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春，趙家主臥里。
高小琴站在鏡子前，一邊在脖子前比劃著一條珍珠項鏈，一邊不忘告訴趙野：“對了，昨天忘記和你說了，媽叫我們今天過去吃飯。”
正低頭逗弄兒子的趙野，頭也不抬的問：“這距離除夕不是還有三天嘛，今天過去干什么？”
高小琴猜測道：“可能是想小寶了吧，畢竟你不在家的這段日子，都是媽在帶他。”
“那就去吧，別忘了把我從南方帶回來的禮物，順道拿給爸媽。”
高小琴皺眉道：“給媽的護膚品和衣服也就算了，但給爸的皮帶和手表是不是太貴了，他平常哪用得上？”
“你就是咸吃蘿卜淡操心，手表在家戴，皮帶就是用了，別人還能掀開爸的衣服去看嗎？”
高小琴一怔，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唉，你說我最近咋啦，腦子怎么越來越慢？”
趙野一本正經的胡侃道：“據我分析可能有兩個原因。第一，你這是一孕傻三年。第二，每天坐在教育局辦公室里，和人八卦東家長西家短，閑得唄！”
“去你的！你才一孕傻三年呢，我肯定是閑得。”
“那好辦啊，咱們再生一個，你就有事做了。”
高小琴態度異常堅決的搖頭道：“打死我也不生，就這一個都去了我半條命，要是再來上一個，我還活不活了？”
兩口子正為要不要生二胎的問題，而進行辯論時，客廳的電話鈴聲突兀的響了起來，坐在自家老子懷里啃小車玩具的趙家樂一個激靈，嚇得將玩具掉在了地上，頓時把嘴一咧，嚎啕大哭起來。
高小琴見狀，趕忙湊過來要哄兒子，卻被趙野伸手攔住，只見他皺著眉頭說道：“慈母多敗兒，這小子都被你們慣成什么樣了，眼看都快兩歲的人了，為了這點小事就哭，像什么樣子！”
高小琴可不管這些，一把將兒子搶到懷里，拍打兒子后背的同時，還不忘催促趙野：“行啦，別耍你做老子的威風了，快去接電話！”
“回頭咱們必須說說孩子的教育問題。”趙野嘮叨了一句，到底還是被高小琴逼著出去接了電話。
片刻之后，他的聲音從外屋傳來：“小琴，是媽的電話，她說是二姐回來了，讓咱們趕緊過去。”
“什么！二姐回來啦？我知道了，我給兒子穿衣服，你快去把禮物收拾收拾，別忘了姐姐姐夫，還有豆豆和二妞那份。”
“忘不了，你速度放快點，別磨蹭！”
四十分鐘后，趙野一家三口剛到高家大門，聞訊而來的楊文慧，便伸手將外孫抱過去，嘴里還不忘抱怨道：“怎么來的這么晚，飯菜都要涼了！”
提著一大包東西的趙野，先同隨岳母一起迎出來的中年男女點頭示意，跟著就吐槽道：“問你寶貝女兒去，我說是家庭聚會，隨便穿身衣服就得了，可人家非說，好久沒見二姐了，一定不能馬虎……”
正同二姐親密交談的高小琴聽到丈夫拆臺，當即就不干了，出言打斷趙野的話道：
“喂，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有這磨牙的功夫，還不趕緊和二姐夫認識一下，人家可是江大的特聘教授，比你這沒文化的不知強了多少倍！”
聽到這話，面上頗有風霜之色的高小蘭，趕忙拽了下妹妹的袖子，然后主動拉過丈夫王宏斌和趙野打起招呼。
“你一定就是小野了，我是小琴的姐姐，這是你們的姐夫王宏斌。”
穿著灰色中山裝，戴著高度近視眼鏡，從外表看上去，就是個學究的王宏斌，也主動伸手和趙野握了握，嘴里自謙道：
“可別聽小琴瞎說，我啊，用那句老話形容最好，百無一用是書生，可比不上妹夫你這個神醫！”
趙野剛要客套幾句，卻被丈母娘橫叉一杠道：“行啦，有話進去再說，別把我們小寶凍壞了！”
聞言，趙野只好拍了拍王宏斌的胳膊，二人相視一笑，跟著三個女人進了屋子。
到了客廳，里面更是熱鬧，只見平日里不茍言笑的高遠，此刻一臉笑容的蹲在地上，身邊是一男一女，兩個約么六七歲的幼童，三個人正擺弄著黑白相間的圍棋棋子。
見到小女兒一家來了，高遠如釋重負道：“你們在外頭瞎說什么呢？再不進來，我這好不容易尋摸來的紫英石圍棋，就被這兩個小祖宗當石子扔了！”
