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刑眼 > 第五章 影子
  不知何時起,馮驛陽發現自己用來鋪床的白床單顏色在一點一點地黯淡,就像往澄凈的水槽里一滴一滴地掉墨水,以一種不是顯而易見的方式在悄悄變化。

  學院定期發放統一制式的白床單用于內務管理,并設有專門檢查組每天不定時地查看各宿舍的內務情況,按扣分制對不合格的學員酌情扣分。每張床的床尾都貼有學員的名牌,學員的內務分數會統計到整年的學分里。因此,他嘗試了很多方法,不停地洗完晾干、晾干再洗,用洗衣液泡,用藥水泡,但都于事無補。原本潔白的床單好似被陽光照射下的影子附著了一般。

  眼下這等瑣事暫且無暇顧及,年底考核開始了。

  考核時間將持續兩天,分上午場和下午場,在教學樓男、女學員各自所在的東、西兩側排練廳分別進行。每個排練廳采取一對一競演模式分成兩兩一組,總共有三個環節:第一個環節是基本功技巧展示;第二個環節是成品舞展示和即興表演;第三個環節是解讀自己及同組學員競演作品。評委組根據學員在這三個環節的表現依次打分并統計最終得分。

  學員的出場次序由評委組事先隨機抽簽決定并作公布,馮驛陽在第一天上午出場。經過連日的努力,他順利完成了成品舞展示和即興表演,此時的他站在考場中央,接受最后一個環節的考核。

  “馮驛陽,你表演了舞蹈《飄葉》,談談你對這個作品的理解。”評委老師說道。

  “各位評委老師好,為了表現這次考核的主題——風,我聯想到了飄葉。“馮驛陽調整了一下呼吸,“我在這個舞蹈里所要表達的是人生的一種狀態。人總有迷惘的時候,就像一片飄葉隨風漫無目的地飄著,風起葉起、風停葉落,不知道何去何從。在我看來,飄葉是無奈的、是堅忍的、是不安的,也是懷揣希望的。它渴望借助風騰空而起飛往心之所向,它也依賴風害怕風停了隨時跌落。飄葉離不開風,而風主宰了飄葉。以上是我對這個作品的理解。”

  說完,他又點評了同組競演學員的作品,鞠躬致謝后下場。他感到如釋重負地輕快,走向場邊等候的丁曄磊,兩人一起出了排練廳從樓上走下來。他問丁曄磊:“你覺得怎么樣?”。

  “你既然問了,那我就不客氣實話實說了,不過僅代表我的個人看法。”丁曄磊清了清嗓子,“我覺得你的這支舞蹈雖然整體編排還不錯,但是偏題了,你表演飄葉去展現風的特質有點牽強。我記得你最初編排的不是這樣,是最近才改的吧,中間有幾個拍子也沒有卡準。”

  “你說的沒錯,是有改過。我是考慮到那么多人在一起比較,萬一都雷同就不好了。”馮驛陽說道,“我認為找一個相對獨特的切入點,做到別具一格或許可以讓評委老師眼前一亮,才能有機會被記住。”

  丁曄磊搖搖頭說:“你怎么會這么想呢?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即便是一模一樣的編排又怎樣,不同的舞者呈現出來的也會不一樣,這才考驗真功夫。表演飄葉不如表演風本身,風有它的思想、有它的情緒,可以是微風、可以是暴風,有多元的表演方式。董孟老師說過,跳舞最緊要的是遵從自己的內心,首先要打動自己,不要試圖去迎合別人。還有你的那套說辭跟誰學的,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多愁善感了。你那么驕傲的一個人,你也會傷感?認真的嗎?”

  “你知道什么,這叫內涵。”馮驛陽乜斜著眼睛眉心微微皺起,“做藝術的講話要深沉、要耐人尋味,這樣才顯得有藝術范嘛。”

  “得了吧,你這叫裝腔作勢,屬于雜念。”丁曄磊說道,“董孟老師說過,跳舞講求純粹,只有擯棄一切雜念心無旁騖地投入進去,這樣呈現出來的東西才會美好。”

  馮驛陽一把拽住丁曄磊捂住他的嘴笑道:“你還真是沒完沒了了,張口閉口董孟說了,她是你媽啊。”

  丁曄磊扒開他的手委屈地說道:“明明是你讓我點評的,我說實話你不樂意聽還惱羞成怒了,你這人真難相處。”

  兩人說著話剛走出教學樓沒幾步,卻見天空中陰云籠罩眼看就要下雨,丁曄磊打趣道:“本座掐指一算,你女朋友現在要上場了。”

  教學樓西側的排練廳里,女生301宿舍的胡夢玲這時上場展示她的成品舞,她邁著優雅的舞臺步來到考場中央站定。生長于杭州的她有著江南女子的溫潤,身段纖巧、笑顏明媚,眼中流光轉圜似星河熠熠。她的聲音如泉水一般純凈,從容且自信地介紹:“評委老師好,我是胡夢玲,下面我要表演的舞蹈名字叫《喜雨》。”

  馮驛陽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一臉茫然地問:“你說啥?我哪來的女朋友?”

