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新華到吉春的時候，已經是七月末了，有些出乎趙野意料的是，同行的人還有韓建國。
但不管怎么說，到底是故友重逢，所以他一并請來了王博偉，和高小琴在家宴請了三人。
席間，大家回憶起當初下鄉時的事情，以及如今的境遇，只覺各有一番滋味涌上心頭。
像是趙野夫婦，自然不用多說，他們眼下的生活條件，可以說能碾壓時下百分之九十九的國人，而王博偉在趙野的關照下，這些年過的也不錯，連孩子都有三個了。
相比較而言，黃新華二人的日子就很不如意了。
比方說韓建國吧，別看趙野同樣關照了他的妻子，但架不住其負擔重啊，回到冰城以后，他每天在鍋爐房累死累活，回到家還得照顧生病的老娘和癱瘓的弟弟。
層層重壓之下，導致這個年近四十的漢子，頭發花白了一片，腰也駝了，臉上盡是滄桑的溝壑，和趙野幾人站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他們會是同齡人。
但即便如此，說起對未來的規劃，韓建國話語之中依然充滿了樂觀：“自打我媽兩個月前走了以后，我們家現在就剩下我和我弟弟相依為命，我們都商量好了，以后就搬到吉春來，和二妮娘倆團聚。”
話音剛落，同情心泛濫的高小琴就搶先道：“老韓，有什么需要幫助的盡管言語一聲，我和趙野能幫的一定幫。”
看得出來，經過這些年苦難的磨礪，韓建國早沒了昔日的那點自尊心，很是平靜的接受了高小琴的好意。
“謝了，我還真有事想求你們幫個忙。”
趙野反應很快：“你是說工作的事和戶口吧？”
“沒錯。”
“這好辦，戶口的問題，小琴就能給你們解決。至于工作嘛，我這里有兩個選擇給你。其一，我可以托關系，把你也送進亞麻廠。其二，你需要等一段時日，到時去北方金屬廠上班。”
韓建國沒有急著做出決定，而是主動詢問道：“我這人生地不熟的，啥情況也不了解，還得麻煩你老趙給我好好參謀一下。”
趙野贊賞的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我建議你去金屬廠，因為那家廠子不久便會改為私營，老板和我是朋友，所以我很清楚，他們廠接下來會有大動作，你去了待遇絕對比在別的地方強，也不怕會遇上下崗的事。”
趙野當然不會傻到直接坦白，北方金屬廠的幕后大老板就是自己，倒不是他有意藏富，而是他深知人心是何等復雜。
眼下韓建國看著還好，可誰又能保證，以后其不會倚仗和他的交情，在工廠里胡作非為。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趙野怎么辦，是揮淚斬馬謖，還是不聞不問？
因此，為了避免這些麻煩，趙野寧愿從一開始就將這事隱瞞下來。
而韓建國也一如趙野所料，果然選了去金屬廠。
說完韓建國的事，趙野又將視線轉向自打進屋后，就一直自斟自飲的黃新華身上。
“老黃，你這是怎么了，讓人給煮啦？”
王博偉也調笑道：“是啊，你小子話本來最多，可今天卻沉默寡言的，這變化也太大了吧？”
黃新華又灌了一口酒后，才沮喪的說道：“我要真被人煮了，我倒高興了，省的像現在這樣活著丟人現眼。”
大伙聽了這話，都面面相覷，趙野索性問同來的韓建國道：“老黃這是出什么事了？”
韓建國搖頭道：“我們兩個雖然都在冰城，可離的挺遠的，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面。我上次見老黃還是我媽過世時，那會他看著還好好的。誰成想就短短兩個來月，他就大變樣了。”
見從韓建國這里打聽不出什么，趙野只能從黃新華本人身上下手。
在將桌上的酒撤下后，他出言激將道：“你小子沒完了是吧，真要想不開的話，想死還不容易，沒必要在我這借酒消愁！”
黃新華被趙野這么一激，總算是放下了酒杯，漲紅著臉對幾人大吐口水道：“丟人呀，我長這么大，就沒被人這么羞辱過。”
說著，他便斷斷續續的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說了個大概。
事情是這樣的，七八年返鄉之后，黃新華回到冰城，順利接了他媽在燈泡廠質檢員的工作。第二年就經人介紹，認識了他們副廠長的女兒陳依依，隨后不久兩人就結了婚。
問題就出在這個陳依依身上，據黃新華自個說，結婚的最初幾年，兩個人著實挺恩愛的。
但老話說的好，天有不測風云，先是在八五年，黃新華岳父由于貪污受賄被拿下，接著他同樣受到了牽連，好不容易得來的主任位置也沒保住。
如果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那個陳依依卻不消停，非但不體諒丈夫是被她爹連累的，反而怪其沒本事，不能出手搭救岳父。
到了后來，這娘們更是變本加厲，開始嫌棄起黃新華不能再給她提供優渥的物質條件，為此偷偷在外搞起了外遇。
而黃新華呢，因事業和家庭的雙重打擊，每日活的渾渾噩噩不說，還染上了酗酒的毛病，竟然始終沒有察覺妻子的異常。
直到那天他沒有通知家里，就去參加了韓建國母親的葬禮，如此一來，回去的時間自然比往常早，好巧不巧將一對奸夫淫婦堵在了家里。
聽完黃新華的遭遇，在場幾人皆是義憤填膺的痛罵起來，就連時刻保持著優雅的高小琴，都忍不住飆了幾句臟話，可見確實被氣的不輕。
趙野則關心道：“我記得你還有兩個孩子，沒受什么影響吧？”
黃新華苦笑著說：“怎么可能不受影響？我那會喝了點酒，忘了家丑不可外揚的道理，再加上一口氣憋在心里難受，就當場把那對狗男女從家里趕了出去，讓左鄰右舍看了出好戲。
所以現在別說是孩子了，莪們老黃家都在燈泡廠出了大名啦，我爸被氣的進了醫院，我媽整天以淚洗面，孩子也不愿再去學校。你們說，我這是上輩子做了什么孽啊？”
此情此景，眾人都無話可說，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出言安慰黃新華，畢竟任誰遇到這樣的事情，都不可能坦然面對。
片刻之后，還是由趙野打破了沉默：“老黃，事已至此，你就看開點吧，你不要忘了，你身上的擔子可不輕，還有父母和孩子要養活呢！你要是自己垮了，你想過他們今后該怎么辦嗎？
再說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為了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不值得，等你發達了，再娶個好十倍的也不是難事。”
或許是趙野最后幾句話刺激到了黃新華，只見他狠狠一拍桌子，雙眼通紅道：“你說的對，我不能就這么倒下，我一定要混出個人樣回去，讓那個賤人看看，到底誰沒有本事！”
接著，他就向趙野說：“老趙，從今以后，哥們這百八十斤就交給你了，你讓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能夠發財，就是讓我殺人放火都不在話下！”
“說什么呢！我是那種違法亂紀的人嗎？”趙野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隨即就仔細說起做倒爺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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