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無休看著李博陽遠去的背影，一時間有些寂寥。
他甚至升起一種直覺，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見到李博陽了。
本以為進入暗面，即便暗能充沛，彼此的發展也依然需要時間。
可天賦這種不講道理的東西，就是這么讓人難以捉摸，兩人短短數月不到，就從馭者直接飆升到大馭師。
甚至血宗都在眼前，血宗的下一步超凡半圣也似乎并不有多難，唯一攔住寧無休的，讓他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唯有最后讓無數英杰盡數折腰的……世間人神。
血脈催化度，其實就是一種極致升華。
從丂人開始，而后趨者、升華士、馭者、馭師、大馭師、血宗、超凡入圣……直至世間人神，最終成靈。
血脈體系這條道，從頭走到尾是什么樣，在寧無休的眼中已經毫無秘密。
世間人神這一位階，其實與過去的信仰成神沒太大差別，都是成神的最后一步，嚴格來說不是人神而是半神。
只不過前者是依靠自身的能力，一步步踏入人神之位，而后者則是依靠信仰，近乎一步登天。
前者穩固，不會有任何潰散的可能，后者縹緲，隨時都會有人神崩塌的危機。
以血脈之力踏入【世間人神】，最大的難度在于如何踏入。
而以信仰之力，成為【駐世人神】，最大的難度卻在于如何/維持住人神的位格。
寧無休對【信仰成神】有些嗤之以鼻。
在他看來，自我不堅，信仰有毒，即便依靠信仰最終成為駐世人神，能順利駐世百年的，也依然寥寥無幾。
百年之后，神魂漸成，但神軀卻不可立，最終人神只能遁入暗面，神魂成靈。
要想真正踏出人神桎梏，走上真正的神道，最關鍵的點，在于神軀。
別的血脈對此大概無解。
但寧無休的血脈如今已經晉升為【應龍】。
龍本身就具備可大可小的能力，龍之血脈最強的不是各種匪夷所思的能力，而是對肉身的無盡增幅。
這種增幅達到某一上限之后，甚至能產生【鎖幀幻體】這種不應該出現在現實當中的，變態能力。
【鎖幀幻體】，短時間內免疫一切傷害，無論這種傷害是來自敵人，或是來自自身。
如果以這種能力為核心，鑄造神軀，或許寧無休真的能夠踏足神道，超越所謂【世間人神】，達到真神之域。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鎖幀幻體】所能維持的時間太短了，只能維持一瞬。
而從【世間人神】晉升神道，雖然進行的時間不會太長，但斷然也不可能只有數秒。
所以寧無休只有兩種辦法——
要么增強自身對力量的掌控，將【鎖幀幻體】進行分階段施展。
這種方法的核心就是，寧無休晉升神道，神軀崩塌的剎那之間，以超絕其巔的自我控制力，施展【鎖幀幻體】。
當【鎖幀幻體】免疫神軀崩塌的峰值之后，再迅速的將【鎖幀幻體】關閉。
等到神軀再次逼進崩塌的峰值，【鎖幀幻體】隨即再次展開，繼續免疫其崩塌傷害。
如此數十次之后，倒是有可能保住神軀，最終踏足神道。
只是這種方法對自我力量的控制性要求太高，高到唯有毫秒級，才有那么一丟丟的成功可能性。
要想更保險一些，最好能將對能力的操控進階到微秒級，才可萬無一失。
千分之一秒為一毫秒，萬分之一秒為一微秒……這種幾乎是在與時光作對、錙銖必較到了極限的控制力，已經遠遠超乎了正常的范圍。
正常的大馭師，在正常重力環境下，速度能夠達到超數倍音速。
如果血脈偏向于敏速系，其速度甚至還能再快上數倍。
達到一種近乎靜止的境界——本該十分短暫的一秒鐘，在超乎想象的超高速度之下，不可避免的被迅速拉長，輕而易舉的就能逼進分秒境，再努一努力，或許還能摸到厘秒境的邊。
或許單純說分秒、厘秒，還讓人難以理解。
但如果能夠明白，分秒是十分之一秒，正常的一秒鐘是分秒的十倍，那么就意味著達到分秒境的大馭師，其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按下了慢放，放慢了十倍！
厘秒則是一秒的百分之一，也就是說，能達到厘秒境的大馭師周圍的一切，等若放慢了百倍！
速度達到分秒境的大馭師很平常，但厘秒境的大馭師就有些少見了。
至于毫秒境？那幾乎已經處于傳說的范圍了。
畢竟處于極致之速當中，將周圍的一切放慢千倍，以純粹的速度觸及時間，簡直和時停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雖不是時停，但卻堪比時停。
毫秒境之上的微秒境……幾乎沒人認為這是能夠真實實現的，就算能夠實現，那也不能算是人了。
