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敖天青曾親手給他的信物。
那是......大哥的信物。
不過剎那之間，過往的無數記憶仿若潮水在敖天罡內心翻涌而過，而此刻卻又盡數被畫面上的內容所覆蓋。
“天罡，妖族秘術不是短時間內能練成的東西，換一種方式你的修煉速度會更快。”
“天罡，你心氣浮躁，太過容易動怒，以后還要多加克制。”
“天罡，龍淵之內變化莫測，凡事以保全自身為上，切莫掉以輕心。”
“天罡......”
......
四周流轉的鎏金神紋逐漸分崩離析，連帶著自身的血肉都在逐漸消融，被圣龍之心所吞噬，可敖天罡對此卻像是渾然不覺一般，只是呆滯地望著那空中定格的畫面。
良久，他才露出了一抹僵硬的慘笑。
大哥的指導，大哥的教誨，大哥臨行前的囑托，還有種種日常的故事......原來過去經歷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不可思議的是，明明已經知道了敖天青就是策劃出如今這一切的元兇，敖天罡內心卻也升不起什么怒火，甚至連悲哀的感受都微乎其微，唯一所有的，只是那滿目瘡痍的麻木。
哀莫大于心死。
“已經放棄了最后反撲的打算么？”
看著那神情麻木的敖天罡，寒天至尊五指微松，溫聲開口道：“我說過了，你會后悔知道真正的答案。”
單以寒天至尊目前的狀態，想要抹殺一位六境修士無異于天方夜譚，只不過，若是還有他人相助的話，那就情況另說。
更何況，出手相助之人還是對這位六境修士最為知根知底的同族，可以說自一開始起，敖天罡一切的弱點就已經暴露在外，所有可能做出的反擊也是盡數落入了其計劃范疇之內。
被同族所背叛，被兄弟所拋棄，寒天至尊并沒有親身體會過這種沉痛的經歷，但這并不妨礙他去感受這種情感。
且不論敖天罡如今已經徹底放棄抵抗，出于對必死之人的一點憐憫，寒天至尊刻意出手壓制了部分吞噬之力，延緩了幾分其死亡的速度。
這是他所認為的憐憫。
“才不是因為他！”
瞪了一眼無情拆臺的胖掌柜，拓跋心有些惱羞成怒，但過了片刻之后，語氣卻又莫名的弱了下去。
“才，才不是呢......”
“呵呵呵......”
看著她那副模樣，胖掌柜哪能不知道她心里想著什么，臉上的笑容變得很是曖昧。
“有那么喜歡嗎？”
“......”
這一次，拓跋心沒有否認，而是陷入了沉默。
“只有這點覺悟的話，你們之間的關系可是沒法更進一步的。”
胖掌柜那略顯臃腫的身體癱倒在地上，笑瞇瞇的望著她。
……
“胖掌柜、叔叔……”
“胖掌柜……”
“我的名字，是徐富貴……”
隔了不知多久，那道略顯臃腫的人影仍然癱倒在草地上，口中碎碎念叨著什么。
今夜，注定有四個人無眠。
......
數十年前，自他還在朝堂之上開始，就一直在同邪修所抗爭，只是，他從未贏過。
因為當時的一樁冤案，為了守住心底最后的那份良知和正義，他選擇了抗爭。
結局當然是輸了，輸得很慘。
不僅如此，那時的徐富貴和華重山，本應是前途無量的兩人，卻因他的行為（為他的沖動）同樣付出了代價。
一道圣旨，一聲令下，三個人的未來就此破滅。
終生不得再出潭洲。
這也是，他輸的第一次。
......
抱著對摯友的愧疚和內心的信念，他發誓一定要治理好這潭洲之地。
進展出奇的順利，很快，他便贏得了眾多百姓的信賴和崇敬。
也正是在那時，他發現了潭洲城內存在著的那股暗流。
起初他還不確定究竟是何人在潭洲城內作亂，隔了許久，他才得到華重山的消息。
又是邪修。
那時的一號等人還處在蟄伏的狀態之中，或許是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他們的動作比較謹慎。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勉強與其周旋，
邪修的力量日益壯大，自己的力量停滯不前。他陷入了如此困境。
慢性死亡。
過了不知多久，這潭洲的官場，終于也開始了腐爛。
邪修的力量浮出了水面，副城主唐海龍，就是他們的第一個傀儡。
有了明面上的支柱，邪修的活動越發猖獗，他也感到有些力不從心。
就在僵持的形勢逐漸陷入崩塌之時，陸長歌的到來打破了這個局面。
雖然他聽到的是一個壞消息，但，他終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能感受到陸長歌身上那一股深不可測的力量，連他體內的氣，都選擇了退避。
為了抗爭共同的敵人，兩人選擇了合作。
那時，他還和陸長歌相交不深，只是覺得此人心懷正氣，值得一交罷了，而讓他改變如此想法的，是在審判黃云化之后。
那是唐海龍等人為了撕裂他的心防所設下的陰謀，而他，不得不選擇妥協。
一世的英名換來一條無辜的性命，他不知道值不值得，但他仍然站了出來，自毀名聲。
其實，當眾人的謾罵和質疑聲回蕩在他耳畔之時，他的內心早已崩潰。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他又見到了這一幕，他又一次身敗名裂。
心如死灰。
這也是他輸的第二次。
......
