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總算能出來透透氣了，不容易，不容易。”
是夜，一道有些低沉的抱怨聲在陸長歌的臥房內響起，奇怪的是，床上的他似是沒能感知到任何聲音一般，依舊處在沉睡之中，絲毫沒有反應。
“……”
“找到你了，磐巖之子。”
聲音逐漸變得清晰，床邊凝聚起霧氣，彌散在陸長歌的頭頂，四周的空間泛起一陣漣漪，片刻之后，房間內的人影逐漸消散于無形。
……
————
“唔……嗯？”
感受到呼吸有些困難，陸長歌睜開了惺忪的睡眼，而眼前的所見，卻讓他愣在了原地。
“這是……哪里？”
身體被白光籠罩，可四周卻是一片虛無，腳下也是異常的輕盈，有種腳步落不到實處的苦悶之感。
“這里是另一片空間。”
面前的白光逐漸黯淡，視線里突兀地出現了一道身影，回答了他的問題。
“你是……”
陸長歌清楚，自己的家族也是存在于另一方空間之中，眼前的虛無之地，或許也是類似的存在。
沒有過多糾結于這些問題，他深吸了一口氣，掩蓋住心中的不安，輕聲開口道：“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此人將他帶到這片空間，肯定存在著什么目的。
“磐巖之子，汝身負天命，力量正在逐步覺醒，吾持有契約，若此契約締結，汝可為吾主……”
說人話行不行……陸長歌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
其實，之前的抱怨他都聽了個清清楚楚，現在還想要拿腔作調，怕是晚了點。
啪！
他腦門上挨了一巴掌。
“沒禮貌的家伙。”
想說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那人影顯得很是惱怒，手心的霧氣慢慢凝實，形成了一把鋒利的長劍。
“停停……我理解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要和我締結契約，認我為主么？”
陸長歌的嘴角有些抽搐，仔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影，面貌模糊不清，單從體型上看，倒能明顯看出這是一個女人的身形，纖細而窈窕。
“的確如此。”
“可你這……我還沒有那種癖好啊。”
他似是有些為難的開口道。
噌！
銳利的劍芒有過片刻的停頓，點在了陸長歌的脖頸上。
劍光只是閃爍了一瞬，他的思緒便遲鈍了下來，視線也逐漸變得飄忽。
“禁制已經解除，你只需要來后山劍冢取走我便是，至于你的那些胡話，如果再有下次……”
放下手中的長劍，那人影渾身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場。
“娶走你？使不得，使不得……”
彌留之際，陸長歌聽到了一個關鍵詞，慌忙擺了擺手，做出了最后的抗拒動作。
“……”
那人影沉默了。
咔擦！
四周的空間破碎，周身的霧氣迅速退散，那人影似乎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很是意外的看向了上空。
空間裂開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她生氣了。
“我……唉。”
感受到自身力量逐漸被壓制，她恨恨地看了陸長歌一眼，忍不住踢了他幾下，無奈地嘆了口氣，“怎么偏偏是在這個時候……真是個傻丫頭，什么都不懂，就想著出來胡鬧。”
唰！
回應她的，是一道耀眼的虹光。
……
————
“頭怎么有點痛……”
清晨，混沌的意識開始恢復正常，陸長歌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低聲抱怨了一句。
“不對......”
他緩緩坐起身，眉頭逐漸緊鎖。
“昨晚好像發生過什么事情……”
......
托著下巴冥思苦想了一陣，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抬頭望天。
想不起來啊……
……
————
陸家庫房。
“要我挑一把趁手兵器？”陸長歌露出詫異的神情。
今日卯時父親便喚自己來這里，沒想到，竟是為了此事。
原來我也配拿武器打架么……陸長歌差點潸然淚下。
天可憐見，他自練武以來，未能拿上兵器跟任何人相爭過，即便是與石像對練，也從來都是肉搏，虧他是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卻毫無用武之地。
“別露出那種表情嘛，煉體者前幾個境界，不多挨點打，怎么更快提升自己的體魄呢？”
沮喪了半宿，陸千軍總算是恢復了精神，看著獨自神傷的兒子，他不由得笑了出聲。
......
