靈”來說，究竟又意味著什么呢？
維持自我的道具？還是錨定自我的坐標？
但當李博陽看見那一眼看不見邊際的【紫災巨榕】，心靈震撼之下，卻又恍然大悟。
徐博士所說與人同存了無數年，可并沒說“靈”……就一定會降生為人啊。
更結實耐用的軀殼，豈不是比人類這種弱小的肉罐頭，更為好用？
最最關鍵的是，人的壽命相對“靈”來說，太短暫了，站在“靈”的角度，人真就是朝生暮死的蜉蝣。
所以，長生種的身軀，才是“靈”更為喜愛的軀殼吧？
李博陽一瞬間就想到了明世那一大堆受到嚴格保護的超級古樹。
這些大樹，既遠離人類社會，卻又與人類無比靠近。
極少部分還被人類贊嘆為奇觀，崇敬祭拜。
是最合適不過的降臨容器。
唔，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李博陽撇撇嘴，將思索的這一切埋藏在心底。
右手卻悄悄屈指一彈，一點【虛光】被彈了出去，直接落向遠處的森林。
在森林之上，打下【虛光印記】。
【虛光印記】，是李博陽對【虛光】力量的摸索，介于存在與不存之間，能直接落入任何事物的內部。
這個印記當中包含了兩種能量循環，一種是對外界暗能的掠奪，一種是對虛海能量的吸斂，可以維持很長很長時間。
如果李博陽放大招，那么【虛光印記】就能作為精確坐標，引導李博陽的力量轟然其上，在敵人的內部爆發開來。
到時候甭管這片【紫災巨榕】是不是某位“靈”的靈降軀殼，都得玩完。
雖然李博陽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但未雨綢繆總歸是好的。
萬一自己要與某位偉大之靈懟上，那尊靈雖會因為巴別塔的緣故無法直接對他直接出手，但沒準會以靈降的方式，降臨到紫災巨榕之上呢？
如果這只是自己胡思亂想，那么這個后手自然也永遠不會用到。
但如果不是自己亂想，如果真的會爆發“靈降”，那么這個后手不就起到作用了嗎？
盧大亞并不知道李博陽在想什么。
他只覺得這名有著少年外表，并且俊美纖細的家伙，是個十成十的怪胎。
說話的時候態度很隨和，甚至給人一種態度十分平和、平等的錯覺。
但當少年模樣的他陷入沉思，那種若有若無的威壓，就開始逐漸加重。
要不是盧大亞曾經見過血宗，知曉血宗的力量無比凝練，與大馭師有著本質區別。
他八成會以為，有著少年外表的家伙，其實是某位血宗了。
這種威壓，當真一點都不比血宗弱啊！
這就導致李博陽認真思索的時候，盧大亞會不自覺的對其畏懼。
本該是名話癆的盧大亞，在李博陽思索的時候，也不由自主的閉上了嘴巴。
一時間，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前方的高山并不陡峭，但卻異常的高，幾乎看不到山頂。
一條明顯被踩出來的小路，沿著山坡蜿蜒向上，雖然很高，但似乎并不難走。
但當李博陽踏上山腳，身體卻陡然一重。
他眨了眨眼睛，這是五十倍重力？
巴別塔八百八十八層，與底層最大的區別就是重力、密度。
盧大亞有著史詩級的血脈，照理說是夠厲害了吧？
但實際上，他在這一層，隨手一擊，撐死也就能轟出一個十米左右的大坑。
因為這一層的平均重力與密度，是普通層的數十倍！
在【紫災巨榕】范圍之內，受到【紫災巨榕】的影響，重力還沒那么夸張。
頂多會形成小范圍的重力異常區域，或是重力減輕，或是重力翻倍……乃至百倍。
即便看似出了【紫災巨榕】的領地范圍，但只要未曾走出其輻射范圍，那么重力就依然會被這顆難以形容其大小的華貴之樹所影響，維持在五倍到十倍左右的重力。