讓他從這種打擊中清醒過來的，是唐海龍被刺殺的消息。
他終于明白，原來自己遇上了真正的貴人。
“......”
視線落在那逐漸被吞噬的敖天罡身上，旁觀的常習羽沒有說話，但那內心卻也是早已因為這沖擊性過強的消息而翻江倒海。
敖天青提前發現了寒天至尊的存在，然后跟他做了個交易，把敖天罡的命送到他手里？
不至于吧......
纖細的指尖由于過于用力而被捏得有些發白，常習羽深吸了口氣，俏臉上閃過一抹震撼色彩。
同族相殘之事其實不算少見，可這作為犧牲品的對象實在太過沉重，沉重到連她都從來未曾想象的地步。
哪怕敖天青真的能夠通過寒天至尊留下的靈魂記憶而突破合道，常習羽也只會覺得是這家伙瘋了。
“求道執念過深，已然非人，否則的話，世間也不會有邪修的存在。”
或許是早已得知了真相的緣故，匠先生的面色依舊古井無波，淡然自語道：“棋局發展至今，應該不會再有新的變化了。”
敖天青是主使這一切的推手，他是借此入局的推手，在兩位推手的計劃都沒有偏離預期的情況下，形勢的發展自然平緩，始終未曾掀起什么波瀾。
哪怕是踏入金身之境的敖天罡，在這場棋局里也只能淪為待宰羔羊，任由他人擺布。
“最后的殘局結束之前，順帶提醒閣下一句。”
側身望向一旁的寒天至尊，匠先生抬手指了指敖天罡，“此人是青龍一族的二長老，一旦其魂燈出現劇烈波動，如今的龍族之主必會立刻趕來此地，留給閣下的時間不多了。”
依照之前的局勢來看，蒼龍帝現在應該正在與東方戎交手，可一旦龍淵的行動暴露，對方毫無疑問會把支援敖天罡視為最優先目標，全速趕往此地。
在蒼龍帝來到龍淵之前，無論是他這種幕后的推手，還是常習羽這類看客都需要提前退場，否則的話，這最后的殘局無法圓滿，或許又要增添其他變數。
“多謝提醒。”
手中圣龍之心神芒驟然盛放至極限，一道遮天蔽日的圣龍之影自寒天至尊指尖涌現而出，仿若天羅地網一般籠罩在了敖天罡等人四周。
“用不了多長時間的。”
浩瀚而圣潔的光芒肆意照耀在敖天罡等人身上，圣龍之力與其融合在一起，一陣暖意逐漸蔓延在了身體各處，柔和而又溫暖，可對于現在的他們來說，卻是迎來了終焉的篇章。
身體在消散，血肉在消融，意識也逐漸變得模糊，就像是最溫和的劇毒，無聲無息地侵蝕著他們的靈魂。
這是圣龍之心開始同化他們的象征。
“......”
或許是意識到了局勢已經無力回天，亦或是因為這場殺局的真相而徹底死心，在這最后的生死關頭，敖天罡也依然沒有出手抵抗，而是默然俯身，盤坐在了懸崖邊。
他還在回想曾經的一切，過去所經歷的點點滴滴。
恨嗎？
恨不起來。
哪怕這是最嚴重的背叛，他也難以對敖天青心生怨恨。
那終究是他千百年來始終尊敬著的大哥啊。
“大哥......”
指尖閃爍的金芒逐漸崩潰于無形，敖天罡緩緩抬起手臂，似是想要說些什么，可最終還是垂了下去，“這應該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哥了吧。”
腦海內的記憶片段仿若泡沫般消散，敖天罡也不再回想，靜靜地閉上了雙眼。
如果是你想要拿這條命合道的話，那就盡管拿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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