人不能掌控時間與空間，這應該算是一種另類的常識。
任何空間或時間類的能力施展，實則都是以另外一種能力，衍生而來。
就如寧無休看似可以玩弄空間。
但實際上這是他的重力掌控到了某種極深的程度，自然而然衍生而來，并非天生就有著空間能力。
就連李博陽的瞬移，實則也是利用虛海空間，間接的轉移，而非正兒八經的真正瞬移。
對此寧無休有著自己的猜測。
在他看來，所謂的成神，必然是一種形式上的永恒。
就譬如暗面深處沉睡的那些“靈”，從單純的存在意義上來說，它們的確是可以永恒存在的。
但如果從自我、人性的角度來看，這些“靈”卻又并非是永恒的。
只有神魂而無神軀，縱然可以不滅，神魂之中的人性也在以極高的速度不斷流逝。
弱一點的“靈”，幾萬年的時光，就能徹底沖刷掉它自身的人性自我。
可以預見，沒有了“我”的概念的“靈”，最終只會淪為世界法則運轉的一部分。
這種存在，這種永恒，毫無意義。
空間是裝下存在的框架。
唯有存在空間，空間內的事物才能夠被賦予“存在”。
反過來說，任何存在，都必然需要一個可以存在的空間。
由此寧無休猜測，踏上神道最終失敗，被迫化“靈”，也就是所謂的“神之魂”，其本質是空間意義上的永固，只要世界還存在空間，那么“靈”就永恒存在，永遠不滅。
但問題在于，僅僅只是空間意義上的永固，只能讓存在本身永恒，并不能讓其存在之內的“自我”，于時光的沖刷下維續。
說的再直白一點。
無論是本質是神魂的“靈”，又或是被禁錮難以存在的“神軀”，都是為保護“自我”而衍生出來的手段。
唯有保住“我”的永恒，才是真正的永恒。
“靈”的存在，就等于是缺了一條腿在走路。
無法永遠的維持自我，無法真正永恒，這才是“靈”暴躁狂怒、喜怒不定的真正原因。
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一點一點的消亡，這種仿佛永無止境的凌遲之刑，伴隨“靈”直至永遠。
“靈”要是還能維持本性不變，那才是怪事。
這也是為什么大多數的“靈”，一直都處于沉睡狀態的主因。
唯有沉睡，才能讓諸“靈”遺忘自身的窘境。
大抵如此。
由此，寧無休有了一個猜測。
他要想跨過不能成神的詛咒，其關鍵點應該在“時間”。
靈魂化為神魂，靠的是空間，那么肉身永恒不朽，靠的自然就是時間了。
寧無休掌控的核心能力【重力】，其實也是能夠與【時間】掛鉤。
但最終，寧無休還是放棄了，以重力去觸及時間的想法。
這條道雖然能夠走得通，但重力觸及的時間力量，很難細微的浸沒肉身，倒是用來對敵更為有效。
因為太難細化，時間的力量太虛無縹緲，沒法做出精密控制。
所以寧無休十分干脆的，將以重力間接觸及到的時間力量，衍化成了一種主動能力——【鎖幀幻體】。
【鎖幀幻體】為什么能夠免疫一切傷害？
就因為【鎖幀幻體】本質上，是將自身的存在虛無化、幻化。
并在虛無化的同時，將一切針對自身的傷害，鎖定在了虛無化的剎那時幀之內——時間的力量被巧妙的利用在了這里，鎖定住攻擊傷害的時幀，并與虛無化的瞬發時間完美重合。
最終導致被鎖定住時幀的種種傷害，只能與虛無化的【鎖幀幻體】接觸。
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一切傷害全都于虛無中落了一個空。
這無疑是一種對時間力量的另類利用。
寧無休想得很干脆。
既然他沒有辦法完美掌控時間之力。
那么就直接將其衍生成為自身可以完美掌控的衍生能力。
時間在梵艾達世界，本是不存之物。
其存在之初，僅僅只是生命對世界發展的認知刻度、丈量的工具。
從這個意義上講，正是無數生命對于時間的認知，最終才使得本不應存在的時間，得以誕生。
所以時間是虛幻而又扭曲的，是存在的也是不存在的。
而這正是【鎖幀幻體】虛無化的核心要義。
有了這樣堪稱BUG級的能力，毫不客氣的說，只要寧無休有能力施展一分鐘，那么即便有【不允成神】的世界律擋住他的前路，【鎖幀幻體】也能猶如穿墻術一般，直接穿過這道看似不可能穿過的阻礙。
將寧無休直接給送上【神座】。
而這就是寧無休想到的第一種方法，直接以足夠的力量來橫推一切麻煩。
但可惜的是，想的很美好，事實很殘酷。
即便寧無休的力量依然在以極快的速度不斷飆升，對于【鎖幀幻體】，寧無休也只能施展一秒出頭。
既然沒法橫推，那么寧無休就只能走第二條路——極致的力量掌控。
直接將對【鎖幀幻體】的施展時間，精確到毫秒級，每一毫秒就能施展一次【鎖幀幻體】，硬生生的將可以維持一秒鐘的【鎖幀幻體】，給拆分成一千毫秒。