讓李博陽怎么也沒想到的是，剛上山，剛脫離【紫災巨榕】的輻射范圍，重力就像是喝足了水的海綿，翻著跟頭往上飆升。
他不由掃視了盧大亞一眼。
看到對方神色自如，一點也不驚詫的樣子，顯然這種巨大的重力壓制，在此層實數正常。
“你……真就打算這么走上去？”李博陽稍微有些不耐煩。
盧大亞的速度不慢，但與他借助虛海瞬移的速度相比，那依然是個渣渣。
之前跟在盧大亞身后，是因為李博陽剛來八百八十八層，多少有些好奇，想要多看一會。
現在看也看夠了，速度還這么慢吞吞的，他就有些受不了。
“哈？”盧大亞不由停下腳步，一臉疑惑的看向李博陽。
受到重力的影響，盧大亞的速度必然比在正常環境下慢了許多，但也接近音速。
以這個速度上山，雖然會受到山上空障的影響，必然會逐漸減速，可要到山頂最多不過五分鐘左右。
這叫慢？
結果他還沒反應過來，胳膊就被李博陽一把捏住。
下一瞬就眼前一黑，身體僵直，就不能動了。
盧大亞敢肯定，自己失控的時長應該只有十分之一秒，甚至更短。
但在這短短的一瞬之中，他卻感受到了一種恒古就存在的古老與浩然，一種形而上的精神威壓。
還沒等他從這種古怪的感受中回過神來，眼前就猛然一亮。
周圍的重力再次加重，最低也有七十倍重力。
空間也開始逐漸凌亂，一層層的空間壁障，出現在本不該出現的地方。
盧大亞眼睛瞪大，眼瞳劇烈收縮，那些空間壁障，分明就是在高山山腰以上才會出現的空障！
這特m到底發生了什么？自己剛才不是還在山腳嗎？怎么現在就跑到山腰來了？
可惜李博陽壓根就沒在乎他的感受，捏著盧大亞的手用力一扯，刷的一下，又消失在原地。
那種古老而又浩然的奇怪威壓，再次壓到了盧大亞身上。
依然與之前一樣，盧大亞還沒反應過來，周圍又換了地方。
周圍白雪皚皚，那大片大片的白色，在巴別塔內常規昏暗的光線中，顯得異常明亮，甚至有些刺目。
盧大亞一臉懵逼，周圍是白雪，他們已經到了雪線以上？
他怔怔的抬頭向上看去，山頂居然遙遙在望。
再轉頭四顧，亂七八糟的巨石、怪石，在白雪的遮蓋下到處都是。
少數石頭中，有瑩瑩的細碎光芒折射而出。
盧大亞咽了咽口水。
那細碎的光芒他很熟悉，因為那是溪鈺金屬的光澤。
只不過這里的溪鈺金屬純度不高，以至于散射的光芒什么樣的顏色都有。
雖然不值錢，但真的就絢麗而又璀璨，好看極了。
越到巴別塔的高層，溪鈺金屬的蘊藏量就越大，甚至逐漸隨處可見。
但絕大多數都是雜色溪鈺金屬，對已經是大馭師等級的登塔者來說，真就不值錢了。
不過奇怪的是，溪鈺金屬的礦脈礦石，大多只會出現在高山的雪線之上。
這算是巴別塔的又一個難解之謎。
盧大亞對所謂的難解之謎毫無興趣，他雖然對為什么短短一秒不到就刷的一下快到山頂極為好奇，但現在顯然不是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在明白自身所在位置的瞬間，本能的喊了一句，“小心埋伏！這里……”
結果他話剛說完。
那一顆顆巨石的后方，就沖出一群人來。
這些人長得奇形怪狀。
與因血脈而顯露獸向特征不同，他們的心臟部位居然是個通透的大洞。
面上全部附著石礫面具，腰間圍著草編的圍裙。
暗能智慧生命體？！
李博陽看著那些怪人的草裙，微微一怔。
這種幾乎屬于假說中的生命體，明世那是一個都不曾見過。
即便是在暗面，也依然只存在于傳說之中。
未曾想，在巴別塔內，居然能夠看到實體。
是因為暗能濃度的原因嗎？
李博陽注意到，越是往高處去，重力變化就越劇烈。
