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元旦，鵬城。
趙野此時正站在一座簡陋的廠房中，看著面前一塊塊被工人組裝起來，然后封箱打包的電子表，滿臉得意的沖身旁的水自流道：“怎么樣，我說不用管銷路吧？”
水自流自嘆不如道：“是啊，誰能想到小小的電子表,竟然吸引了來自天南地北的倒爺，我看再這樣下去，咱們廠怕是很快就要供不應求了。”
趙野明白水自流的潛臺詞，但他卻沒有急著做決定，反而問涂志強道：“強子，上個季度廠里利潤多少？”
“自從八月特區正式成立，咱們三杰電子廠的訂單就迎來了大爆發,最近一個季度除去成本，總利潤四十三萬八千七百二十元。”
涂志強想都沒想，就語帶興奮的脫口而出，顯然在空閑的時候，他心里沒少念叨這些數字，要不然不可能記得這么清楚。
接著，不等趙野說話，他便主動提出建議：“趙哥，水哥說的對，依我看最多下個月，我們的產能就要跟不上了，必須得擴大生產，免得被別人搶了生意。”
“不成，這么干絕對死路一條！”趙野出人意料的拒絕了這個建議不說，還轉頭問二人：“你們想過沒有，我們為什么可以靠電子表發財？”
涂志強回道：“當然是薄利多銷了。”
趙野卻搖了搖頭，目光望向水自流，仿佛在期待他的答案。
水自流本來和涂志強的想法一樣，但在看到趙野否決后,他不禁陷入沉思，好一會他眼前一亮，拍著手說道：“時機，我們比別人更早抓住了時機。”
趙野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口中贊同道：“不錯，就是時機，我們之所以能迅速積累第一桶金，說白了就是靠的先人一步。
但你們注意到沒有，隨著特區正式成立，如今有多少廠房在拔地而起？尤其是等港商入場之后，就咱們這點規模，怎么同人家競爭？”
說著，他拿起一塊電子表，向二人嘆道：“就憑這些沒有技術含量的電子表，咱們那點優勢根本就不能長久。
所以為今之計，必須趁著那些模仿者的注意力還在電子表這些小物件時，咱們得盡快推出下一個產品！”
水自流聽后先是點頭，然后就皺眉道：“以咱們廠這點加工能力,太復雜的東西怕是生產不出來吧？”
趙野胸有成竹道：“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已經想到了下一個生產什么了。”
涂志強一聽,忙不迭追問起來,趙野卻刻意賣起了關子，直到水自流也開口詢問，他才笑問涂志強：“強子，咱們廠的會計目前用什么算賬？”
“大部分時間用計算器，偶爾用算盤。”涂志強倒也不傻，等這話說出口后，他登時反應了過來：“你是說咱們下一個產品就搞計算器？”
“不錯，就是計算器，你們覺得有沒有搞頭？”
涂志強咧著嘴笑道：“當然有搞頭，這玩意算起賬來，又快又方便，要是能運到內地各省，絕對會大賣特賣。”
水自流卻沒有涂志強這么樂觀，他舊話重提道：“老趙，咱們廠怕是不行吧，我聽一個賣這玩意的港城商人說，這是什么高科技來著，以咱們國內的技術根本造不出來。”
趙野聞言，當場破口大罵道：“放他娘的臭狗屁！咱們國家一九五八年就造出了計算機，更別說沒啥技術難度的計算器了！”
水自流雖然不懂計算機和計算器的分別，但他已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怕是讓人給忽悠了，沒等他確認，就聽趙野又問：“目前的計算器都是港城來的嗎，價位是多少？”
“普通的八十塊，高檔一點的要一百多。”
“這幫奸商！”趙野冷笑一聲，向二人科普道：“那玩意的制造難度也就比電子表強一點，無非是里頭的數字邏輯電板貴了些，但也貴的有限。”
說到這里，他見兩人還是一臉懵懂，干脆帶上他們來到水自流的辦公室，當場動手拆了個計算器和電子表，指著稍大一些的電路板和顯示屏道：
“看見了吧，計算器的構成就是這么簡單，和電子表相比，也就電路復雜了些，顯示屏大了點，再多了幾個鍵盤，咱們只要進上一批專用的電路板，隨時就能開工。”