“嘖......老爹，所有的兵器都在這了么？”
打開庫房門，陸長歌一時被多道反射回來的銀光閃了眼睛，不禁皺了皺眉。
恢復視線之后，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排又一排泛著寒芒的兵器，種類繁多，品質也是參差不齊，甚至，還有些他只在書中所見到過的奇特兵器。
“大部分吧，這里的都是沒有靈，或者靈已經消散的兵器。神兵有靈，往往能陪伴著主人一生，但若是武器被擊斷，又或是主人逝去，器靈便會逐漸湮滅，即便因緣再次生成，那也不是原來的靈了。”
陸千軍不著痕跡的瞥了兒子一眼，目光中有些感慨。
沒有靈的兵器......
“那還在這里浪費時間作甚？”
陸長歌并沒有關注到父親的感嘆，他只想得到真正的神兵，擺脫成天肉搏的尷尬場面。
“而且，為何這里沒有劍？難道說都在別的地方么？”
劍乃百兵之君，沒能見著最想要的兵器，他有些疑惑地出聲問道。
“……”
“陸家代代相傳，到我這一代已經沒有了純粹的煉體者，那些凡鐵既不入你眼的話，那就隨我來后山劍冢吧。”
看著心不在焉的兒子，陸千軍搖了搖頭，露出幾分無奈之色。
劍冢啊……
一種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冥冥之中，陸長歌似是想起了什么。
……
————
后山前。
“喲，這不是陸小子和小陸小子嗎！怎么今兒有空來看望我這老頭子了？”
兩人還未至后山，一陣爽朗卻又蒼勁有力的聲音便回蕩在了兩人的耳畔。
這老東西，誰沒事過來看望你……
陸千軍撇了撇嘴，撐起一副笑臉，抱拳道：“康老，幾天不見，您老這氣色又紅潤了幾分，看來修為又有所精進啊。”
“呵呵呵……”
伴隨著蒼老的笑聲，從后山旁的林間小屋走出一個矮小的身影。
精神矍鑠，干瘦似橘皮的臉上布滿祥和的笑容，值得注意的是，他那被單薄的麻衣包裹的身體，隱現肌肉線條的起伏，蘊含著驚人的力量，帶給陸長歌一股人形兇獸般的威壓。
這......
他不著痕跡地抹了一把額前的冷汗。
這老頭一拳下來我怕是……
陸長歌不止一次想到過這個場景，神色頓時收斂了些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康爺爺，今天爹帶我來劍冢挑選兵器，希望您能允許。“
聞言，陸博康正色了幾分，有些凝重的目光望向兩人，沉聲道：“家主親自前來，老夫自然是同意……不過長歌，你可要切記，在劍冢之中需量力而行，免得傷到自己。”
看來劍冢一行不會很順利啊……
陸長歌心底微微一沉，“是，康爺爺。”
“劍冢試劍不得有他人同行，千軍，你與我在此等候吧。”
聞言，陸千軍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
————
礙事的臭小子總算走了……
陸長歌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完全看不見兒子的身影，陸千軍繃了許久的臉才松垮了下來，神色一變，堆笑著看著身旁的老頭子。
“三叔。”
陸博康顯然對他恭敬的樣子很是滿意，笑著摸了摸胡須，
“誒……再多喊幾聲。”
“三叔，三叔，我的好三叔~”
“行了行了，你今日過來應該不只是為了此事吧，實際上呢？是想問我要什么？”
陸千軍重復了幾遍后，那聲線越發顯得尖銳，陸博康莫名地感到一陣惡寒，嫌棄的擺了擺手，出聲問道。
“.....”