不斷的從三十倍左右的重力，往八十倍左右的重力來回升降。
這種苛刻的重力環境，馭師百分之百承受不住，不是馭師的防護力場抗不住，而是馭師的能力終有上限，力量耗完力場也就破了。
唯有大馭師的領域之力，往轉反復，其消耗與獲得能夠達到一個微妙的平衡。
進而可以扛得住外界的劇烈重力變化。
但這也意味著，在這種環境下的大馭師，會弱化數倍。
因為大部分的能力，都用來抵抗環境的壓力了。
除此之外，李博陽還發現。
暗能似乎與重力之間也存在某種奇異的聯系。
重力變化越是劇烈，暗能濃度也越是濃稠。
山頂這片區域的暗能濃度，百分之百可以算做靜謐區了。
進而誕生暗能生物，倒也沒什么奇怪的。
所以巴別塔八百層以上，已經深入到暗面的“靜謐層”了嗎？
在徐博士的理論當中，唯有“靜謐層”的高濃度暗能，才有一定可能性誕生出暗能智慧生命體。
相比起孱弱的人類，暗能智慧生命體更適宜暗能存在的世界。
但為什么七神最終選擇了人類，甚至還將上古七族的血脈賦予給人類……這必然是有原因的。
在盧大亞的驚呼剛剛落下的瞬間。
李博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對，沒錯，他就真的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而已。
虛光血絡所賦予的【暗能呼吸】能力，在這瞬間被他放到了最大。
一次簡單的吸氣。
卻就像是惡龍吞噬世界。
方圓百米之內的暗能，猶如乳燕投林，又似百溪歸海，竟被李博陽一口氣吞入腹中。
周圍暗能的濃度驟降，堪比明世。
即便不斷的有暗能往這個被李博陽吸出來的【暗能空洞】當中補充。
但這顯然需要時間。
突然沖出來的暗能生物，在周圍暗能驟降的情況下，身體表面迅速的石化。
眨眼之間，還沒等它們沖過來，它們就化為一尊尊石像立在了原處。
唯有它們胸口那碩大通透的大洞，開始主動的釋放暗能，并吸斂周圍的暗能。
盧大亞的喊聲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傻乎乎的看向那些石像，然后伸手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李博陽轉頭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問道，“這些是什么東西？”
盧大亞看不懂這是怎么回事，但這不妨礙他異常震撼。
“這些怪物被稱之為‘空心暗子’，是極少數有著稍許智力的暗能生物。”
“它們的胸口的洞，就是用來吸收、儲存暗能的。”
李博陽點頭表示明白，怪不得那個大洞會釋放暗能的同時，又吸收周圍的暗能，倒是沒出乎他的意外。
“聽你的意思是，這些怪物有一定智力？”
盧大亞皺眉，不屑的瞥了那些石像一眼，“智力？也許吧。”
“我聽人說，在人來到這一層之前，這些怪物是沒有羞恥心的。”
“即便是現在，這些怪物也依然沒有羞恥心。”
“它們甚至一點都不畏懼死亡，只要被它們盯上的獵物，都會被它們所偷襲、圍攻。”
“在我看來它們更像是狡猾的野獸，頂多有一點點模仿人的能力罷了。”
模仿嗎？
李博陽看了一眼石像上的草裙，若有所思。
按照盧大亞的說辭，這些暗能生物，依然算不上是暗能智慧生物。
但這些【空心暗子】的出現，卻證明了徐博士的猜測——
在超高濃度的暗能環境下，是有一定可能性誕生暗能智慧生命體的。
可這好像沒什么屁用。
