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長生 > 第368章 你究竟是誰
  連襄最初傾慕的人是元鶴。

  豐神俊朗的少年,總是淺淺笑著,待人接物得體大方,克己復禮,誰見了不歡喜。

  時至今日,連襄都不否認她對元鶴一見傾心。

  然而那垂柳邊的少年只是短暫停留的鶴,終有一日要飛向高闊云天。他對誰都是溫和樣貌,卻也并無任何人能走近他的心。

  連襄就是這樣,她越是和元鶴相處,就越覺得他離自己太遙遠。

  他安靜不說話的時候在想什么,他微微蹙眉的時候在想什么。他展顏一笑,或許只是偽裝得很好的敷衍。他偶爾溢出的不滿,也叫連襄惶惑,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觸了他的霉頭,叫他心生芥蒂。

  元鶴總是把真正的自己隱藏得很深,他盡可能向外人展示好的一面,不讓人窺探他真實的心境。

  怎么會有人永遠保持這副溫雅君子的模樣呢。

  連襄經常會覺得元鶴陌生,哪怕他們當年已經約定終身,她依舊患得患失。

  她好像從來沒有了解身邊的人。

  這種不安的心情,很快被連襄身邊的人發現。最先發現的是碧湖。

  那時碧湖還是向著元鶴的,比起油嘴滑舌的夏之卿,端正守禮的元鶴顯然更像個駙馬爺的樣兒。

  碧湖其實不能理解三公主心中的不安,在她眼中,元公子待公主殿下已是極好了。

  然而人總是貪心的。連襄在試探元鶴的底線,元鶴也一點點地退讓。但退到某一步時,元鶴就要落下高高的圍墻,暗暗警告三公主,此路不通了。

  公主殿下是個執著的人,她嘗試了數次,都未能破開元鶴的防線。喪氣之余,又在懷疑,是不是像外界傳的那樣,元鶴只是因為她公主的身份,才耐著性子和她相處。

  在連襄搖擺的時候,夏之卿主動出現在她的身邊。

  她和夏之卿本就相熟,彼此相處就不尷尬。夏之卿活潑熱情,比起一板一眼的元鶴,顯然更知道如何去哄公主殿下開心。

  連襄和夏之卿聊得很投機,三番兩次,漸漸地疏遠了元鶴。

  其實最初連襄有點賭氣的意思,她想看到元鶴在乎她的那一面。但元鶴總叫她失望,他對一切都是淡淡的,且不敏感。就算兩個玩伴走得近了,孤立了他,他也不為自己叫屈,每每一笑而過。

  這樣更叫連襄心里不舒服,她是公主,做不出那種抓住元鶴劈頭蓋臉質問一頓的事。她只能默默地生氣,生自己的氣,也生元鶴的氣。

  這時她和夏之卿已經相處得很熟稔了。夏之卿偶爾提到他那個優秀的表兄,也是一肚子怨言。

  表兄太優秀了,他們一起長大,又沾親帶故,年齡相仿,不免總被放在一起比較,每次夏之卿都會比輸。

  要是親戚朋友們說說笑話就算了。可關鍵在于,連天子都對元鶴青眼有加。

  元家在仕途之上似乎格外通達,據說當年元鶴的祖父元日,就是在殿試時被皇帝一眼看中,欽點的狀元郎。

  如今元鶴在戰場英勇殺敵,和他的祖父、父親一樣,為天子分憂解難。

  夏之卿在軍營中的表現其實也不賴。但在元鶴身邊,他的光環永遠要暗上幾分。

  每每夏之卿站在元鶴旁邊,他都要有心理陰影了。

  連襄和夏之卿最初談論的都是元鶴,兩人似乎在這件事上達成共識,那就是,元鶴實在是一個殘忍而不自知的人。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能把人的信心擊穿,一地的碎片。

  懷璧其罪。

  夏之卿很會使用話術,他把自己說得很可憐,仿佛是元鶴有意在打壓他,讓他在自己的父親,甚至是天子面前都顯得百無一用。

  連襄輕易地相信了他的鬼話,她同情和憐憫他。她想,或許夏之卿和她是一樣的人。

  在那之后,她就不自知地和夏之卿勾結在一起,做了許多不利于元鶴的事。

  元鶴或許早就看破他們的心思,他們做的事,不是每次都能得逞,總是被元鶴巧妙地化解,還不顯得醒目。

  就連這一點,元鶴都做得天衣無縫,既不叫兩個昔日的朋友尷尬,又能保全他自己。

  連襄現在回想,元鶴對當年的自己屬實縱容。哪怕她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他依舊沒有提出毀婚約的事。

  直到她和夏之卿做出更過分的事,他們親手把元鶴推向無邊的煉獄。

  元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前朝的秘聞,這還是連襄從宮中偶然發掘出來的。

  原來元家人身上留著前朝的血脈。

  她嘴快,對夏之卿不經意間提及此事,剛一說出口,就要后悔。

  她告訴夏之卿,謀逆這頂天大的罪名一旦扣在誰的腦袋上,那是滅族之禍,萬萬不可拿此事做文章。但夏之卿嘴上答應得蠻好,實則早就開始了又一輪的謀劃。

  琥珀雕像的事,連襄是真的不知情。她只以為元鶴喜歡卻不好意思收下,還幫夏之卿勸他,讓他留在家中。

  瞬息間,物是人非。

  白魚質問她,連襄也拷問自己的心,元鶴是否有過對不起她的地方。

  沒有。

  半點都沒有。

  元鶴坦坦蕩蕩,他對得起任何人。

  連襄忽而淚流滿面,懊悔不迭。元家滅族后,她一直在逃避,試圖讓自己忘掉那個名字,這樣就能減輕她的痛苦。

  但逃避是暫時的,當元鶴的名字再次被提及,記憶如同洪水一般,拍打著她的身體。

  白魚先生那只沒有被面具遮擋的眼,眼圈發紅。

  “只是流淚有用嗎?懺悔有用嗎?連襄,因為你的無知和愚蠢,你害死的不止是元鶴一人,還有元家上下數十條性命。你拿什么償還?”

  連襄捂住自己的耳朵,涕泗橫流。

  “不,不是……我沒有真的想害死元鶴,元家人的死和我沒有關系……”

  “你的辯解根本就是蒼白的。連襄,你本來可以風光地嫁入元府,從此舉案齊眉直到白頭。元鶴給了你他能給的一切承諾,你是怎么對他的?你是如何對元家的?他的父親一直在期盼著你能來到元家,他甚至臨死前都不會想到,這件事竟然和你有關系!”

  “不!我沒有,沒有……”

  連襄忽而發出一聲凄慘的叫喊,她被迫地回想起元鶴,和元行遲。總是待她親和的元大人,還有熱情友善的元家的親眷們……

  原本她能擁有一切,但這一切都被她親手毀滅。

  連襄頓時感覺周圍的環境變了,她重新回到那片血色的湖泊中,周圍全都是慘白的手臂,和元家人染血的臉。

  他們喊叫著,悲鳴著,要連襄為他們償命。

  “不,你們走開……走開!白魚先生救我!”

  連襄習慣性地向白魚求救,這時她忽而渾身一抖,驟然抬頭望向戴著面具的人。

  “你……究竟是誰?”

  白魚的手指摸向面具的邊緣,連襄屏息等待。

  當對方清俊冰冷的五官露出時,連襄的瞳孔巨震。

  守在外面的紅苕只聽見屋內一聲驚叫,寂靜,再無任何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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