“三叔，今日來其實是有兩件事，一則是長歌即將外出游歷，我希望他能在這番歷練中參悟出自己的道途，可青婉怕他有什么閃失，昨夜和我念叨了好幾遍，所以我想請二叔多關照關照這小子。”
“小事一樁，過段時間老夫隨他一起下山便可。”
“多謝三叔，二則是……”
陸千軍的聲音變得有些忸怩。
“？”
“……您那圣陽丹，還有余的嗎？”
“……那活兒不行了？”聲音有些愕然。
“哪來的事！”
陸千軍連忙搖了搖頭，臉色漲紅，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高聲道：“這不是用來補養身體么！我年紀也不小了……”
“拿著吧，多的確實能用來好好補補。”
陸博康蕩笑了兩聲，扔給陸千軍一個葫蘆。
“好久不下山了，都快忘了春香樓里姑娘們的滋味了，看來，剩下的兩葫蘆我自己能用上嘍……”
“老色鬼，為老不尊……”
陸千軍不屑地嘟囔了兩聲。
“......”
“有你這么說長輩的嗎，放肆！”
聞言，陸博康有些默然的站在原地，片刻之后才緩過神來，猛然怒發沖冠，瞪著眼睛看向陸千軍，撕開衣服，露出精壯的肌肉，一把架住了他。
我又沒說錯，這老東西......陸千軍默默想著，兩只手不忘按住他的橘皮臉往外拉扯。
后山之間，云霧繚繞的小路蜿蜒盤旋，錯綜復雜，不知通往何處，山巔之上，一座灰黑色的祠堂屹立在那里。
他會拔出哪柄劍呢……陸千軍遙望著劍冢的方向，目光有些悠遠。
......
————
劍冢。
據陸家史書所記載，數千年前先祖曾在這蒼梧山上渡劫，撕裂天穹，虛空破碎，卻仍舊未能渡過，落了個重傷敗退的下場，最終坐化于此。
劍冢，便是他的埋骨之地。
本應是陰暗，潮濕不平的土地，歷經千百年來劍氣的蘊養已變得堅如金石，讓人從腳下感受到幾分刀劍鋒利的刺痛感，若是沒有修為的凡人來到這里，甚至都無法安然踏上這片土地。
“這地方，怎么一把看得對眼的兵器都沒有……”
一眼望過去，劍冢多達數千把的藏劍里，有十之七八與庫房的兵器一般殘破荒涼，或許，它們的故事和傳說，也早已伴隨著主人的消逝而沉寂在了這里。
陸長歌信步上前，彎腰拾起一把帶著青黃鐵銹的長劍，剛準備品鑒品鑒，卻只聽得“咔擦”一聲，長劍直接從中間斷裂開來，裂成了兩片。
保質期不過關啊……
他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邁向下一把劍，指尖抹去了那劍鋒上的塵埃。
“哦？這把倒是不錯，劍鋒犀利，用著也趁手，可惜品質不高.....算了，先拿著吧。”
提起劍柄，陸長歌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手腕翻動，往背后一收，這劍便化為一道虛影進了乾坤戒中。
四處張望了會，沒能看到什么特殊的劍，陸長歌也不打算再繼續浪費時間，徑直朝劍冢深處走去。
……
一炷香后。
感情我剛才找了那么久都是白費功夫么……
望著面前扭曲的青色屏障，陸長歌嘴角微微抽搐，走入了另一片空間之內。
果然，與外部死氣沉沉的劍冢不同，光線忽明忽暗，七柄不同色彩的劍懸浮在空中，雕刻在劍身上的云紋流光溢彩，逸散出的劍芒交相輝映。
是嘛，有這種格調的才配稱之為神兵……他的眼中閃過幾分滿意之色。
圍著這七柄劍轉了兩圈，陸長歌仔細打量了一番。
目前看來，劍冢外部所有收藏的劍，都是為這幾柄劍提供力量，維持劍靈不散，每一把劍的根部，隔一段時間都會有能量匯入，而他在外面所看到的劍，大都已經被抽空了靈意，成了死劍或者凡鐵。
既然如此，那這些神劍可就便宜我了。
先試試看能不能打包帶走……
搓著手奸笑了一陣，陸長歌正準備繼續做他那不切實際的美夢，而打斷他念想的，是劃過頭頂的一道破空之聲。
嗖！
劍冢之內還有敵人么？
陸長歌心念電轉，很是詫異，但身體的動作并不慢，腳步一錯，身體猛地向后彈開，退至數丈開外。
唰！
當那道影子劃過他剛才所站之處的時候，他定了定神，轉頭望了過去。
？
一個大大的問號浮上他的心緒，眼中的凌厲也頓時化為了錯愕。