即便有了智慧，這些生命對暗能的極度依賴性，依然會成為它們的致命弱點。
但李博陽依然有些好奇，真正的暗能智慧生命體的構成，與面前這些暗能生物的構成，會不會也有所不同？
【死兆眼】的頻率逐漸提升。
一種讓人心驚肉跳的詭異之感，籠罩上了盧大亞。
盧大亞下意識的向李博陽看了過去。
剛對上李博陽那泛起紅光的雙眸，腦海就出現一片空白。
李博陽以【死兆眼】窺視了暗能生物體內暗能的運轉與結構模式，若有所得。
這些能量運轉模式，其實都是天然的能量釋放模式。
即便使用的能量一樣，但施展的方式不一樣，最終所產生的效果也不會一樣。
【虛光】到底是一種新的力量，【虛光】究竟能做什么，即便是鼓搗出來這玩意的李博陽，也并不完全清楚。
所以只能一個一個的去試，總結出規律，延展其能力。
唔，這種觀測其它的能量運轉方式，而后將其運轉的方式運用到自身，去其糟粕，取其精華的力量攀升模式，就已經與原來的血脈攀升方式，有了天壤之別。
血脈就像是一把通天的梯子，但這把梯子終究是有盡頭的。
一旦到了盡頭，該如何繼續向上，就成為了各大血宗的最大難題。
而這個難題，又被稱之為血脈之劫。
能夠突破這個極限，從血宗更進一步的存在，寥寥無幾。
甚至可以這么說——絕大部分的“靈”階存在，并不是達到了力量的極限，而晉升為“靈”。
大多數其實都是在奴隸時期、封建時期、依靠信仰成神。
這個所謂的神，并非真正意義上的神，更非信仰點燃神火的神祇，充其量就是高度信仰之力凝聚的“人神”。
無法真正利用信仰之力，單純的只能背負無數人的希望與絕望，所成就的“人間之神”。
距離真正的神祇，還差得很遠。
可即便如此。
人神也無法駐世。
依然會化靈，歸于暗面深處。
絕大部分的“靈”，實則都是這么誕生而來。
只有極小部分的一小撮。
是憑借自身的意志與天賦，打破了血脈極限，鑄造屬于自我的血脈階梯一路上升，最終達到了人所能達到的極致，以力登神。
即便這個神，依然并非真正的神祇，但卻遠比普通人神要強大得多得多，可謂極限人神。
也只有極限人神所化的邪靈、圣靈、虛靈，才有一定幾率成為……偉大之靈！
但是現在。
李博陽完全跳出了血脈的桎梏。
他所要走的路子，既不屬于血脈階梯，也不屬于信仰封神。
只要觀測能量的運轉模式，就能將其歸為自有。
這種變態至極的事情，大概也只有有著【死兆眼】的李博陽能做得到了。
能量運轉的模式，與符文非常相似，卻又遠遠高于符文。
雖然李博陽對符文并沒有深入了解，但卻也知道，所謂符文是對各種表層能量的借用。
唯有達到立體符文陣的程度，符文才能造成區域性的法則變化，算是略微深入一點的力量運用。
而各種存在內部的能量運轉模式，則應該算是天然的立體符文陣。
因為生命本身就很復雜，免疫系統、消化系統、神經系統……如果要往各大系統當中，嵌入完美的能量運轉模型，那么這個模型必然是立體的、復雜的、奇妙的、甚至混沌的。
因此，李博陽十分簡單粗暴的將其命名為“能印”。
觀察各種生物體內天然存在的“能印”，對李博陽的成長有著難以替代的好處。
李博陽之所以在【紫災巨榕】那邊丟下【虛光印記】，說不得就有以后實力足夠，再來窺視一番的想法。
畢竟現在的【紫災巨榕】對李博陽來說還太強了，他真要不管不顧的以【死兆眼】窺視，必然會引起對方的各種反應。
還不如留做以后資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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