高小琴笑著接茬道：“我當什么呢，趙野去年收了一副瑪瑙的圍棋，改天我就給您帶過來！”
高遠樂了，沖著眾人炫耀道：“可見我這小閨女沒白養，還知道從婆家給她爹倒騰好東西，就是怕女婿不愿意啊！”
高小琴橫了趙野一眼，替其做主道：“爸你盡管收下，還不夠的話，改天你親自到我們家，最好把他那一屋子古董全搬回來，省的一天天的亂花錢。”
見大家都用打趣的目光看向自己，趙野能怎么辦，只得故作無奈嘆了口氣：“唉，碰上這么個敗家媳婦，我是無話可說，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嘍！”
大伙都被這話逗的大笑，連地上兩個孩子都被吸引了注意力，高小蘭見狀，趕忙招呼兒子女兒過來，問候小姨小姨夫。
趙野夫婦含笑應了，順便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紅包和玩具送給孩子。
高小蘭兩口子初時沒有在意，直到無意間發現女兒的紅包里，竟然露出八零年才發行的百元大鈔后，二人當即吃了一驚，忙表示給的太多了。
要知道他們給趙家樂的紅包里，不過包了二十塊錢，如此相比之下，就有些相形見拙了。
對這一幕早有預料的趙野，不由朝著高小琴投去略帶深意的眼神，原來在臨來之前，他就提醒過妻子，不要臭顯擺，可高小琴就是不聽，非說第一次見外甥外甥女，不能小氣云云。
高小琴此時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多有不妥，好在不等她開口解釋，就聽母親楊文慧輕描淡寫道：
“你們這當爹媽的也真是的，這是小野他們的一片心意，自家人計較這些干嘛？讓孩子收著吧，你們就別多想了！”
說完，她還對趙野交代道：“小野啊，你在吉春人面廣，以后可得幫幫你二姐他們。畢竟你爸他的位置特殊，有時候怕是不太好出面。”
趙野用余光掃了下王宏斌，在發現其有些如坐針氈后，不禁在心中感慨，可憐自家岳母一番慈愛之心，但當事人卻未必領情。
不過想想他也能理解王宏斌的心思，做別人家女婿難，尤其還是像高家這種家庭。
要么你就臉皮厚一點，任別人如何指指點點，我自巍然不動。要不你就得有大本事在身，可以用平等的眼光看待彼此。
但很顯然，王宏斌和這兩點都不沾邊。
心思急轉間，趙野能做的，只有替岳母轉圜一二：“媽，看你說的，什么幫不幫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誰還遇不上難處了，互相搭把手，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再者說了，二姐夫人家可是江大的教授，有名有望的，將來誰幫誰多一點，還不一定呢！”
說到這里，他刻意頓了一下，用玩笑的口吻沖王宏斌道：“二姐夫，將來我有事求上門去，你可別將我拒之門外啊。”
經過趙野這一通插科打諢，王宏斌的臉色總算好看了許多，笑著應承道：“你來就是了，莪絕對沒有二話。”
始終留神觀察兩個女婿表現的高遠，此刻對二人的感官是大相徑庭，但他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強求，甚至為了照顧大女兒面子，他還適時站出來阻止了老伴接下來的話。
“好了，先吃飯吧，孩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做主，你就別跟著亂摻和了。”
深知丈夫自尊心是如何強烈的高小蘭，也跟著附和道：“對，媽你剛不是還說飯菜都涼了嘛，那就快走吧。你是不知道，出門在外這些年，我是做夢都想再嘗嘗你的手藝。”
…………
深夜，安頓好外孫和外孫女的楊文慧回到房里，見老伴還靠在床頭看報，便催促道：“這都幾點了，不是說明天還要開會嗎，快點睡吧！”
“豆豆和二妞換了個地方，能睡習慣嗎？”
“放心吧，有小蘭在一旁看著呢。”