每一毫秒，都能成功的激發一次【鎖幀幻體】。
于是，原本短到只有一秒鐘的能力，瞬間就變成了可以施展一千次的能力。
可要想達到這一目標，所需要的極致精密控制力難度，遠遠超過單純以速度沖進毫秒境。
但寧無休制定了這一目標后，自始至終，都沒有放棄。
在他看來，既然存在毫秒境的傳說，那么就說明，有達到這一境界的存在。
說不定，達到毫秒境的，已經是【世間人神】。
以人神之位，施展近乎時停之力，倒也合理。
只是現在，入圣難尋，人神？更是數百年沒有出一位了。
寧無休十分敏銳的察覺到，暗面的暗能實際上是在不斷的衰弱。
即便這種衰弱十分細微，沒有數百年的記錄與計算，恐怕都不會察覺到暗能衰弱這一事實。
而暗能在不斷衰弱的同時，明世的法則強度卻在不斷的增強。
數百年前，馭師只要不施展全力，還能勉強待在明世。
而如今，即便馭師不施全力，也頂多只能在明世待上數月，而后就不得不回歸暗面。
寧無休甚至還查了一下明世最高峰的高度、海洋的容積、中軸線的長度……全部都在不斷的擴張。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暗面在縮小，而明世卻在不斷的變大。
這或許就是入圣幾乎難以見到，人神更是成了虛無縹緲傳說的真正原因。
而他，則處在了世界發生劇烈變化的最后邊緣。
要么前一步，登而成神。
要么退一步，等而化凡。
今后會怎么樣，寧無休猜不到，也沒心思去想，但他可以肯定，自己如果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停下，恐怕就只能永遠停下了。
至少在今天遇到李博陽之前，寧無休就是這么想的。
但當寧無休見到了李博陽之后，他的想法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寧無休并不知曉，剛剛那一瞬間發生了什么。
他只能猜測，有可能某種難以想象的時停之域，降臨到了的李博陽的身上。
而后具體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就什么都猜不到了。
但當李博陽從時停之域中退出，那位偉大存在的威壓，卻或多或少的殘留在了李博陽的身上。
這種威壓的檔次極高，并且給人一種非常直觀的、并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強烈印象。
正常來說，寧無休應該無法感知到才對。
可不知為何，那個時候他簡直就是福臨心至，感知莫名就被拔到了匪夷所思的狀態，而后就感知到了那浩然久遠、永恒唯一，卻又無比陌生，完全不屬于世界之內的氣息。
寧無休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層次的存在。
他根本沒法想象。
只這一點點氣息，就讓他感覺到了世界的誕生與世界的毀滅。
偏偏這一切，又似乎與那至高恒遠的氣息毫無關系。
懸于世界之上，跳于世界之外。
寧無休本來堅定無比，想要登臨神道，去最高處看看風景的想法，就此轟然倒塌。
他原本的想法其實一點都不復雜，只要他成為了最強的存在，那么無論他想做什么，都可以隨心所欲。
對此他一點都不否認，是小時候的經歷，讓他有了這種跳出一切桎梏的想法。
所以與其說成神是寧無休所行方向，還不如說這是讓他自由的唯一選擇。
而現在，這個選擇碎了。
因為寧無休發現，神好像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強大。
他只設想了一下，如果他成神了，那么他可以隨意的創造世界、毀滅世界嗎？
結果是不能。
因為神無論有多么強大，依然依托于梵艾達世界，完全不能與創造世界的七神相提并論。
所以，即便寧無休按照他所想的成神，最終他也只能被束縛子啊梵艾達世界之內。
是世界之內的神，于世界之內永恒，世界不滅則神不滅。
雖然寧無休將其定名為世界之內的神，但無疑這樣的神很強，而且真的可以稱之為永恒不滅。
但不知為什么，寧無休突然就對此失去了興趣。
他的好奇心陡然就被挑了起來。
仰望著巴別塔偽造的虛幻天空，寧無休的心卻已經跳了世界之外。
假如他的感知沒有出錯，那么是不是意味著，世界之外還有無數的世界？
如果為了成神，將自己禁錮在一個世界當中，那么這個成神的代價，是不是有點太過沉重？
自己真的愿意待在一個世界當中，直到永遠嗎？
寧無休忍不住抖了一下，他突然覺得，成神……好像也沒有多么美妙。
“或許……徐博士關于界外能量的猜測是真的……真有什么所謂的世界孔隙，讓外界的能量與世界交互。”
