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院長的話,葉知寒心里很不是滋味兒。
“對于我們這個國家,許多人都覺得戰爭已經結束了,”他道:“但對于那些戰士而言,卻并沒有。”
當下華夏,老兵分成了兩撥人。
一撥在中東繼續戰斗。
一撥因為身心的殘疾而留在國內。
血肉橫飛的戰場摧殘了太多的戰士,肝腦涂地,和鮮血染就的紅旗,對許多同胞來說像是一個夸張的形容詞。
但對于戰士們而言,是血淋淋的現實。
他們朝夕相伴,互托性命的戰友的鮮血,浸染過這個國家的任何一寸土地。
在國家最危難的時刻,是他們用自己的血肉硬生生的托舉起了這個即將塌下來的天空。
盡管此時的華夏國防軍工事業如火如荼。
但若論可歌可泣,仍舊是他們,只能是他們。
“一個關于從廢墟上崛起的故事,讓人驚喜,”葉知寒道:“但是用血肉阻擋住鋼鐵洪流的故事,才真正值得讓人敬仰。”
“我能去看看他們嗎?”
“華夏似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向前進步的事情上,”他嘆了口氣:“但我們也更加應該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去關注那些真正守護住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人。”
院長點點頭:“就在天壇醫院,不過戰士們的情緒很不穩定,我建議你和警衛員們一同過去,站在他們身后簡單了解下就好。”
“我不會對這些用命保衛國家的英雄們有戒心的,我相信他們不會傷害我。”
院長嘆了口氣道:“他們理智上一定是不愿意傷害您的。”
葉知寒在院長的帶領下,一同向天壇醫院的后院走去。
在三層的平房中,密密麻麻的病房像是蜂巢一樣整齊的排列著。
簡陋的鐵門上有一個二十厘米見方的小洞,平常的飯菜就是從這里送過來的。
這不像是一個醫院,更像是一個又一個監獄。
嚎啕痛哭、尖叫、抽泣的聲音從一進樓就傳到了葉知寒的耳中。
在華夏發展如此日新月異的情況下,很少有人會看到過去幾十年的戰爭,給這些英雄帶來了怎么樣的戰爭。
所有人都太樂觀了。
大多人都在經濟和工業迅速發展的時候唱贊歌,可很少有人回頭看看這些最初的一批用命換來民族獨立的英雄。
就連葉知寒也突然意識到,對他們忽略的太久了。
對國家未來崛起的展望是愛國,對過去民族和國家所遭受的苦難的追憶,毫無疑問更是愛國。
“每一個病房原則上不會超過五個人,否則如果出現什么緊急情況醫護人員很難處理。”院長說道。
“這樣對待我們的英雄,看起來讓人很心寒。”
“這樣不妥,但只能這樣。”院長眼眶有些泛紅。
“多久了?”
“一直都有,從建國以來到現在,一直都有,一批批的來,一批批的走,”院長道:“只是隨著時間的發酵,這段時間突然增多多,有很多戰士在早些年就有心理疾病,但一直撐到徹底撐不住了,才被家人送到了這里。”
“當然還有很多戰士在惡化之后,已經沒有機會參與救治了。”
葉知寒問道:“一般是怎樣救治的?有藥物嗎?”
“藥物用處不大,頂多只是安定作用,”院長道:“主要的醫治方法還是進行心理疏導,治療周期很長,平均下來差不多要三到六個月。”
“最近一段時間突然增多?”葉知寒問。
“嗯,從最近兩個月,全國各地接連出現了不少退伍老兵接連出現癥狀。”
“原因呢?”
老院長壓低了聲音:“這種非病原性的疾病很難溯源,不過通過和戰士們的了解,我們大概有個猜測。”
“應該是開放資本市場之后,外國資本入華再加上大量的外國面孔出現,刺激到了這些老兵們。”
或許是這個原因與當下的國策有所違背,也或許是因為影響“宏觀經濟發展”,總之,老院長顯得十分謹慎。
葉知寒微微皺眉:“這不需要掩飾,我們是人民的國家,更是英雄的國家,從來不是資本的國家,人永遠是第一位的。”
老院長嘆息道:“哎,木已成舟,這已經是客觀存在的現實,我們只能想辦法抹除戰士們心中的陰影。”
“我能和老兵們聊聊嗎?了解了解情況。”
院長有些擔憂的看著葉知寒:“葉院長,我的建議您還是不要獨自一人,戰士們的情緒不太穩定。”
“他們就算是瘋了也不可能傷害他們用生命保護的同胞。”
葉知寒推門而入。
在院長的陪同下,靜靜的坐在戰士身旁。
老英雄們沒有了在戰場上的血性,佝僂著身子,沒有氣力的看著地板或是天花板。
臉上憔悴,還能看到一道道非常明顯的淚痕。
“前輩,我是葉知寒。”
院長補充道:“這位就是軍工五院的葉院長,現在軍工科委的主要負責人,你們常常念叨的人。”
老院長的聲音落下,三名戰士突然轉過頭來,目光空洞且掙扎的看向葉知寒。
從那一雙早已干澀的眼眸中,又流出了兩行滾燙的淚水。
他們嘴角顫顫額額,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葉知寒道:“老前輩們,我來看你們了。”
“好!葉院長好!”一名老戰士聲音沙啞的說道。
在情緒沒有失控之前,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并無什么不同。
可沒有人知道他們心中承受著怎么樣的悲痛。
葉知寒則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怎樣才能安慰他們。
他將這些年軍工五院的成果向他們進行了匯報。
而幾名戰士的情緒,隨著葉知寒的一項項匯報,緊跟著激動了起來。
在一連數十個“好”字之后,一位老兵滿臉木訥的開口,回憶起了曾經的戰場。
那是40年的上旬,華東地區。
百團大戰剛剛打響,戰況的慘烈讓人不忍直視。
倭國的飛機烏泱泱的飛來,沒有防空炮,更沒有葉知寒口中的導彈。
我們的戰士只能雙手托著繳獲的日式機槍掃射敵機。
一邊掃,一邊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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