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箏說她的記憶有三年是不完整的。

  這是一種朦朧的直覺。

  通常伴隨著人的成長,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就會被時間吞掉。比如五年前的今天吃了什么,和誰聊了天……這些細碎的旁支會被砍掉,人才能像樹一樣向高處筆直著生長。

  若是如此,榮箏不覺得奇怪。

  她過去的生活很簡單,練劍、外出、回來再練劍……周而復始。自從被浮沉閣收養之后,她就一直跟隨在師傅身邊。

  但很偶然的一天,她忽然關注到一件事——

  她是在什么樣的機緣下進入了浮沉閣呢?

  是誰撿到了她?

  這么重要的事,榮箏卻半點印象都沒有了。

  除此之外,榮箏也依稀感覺到,在她少年時期,有三年過得斷斷續續的。

  好像一塊完好的白紗,被挖空了幾個洞。堆疊成一團時看不出來,但那里面已經有了空缺。

  這只是她的感覺,無法得到任何佐證。

  她去問師傅時,師傅卻讓她不要分心,整日沉浸在這些虛無縹緲的想法之中。

  師傅越是回避,她就疑心越重。

  說明她忘記的,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于是榮箏才想要借照骨鏡一用。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擱置在那里,始終心里是個疙瘩,”榮箏伸長手臂,趴在木桌上,指尖上下交錯地晃,像螞蟻的觸角,試圖夠到仙人腰間的玉佩。

  陶眠把那塊不知價值幾何的玉佩解下來,塞到她手里由著她玩兒。

  “既然如此,那不如去找吧。回憶是很珍貴的。”

  榮箏的手指揉捏著那塊溫潤的暖玉,臉蛋在手臂間滾了半圈。

  “那就去吧!就按小陶你說得來,我們先抓住那個賊!”

  沒想到陶眠張口就來的玩笑話,竟然真的付諸實踐。

  他們化名揭下千燈樓掛出來的賞金單,踏上了尋找偷鏡賊的路。

  榮箏手中有線索,但十分繁雜。都是她口中的“道上的朋友”給的,需要他們一個個去驗。

  接下來這半個月,堪稱仙人千年間最高頻最集中地違法亂紀的階段。

  第一條線索指向人間的某個富商,說是從不知名的渠道獲得,送給了他剛娶進門的小妾。

  小妾生得貌美,又年紀輕。富商卻已然迫近花甲之年。

  本來師徒各有分工,陶眠負責白日偽裝成府上新招來的管事,接近小妾。榮箏則在夜間潛入小妾的臥房,將鏡子盜走。

  結果陶眠這環節就出了問題。他簡單易容后去接近這位新妾室,一招不慎,險些被人家關進小黑屋里面。

  “好險好險,”陶眠出來的時候仍然心有余悸,“本仙君差點在這里連清白都沒了。”

  榮箏無言以對。

  當晚五弟子按照原計劃進入了臥房,尋找一圈,也沒有發現照骨鏡的蹤影。

  看來這條是沒用的假消息。

  接下來他們又去了第二個地方。那是一個王爺的府邸,說是王爺把鏡子買來,給親生兒子看病的。

  然而他們來得不巧,嗩吶一吹,青年已經躺板兒上了。

  又是未果而歸。

  兩人毫不氣餒,就當作云游,陶眠還給那不認識的小世子守了半宿的夜,因為他徒弟那時正在王府翻箱倒柜。

  他給人站崗放哨。

  隨后的幾條線索就更離奇了。陶眠和榮箏上過山,下過海,還跟妖境的熊精搏斗。

  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體驗了一把。

  榮箏不但沒泄氣,還有點樂在其中。

  “你是來抓賊,還是要玩耍?”陶眠問她,“除了仙界,天上地下咱們可都要逛過一遍了。”

  “哎呀,趁著我還活著,跟你多創造一些美好回憶。你不是說回憶是很珍貴的么?”

  “……那你也要考慮一下,為師一把年紀了,胳膊腿兒能不能吃得消。”

  此時他們坐在路邊的館子吃面,兩人衣著樸素低調,外人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把他們當作普通的過路行人。

  要說在鬧市吃飯,最大的樂趣就是豎起耳朵聽八卦。

  他們聽到的東西還不少。什么張三偷了李四家的人,王二麻子在河邊釣魚反而把自己淹死了。

  有用的消息也有,比如他們聽說了浮沉閣的事。

  浮沉閣內部最近似乎起了很大的變動。閣主杜鴻閉關,十二個影衛要鬧事。

  他們之中有一部分和榮箏、沉硯的關系比較近,物傷其類,看見師姐師兄的下場,自然聯想到自身。

  想來從入閣到現在十余年,滿心都在為浮沉閣的一切付出,卻只能淪落個這樣的結局,自是心有不甘。

  醒悟到多年的血淚心酸,不過竹籃打水,這些影衛必然要鬧起來。

  然而杜鴻新任命的這個影衛之首也不是善茬。借著內斗,他處理掉了與自己意見不合的一派,這一派的人資歷相對老,也不好管控。黨同伐異,一部分人就在這場內斗中被消耗了。

  榮箏聽著這些消息時,一直在沉默。等到后桌那幾個人離開了,她才悶頭扒面。

  陶眠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遞給她一塊帕子,讓她擦擦額頭的汗。

  接下來的三日,榮箏都悶悶不樂。她現在有什么情緒不背著陶眠,就是話少、無精打采。

  陶眠帶她去了些熱鬧的地方,看戲、聽曲兒,看人斗蛐蛐。

  直到三日后的一個夜晚,他們走在撒鹽似的月路上,面前一道人影攔住了二人。

  “箏師姐。”

  來者是浮沉閣的影衛連翹,榮箏的三師弟,也是當初在煙靄樓,杜鴻命令對付榮箏時,為首的那個青年。

  連翹傷得很重。不止有外傷,還有內里的蠱毒發作。他的臉色青白,說話時斷時續。

  見到榮箏的那一刻,連翹的神情是喜悅的。

  “之前有兄弟說偶遇了一個人,像你,果然,是師姐本尊。”

  榮箏有些急忙地蹲下。

  “快別說話了,我先給你止血療傷。”

  連翹搖搖頭,謝絕了榮箏的好意。

  “師姐,我活不長了。來見你最后一面,是為了完成沉硯師兄的遺愿。沉硯師兄交代我,除非你有了尋覓此物的意向,否則,永遠不把它的下落告訴你。

  他說,你所尋之物,就在你們常常見面的那里。”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