“說不定暗能，就是這么來的……越是原始純凈的暗能，就越惰性、越狂暴。”
“可是在理論上來說，同時具備惰性與狂暴兩種屬性的能量，是不可能出現的。”
“所以，原始純凈的暗能，理應是狂暴的，但當這種能量從世界之外與世界交互，轉而進入世界之中，這種狂暴的本性，就被世界給直接鎮壓了。”
“是整個世界的壓制，才導致了本該無比狂暴的原始暗能，變成了一場惰性的能量。”
寧無休自言自語，而后閉上眼睛。
徐博士為什么要與他說這些？他是不是早就預感到了什么？
李博陽從時停特殊狀態中遁出，為什么自己能夠感知到不應能感知到的，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氣息？
如果自己沒有感知到，那么自己就不會有這么多的想法。
但自己偏就感知到了，甚至直接與之前徐博士的一些猜測勾連到了一起。
寧無休猛然睜開雙眼。
就算自己的命運早就被某一個存在預定好了……那也無所謂。
離開世界，到世界之外去看一看，這本來就是他自己此時此刻，最真實的想法。
如果自己猜測中的幕后黑手真的存在的話，那他毫無疑問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若是這樣，即便被人利用，他也認了。
因為這是他的選擇。
他轉頭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博陽離去的方向，瞬間消失在原處。
只留下金字塔與頂上的方形碑，靜默的守在原處，直至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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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大亞帶路，直奔虛靈教所在區域。
李博陽緊隨其后，一邊趕路一邊若有所思。
之所以不用瞬移，一方面是盧大亞對瞬移心有余悸，試圖找理由搪塞，另一方面則是寧無休最后的反應，明顯極不正常，以至于他新換的系統面板上的數據，也隨之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原本的【世界源力：】，毫無征兆的飆升為【【世界源力：】。
直接上升了兩點整的世界源力。
李博陽首先想到的就是世界之外的那場超越了他想象的戰斗。
只是他剛想到，接著就直接將其排除掉了。
那位懸于世界之外的“我”，以及七神所要懟的存在，都在世界之外……世界之外可不會存在世界源力。
即便世界會因此而發生劇烈的變化，但在短時間內，是不可能被李博陽獲取到整整兩個單位的源力的。
如果不是時停發生的世界波動，讓李博陽的系統獲取到了額外的源力，那又會是因為什么呢？
二點世界源力是很少，可要將其換成緣點，這可是整整二十萬的緣點！
即便對此時的李博陽來說，也絕對不算小數目。
最終李博陽，將懷疑的目標，放到了寧無休的身上。
正常來說，李博陽從時停界限中退出，無論他的身體上殘留什么樣的力量，都必然屬于更高層次的力量，因為層次過高，所以寧無休應該是不會有任何察覺才對。
但是古怪的是，寧無休偏就感知到了他身體上的某種能量的殘余。
甚至以此為基點，提出李博陽陷入特殊時停狀態的可能性。
只是無論寧無休有多么好奇，事關太高層次的存在，李博陽不可能將其毫無保留的說出來。
他最多只能在寧無休提出問題的時候點頭或搖頭。
僅僅如此而已，這到底給了對方什么樣的刺激？竟然讓寧無休發生一百八十度的巨大變化，以至于李博陽突然就收到了兩點世界源力的巨款。
身為世界之子，寧無休要是發生了什么根本性的思想變化，是完全有可能改變世界進程的。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自己突然收到兩點世界源力……好像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李博陽干脆放棄思考。
轉頭向著寧無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再見了朋友……
只希望我們還有再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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