“那就好！”高遠點了點頭，將老花鏡摘下放到床頭柜，然后對準備安歇的楊文慧道：“先別急著睡，我有事和你說！”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說，非要深更半夜的。”已經躺下的楊文慧嘟囔了一聲，到底還是重新坐了起來。
“說吧，又有什么指示啊？”
高遠也不在意妻子的態度，他開門見山的說：“你今天不應該當著宏斌的面，開口讓小野幫他。”
還沒意識到問題所在的楊文慧，不以為然道：“那又怎么樣？小蘭和小琴是嫡親姐妹，那宏斌和小野就是連襟，我讓自己的小女婿幫大女婿，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真不知道說你什么好了！告訴你吧，我在旁邊看的清清楚楚，你說這話的時候，宏斌是坐立難安，一臉的不自在，你說說，他為什么這樣？”
楊文慧稍一琢磨，馬上就明白了里頭的彎彎道道，滿臉不悅道：“嘿，你說這個宏斌，心思咋就這么敏感呢？”
緊接著又問：“這么說來，今天小野之所以那么說，是為了給我圓場嘍？”
高遠贊同道：“可不是嘛，要不是多虧了你小女婿，你可就好心辦了壞事了。”
“唉，讓人真不知說什么好了。讀了那么多書，卻那么點肚量！當初我就該做一回棒打鴛鴦的惡人，不同意小蘭和他談戀愛的。”
高遠勸道：“好啦！事到如今，小蘭孩子都兩個了，說這話還有什么用？依我說啊，你明天私下交代小蘭一聲，讓她得空多和小琴一家走動走動。”
“這個還用的著說嗎，咱們幾個孩子關系近著呢，別看這些年不在一起，但照樣記掛著彼此！”
“你沒聽懂我的話，我的意思是說，讓小蘭要和她妹夫把關系處好，將來一旦我們不在了，也能有人替她撐腰！”
聽到這話從丈夫嘴里說出來，楊文慧一下就愣住了，好一會才遲疑道：“我承認小野這孩子不錯，心思敏捷，又有一身好醫術，但他終究不愿走仕途，日后別說是明澤了，怕是小琴都比他強吧？”
高遠卻出人意料的搖了搖頭，給出了不一樣的看法：“你這是老眼光看人，自從改開以后，許多情況和以前都不一樣了。雖說不管到什么時候，官始終是官，但有影響力的商人以后也不容小覷。
你怕是還不知道吧？我今天偷偷問過小琴了，就今天小野送給咱們的那些禮物，就花了不下五六萬。”
“什么！”楊文慧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急忙追問道：“你是不是搞錯了？”
高遠苦笑道：“一開始我也不信，還以為是小琴在開玩笑，后來特意又問了小野，才發現還真是這樣。”
“那你就沒問問他，這么多錢的來歷嗎？”
高遠明白妻子的擔憂所在，急忙解釋道：“別瞎想了，我仔細盤問過你女婿了，這錢來歷沒問題，不是作奸犯科得來的。”
楊文慧了解丈夫的為人，知道他既然能這么說，那絕對就沒有問題，于是也不再多問，他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
“上頭允許嗎，別到了最后又成了不是？”
“這點你可以放心，先富帶動后富，這是既定方針，不會再變的。”
高遠安慰了妻子幾句，接著又道：“經過這幾年的觀察，我算是看出來了，小野心里主意正著呢，我對他倒是挺放心的。
所以我才說讓小蘭多和自己妹妹家走動，至少今后遇到了難處，有個人能出出主意，真指望宏斌啊，我看是不成的。
至于說明澤，我和他談過了，他準備這輩子就在部隊扎根了，以后回來的機會少之又少，小蘭是靠不上她大哥了。”
對于老伴的良苦用心，楊文慧當然不會反對，在鄭重答應下來后，她頗為意興闌珊的嘆了口氣：“我本來還想著，小蘭這次回來，就讓她們直接住咱們家的，如今看來，這事是不能提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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