  “你剛跳完風,她就要跳雨,這難道不是緣分嗎?她不舍得讓你走,就召喚一場雨留住你。”丁曄磊笑著恭喜,“我預祝你們在一起風雨兼程、風雨同舟、和和美美。”

  音樂響起,胡夢玲調整好呼吸腳尖輕輕點地,肩膀如水波推開溫和地帶了一下勁,那條手臂便同水草一般舒展開來直至指尖……

  在這支舞蹈中,她把音樂的韻律銜接得絲絲入扣,帶著深情而獨到的理解,把對雨的眷戀、對雨的期待、盼雨的焦灼、等雨的落寞,從迎接空中飄落的第一絲雨的欣喜到陶醉在雨中,這些情緒糅合在一起涌動著,這些變化在舞蹈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舞跳畢,馮驛陽和丁曄磊也一路淋雨到了宿舍。

  馮驛陽直奔五樓晾衣間,打算收換洗衣服去沖個澡,他不自覺地看了一眼自己晾著的床單,此時它的顏色好像有一點恢復的跡象。他怕是自己眼花看錯了,抓起床單又仔細確認了一下。沒錯,它的確變白了些,沒有之前那么黯淡了。它的顏色怎么會隨時變化?難道它也有情緒,也和天氣一樣陰晴不定?馮驛陽感到疑惑不解。一股未知的寒意無聲無息潛入他的毛孔順著血液流動在他身體內蔓延著,他不由戰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在另一邊,教學樓四樓的一間教課室里,已經完成上午場考核及下午場待考的男生們聚在一起等吃午飯。

  “我說呢怎么一溜煙就不見人影了,原來你們都在這里。”簡搏找上來。

  “喲,我弟來了。來來來,過來這邊坐。”袁澤凱招呼道。

  簡搏坐下來看了一圈,發現袁澤凱、傅源、張棟都在,唯獨不見若辰,因問:“鹽哥怎么不跟你們在一起?”

  “一上午都沒怎么見著他,他明天要考核估計怕人打擾吧,指不定在哪里‘閉關修煉’。”袁澤凱回道。

  時間尚早,簡搏提議一起玩個游戲消遣一下,大家紛紛表決贊成。

  “玩什么游戲呢?”張棟問道。

  簡搏想了一下說:“就玩詞句填充吧。我們在場的這些人隨機組隊分成兩隊,其中一隊起頭說一個最原始的句子,另一隊當中隨便派個人來接,在此基礎上增加一個詞語使句子通順,就這樣依次輪下去。規則是同一個人不能連續作答,且當一個人在作答時其他人不能提示,到哪一隊卡住接不下去了,就算那個隊輸了。

  “這,這也太幼稚了,也就你能想出這么孩子氣的游戲。”張棟笑著翻了一個白眼,“算了,就依你吧,湊活著玩一把。”

  于是大家聽號令一齊伸出手,掌心向上的組成一隊,掌心向下的組成一隊。

  傅源搶在頭說:“這是一個謎。”

  閆東彬馬山接:“這是一個解不開的謎。”

  ……

  游戲你來我往像打乒乓球似地進行著,到了袁澤凱這一隊,句子已擴充為“大家眼里看來缺心眼的我認為這是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謎”,他們派201宿舍的鄒志銘來作答。

  鄒志銘是河南人,平日里罕言寡語。他的嘴角總是掛著朦朧的笑意,溫和又謙虛。只見他思考片刻后慢慢說道:“大家眼中看來缺心眼的我認為這可能是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謎”。

  接著換張棟這邊,張棟自己來應答。他愣了一會兒,左顧右盼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身邊的人都急得朝他擠眉弄眼暗示,他還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最終輸掉了這場游戲。

  閆東彬無奈地對他說:“你在‘可能’的前面加一個‘不’字變成‘不可能’,這不就成了嘛。”

  被閆東彬這么一提醒,張棟如夢初醒,不敢相信自己竟這樣遲鈍,連聲說抱歉。

  袁澤凱則在一旁搖頭晃腦地嘲笑:“辣驢啊辣驢,你可真是頭蠢驢。”

  “老袁你也別得兒呵呵地笑,你比我強不到哪里去,咱兩都是一丘之貉。”張棟不屑地說道。

  “你放屁。”袁澤凱笑道。

  說笑間,大家瞅著時間可以去食堂了,一起從教課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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