一柄金色的小劍？
腦袋宕機了一兩秒之后，似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陸長歌的臉上涌出喜色。
這絕對是這劍冢里的高檔貨色，還能自己飛劍傷人的，成精了……
想到這里，他心中逐漸燃起了強烈的斗志，決意要將這金色小劍收入囊中。
正當他繃緊身體準備出手時，不曾料想，那金色小劍竟一蹦一跳地彈到了他跟前，劍柄微微彎曲下去。
一時間，兩者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這是......什么意思？決斗么？
哪怕對手只是一把劍，陸長歌也并沒有輕舉妄動，他緩緩朝后退了兩步，眼神始終盯著那柄金色小劍，面色更加凝重了幾分。
見陸長歌退了幾步，那小劍又是噗噗噗地彈了幾下，在離他不足兩米遠的距離停了下來。
這還賴上了是吧……
見這破劍盯上了自己，陸長歌的心里有點不耐煩了，右臂彎曲，指尖如奔雷般探出，一把抓向那金色小劍。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他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手掌像是抓在棉花上一般，有種莫名的泄氣之感，而那劍則借著這股力道向后飛退，浮在了空中。
一種卸力的手段么？
小小的碰了一個壁，陸長歌有些意外，但他也沒有太過在意，后腳一點，向前撲了過去，再度張開了右臂，化掌為拳，一拳砸向了那柄劍。
轟！
被擊中的地面碎成無數塊石子飛濺而出，那金色小劍自是沒被這沉重而緩慢的一擊擊中，劃了一個怪異的圓弧，浮在陸長歌身后，似是陷入了短暫的停滯。
“滾！”
陸長歌并未收回自己深埋進地里的右手，而是左手往身后一曲，一柄長劍憑空出現在他手中，狠狠地劈向金色小劍。
嘡！
火星四散，那金色小劍的材質似乎遠比想象中的堅硬，僅僅一擊，陸長歌手中的長劍便已經多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不過，總算是擊中了那小劍的本體，把它砸飛了出去。
“呼......總算是打中了。”
保持了一會詭異姿勢的陸長歌舒了口氣，轉過身來。
不過，僅僅只是剎那之間，他那輕松的神情便凝固在了臉上。
只見那金色小劍發出的光芒逐漸變得黯淡，于此同時，另外幾柄神劍的劍芒沖霄而起，匯聚向了那短小的劍身，沐浴在那五顏六色的劍光之中，短小的劍影迅速發生著變化。
再次出現在陸長歌的眼前時，它已經化成了一柄有著浩如淵海般威壓的重劍，調轉劍身，以劍柄朝向陸長歌沖刺過來，速度并不算很快，卻給陸長歌一種汗毛倒豎之感。
身體仿佛被那種龐大的威壓定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來真的啊……
生死關頭，陸長歌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右臂鼓脹起青筋，奮力砸向那重劍，企圖帶偏它的方向，讓它這一擊落空，但，這勢大力沉的一拳卻未能讓它挪動半分，全力之下，反而只能聽到“咔擦”的骨裂聲。
砰！！！
金芒劃過。
陸長歌如斷線的風箏一般飛向了半空中，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逐漸失去了意識。
就這么，結束了么……
沒想到，我這一生，總是會輸在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上……
還沒有和清月……
......
視線徹底陷入黑暗，留在他心底最后的情緒，只有滿心的遺憾和不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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