“這些電路板怕是不便宜吧？”
“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我告訴你，這些電路板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都是灣灣那邊廠子生產的，一塊的價格最多不會超過電子表電板的三倍。”
一問一答之間，水自流很快便根據電子表的成本，大致估算出了計算器的利潤，他也忍不住罵道：“真他媽黑，照你這么說，最便宜的計算器，一個都能賺至少七十塊。”
“你以為呢！”
趙野靠在椅子上，隨手接過涂志強遞來的煙點燃，鄭重告誡二人道：
“所以，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和港T來的商人打交道，務必要多長幾個心眼，那些人為了賺錢，可不講禮義廉恥，什么惡心事都能干的出來，可千萬別著了人家的道！”
水自流的關注點卻在別的方面，他不解的問：“聽你話里這意思，是還要回去了？”
“嗯，我愛人去年才生了個兒子，這一時之間實在走不開，你們多擔待點。”
聽了這話，二人也不好再多說什么，趕忙恭喜了趙野喜得貴子，涂志強更是提議，要給趙野接風洗塵，順便祝賀他后繼有人。
趙野當然不會拂了這番好意，三人當即結伴來到一家飯店，找了個包廂，一邊吃喝一邊吹牛打屁。
期間，幾杯酒下肚后，涂志強向趙野請教道：“趙哥，你說咱們吉春什么時候才能和南邊一樣啊？”
趙野聞玄歌而知雅意，笑著打趣道：“呦，我們涂老板這是想衣錦還鄉啊？”
涂志強倒也實誠，直接承認道：“我這點小心思，就知道瞞不過趙哥您。不是有句老話說，富貴不歸鄉，猶如什么來著？”
“猶如錦衣夜行！”水自流在旁提點了句。
“是了，是這個詞，錦衣夜行！趙哥，咱們算是從小就認識的街坊，你肯定比水哥清楚，光字片那些人在我爸死后，是怎么議論我的吧？”
趙野苦笑著自嘲：“我又何嘗不是呢？咱們兩個不過半斤八兩罷了，我也是后來當了醫生，才沒有人再隨便嚼我舌根。”
涂志強同仇敵愾的附和道：“所以說啊，哥們如今托你的福發了大財，要是不回去擺擺闊，我這心里干什么都不得勁啊。”
趙野對此表示了理解，并安撫他道：“別急，會有這么一天的。依我的估計，最多也就是這兩三年功夫，到時候咱們在吉春也開幾個廠子，讓你強子來當廠長，怎么樣？”
“這可是你說的！水哥，你替我作證啊！”涂志強生怕趙野說話不算數，趕緊拉著水自流做公證人。
水自流在激動的滿臉通紅的涂志強背上，狠狠拍了一把，恨鐵不成鋼道：“瞧你那點出息，哪有個廠長的樣子？”
涂志強只是嘿嘿傻樂，對水自流的話是充耳不聞，水自流見狀，也懶得再去理他，轉而和趙野談起正事。
“老趙，除了計數器的事，你還有什么交代的嗎？”
趙野想了想，回道：“還真有一件，莪今天四處瞧了下，咱們工廠的選址不錯，就是占地面積太小。”
“十畝地，不小了吧？”
作為后世來人，趙野可太清楚北上廣的土地價值了，當即不容置疑道：
“別說十畝了，就是一百畝我都嫌少呢！你要明白一點，這里是經濟開發區，未來土地所有權的價值只會越來越高，用寸金寸土來形容都不為過。”
水自流雖說弄懂了趙野的意思，但還是提出了其中的難處：“你的想法我認同，可我之前申請建廠用地時聽說，土地所有權拿到手上后，必須在規定期限內使用，否則人家有權收回的。”
趙野將頭湊到水自流耳邊，小聲嘀咕道：“這好辦啊，你可以這樣……”
水自流是一點就通，隨即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趙野，嘴里感慨道：“你小子還說別人黑呢，你這也沒好到哪里去啊？真他媽奸詐！”
“過獎！我這才哪到哪，等過上幾年你再回來看，保證會發現我這都是小兒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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