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沒過幾日便到了除夕,照例,全家人都要陪著老夫人吃團圓飯。
天色擦黑,在外游蕩數日的裴深終于回了府。
下了馬,他拎著馬鞭晃晃蕩蕩往春暉堂走,剛轉過游廊拐角,迎面卻見霍玉領著丫鬟走來。
裴深下意識別過頭,有些不自在。
哪知道霍玉看到他,跟沒看見似的,率先拐到去春暉堂的路上。
裴深一愣,抬腳便跟在了后面。
丫鬟轉頭想朝他行禮,卻被霍玉一把扯走。
“二少夫人,世子爺在后面呢。”
“看到了,我又不瞎。”
霍玉梗著脖子,頭也不回。
本來就沒隔幾步路,裴深聽的清清楚楚。
他舔了舔嘴唇,頗有些訕訕的跟了上去。
“你……你這幾日可還好?”
霍玉看也不看他一眼,“勞您記掛,我過的挺好。”
裴深沒想到自己主動遞臺階居然會熱臉貼上了冷屁股,頓時眉梢一挑。
嘖,幾日不見,居然長脾氣了。
之前天天追在他后面像個跟屁蟲似的是誰?
他一下晃到她面前,堵住了她的路。
“生氣了?”
他低頭湊過去看她。
“世子爺說笑了,誰敢生您的氣。”
霍玉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把將他推開,邁著急促的小碎步把他落在了后面。
裴深一下頓住腳步,看著她倔強又僵硬的背影,不由嘶了一聲。
什么情況這是?
————
宴席上,眾人齊聚一堂。
這還是有史以來人最多最齊的一次。
鎮國公兄弟三人,時隔這么多年,第一次聚在一張桌上吃飯。
看著彼此,每個人的心里都感慨萬千,不約而同想到了當年。
當年高蕊如剛進府的阮嬈一樣,白衣戴孝進了府,楚楚可憐如一朵水芙蓉,瞬間便讓三兄弟丟了心神。
原本兄友弟恭的堂兄弟,一下展開了你爭我奪的競爭,都想博得表妹芳心。
當年的鎮國公世子裴楊,就跟當初的裴璟珩一樣,表面上看著沉穩寡欲不動聲色,實際上卻是人狠話不多,瞅準時機直接來了個壁咚,父子倆的強勢真是如出一轍。
高蕊氣哭了,等回過味兒來,心卻也漸漸跟著丟了。
老三裴楓是個溫和儒雅的少年郎,見表妹和大哥情投意合,只好望而卻步,默默做個失意人。
鄭郁梨本就偷偷喜歡著裴楓,見狀忍不住上前關心寬慰。
再加上高蕊知道小姐妹的心意,有心撮合兩人,裴楓漸漸也放下了高蕊,轉而和鄭郁梨走到了一起。
唯獨裴松是個軸的,死活不肯放手。
而他也有底氣和大哥硬剛,因為祖母榮慶長公主最疼他,說他最像祖父老鎮國公。
老鎮國公逝世后,榮慶長公主才是這個家的實際掌權人,她之所以把鄭郁梨和盧氏謝氏請到園子里住著,就是因為不喜歡高蕊這個孤女,覺得她整天裝可憐扮柔弱,把三個好好的孫兒勾得沒了骨頭。
但裴松非高蕊不可,整日茶飯不思,無心練功,弄得榮慶長公主又氣又無奈,只好偷偷跟裴松露了底。
那就是,她絕無可能讓老大裴楊娶高蕊為正妻。
只要裴松肯好好吃飯,好好練功,她就把高蕊許給他作妾。
裴松知道高蕊心性高,絕對不可能屈尊去作妾。
大哥不能給她正妻的身份,他卻可以為她和祖母去抗爭。
就在裴松等著這個機會的時候,變故陡生。
原來榮慶長公主大壽那日臨近端午,裴家為了讓長公主開心,特意在曲江池邊搭了戲臺,租了無數條花船供賓客們游玩。
高蕊便是在那時候出了事。
等到眾人發現她不見去找她的時候,發現她醉倒在船里,跟一個窮書生躺在了一起。
那個人就是譚凱同,是裴楓的同窗好友。
實際上兩人都暈了過去,什么都沒做,但架不住眾口鑠金。
榮慶長公主大手一揮,當場就宣布了兩人的婚事,幾日后便將高蕊一駕馬車送嫁了過去,一時間成了京城貴婦小姐們茶余飯后的笑料談資。
裴松以為這事是長公主指使的,當即頂撞了她,氣的長公主差點厥過去。
裴楊聽完他們兩個對話,更是悲怒交加,原來祖母和親弟在他背后秘密謀劃著拆散他和高蕊。
而眼下,他和高蕊也果真被拆散,再無可能。
孝字大過天,他沒辦法指責祖母,所以只能遷怒于裴松。
兄弟倆當場狠狠打了一架,都下了死手,拳拳到肉。
原本氣的要厥過去的長公主這下徹底厥了過去。
最難受的要數裴楓,他始終在自責,為什么他要帶譚凱同來祖母的壽席?
如果不是他把譚凱同帶來,高蕊就不會出事。
當年那場面,幾人一想起來,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兄弟離心,便從那時候起。
之后長公主一病不起,沒多久就溘然長逝,臨終前說想看到三個孫子成婚,亂點鴛鴦譜,在三兄弟不在家的時候擅自做主,給他們三人分別定了婚事。
裴楓考中探花郎回來,卻得知鄭郁梨居然被許給了大哥,而他也即將要迎娶謝氏,頓時一病不起。
這之后,三對兒怨偶應運而生。
裴松最先受不了盧氏,等她身懷有孕后,主動接過鎮國公的職,去鎮守邊關了。
裴楓一直沒碰謝氏,他病愈之后,主動外任去做官了。
剩下老大裴楊,為了能讓長公主臨死前有個安慰,這才和鄭郁梨同房,待她有孕后,便再也沒有踏入她的屋子。
長公主欣慰的溘然長逝,裴家卻至此分崩離析,變得冷冷清清。
逝者已去,后人沒辦法再苛責什么。
如今三兄弟也都為了自己心中的結,蹉跎了那么多歲月,人到中年,許多曾經激烈的東西,都隨著歲月,逐漸沉淀了下來。
況且,謝氏臨死之前,主動承認了,那些事都是她主謀,借用盧氏的手做下的。
如今謝氏和盧氏,也都為自己做過的事而得到了報應。
誤會解除,三兄弟心結自然也解了。
只不過……
裴楓率先端起酒杯,突然起身離座,撲通跪在裴楊面前。
“大哥,有件事,我一直埋在心里,我……我對不起你……”
裴楊卻一下子攥住他的手腕,將他拉起來。
“大哥什么都知道,若說對不起,是大哥對不起你們……也對不起高蕊。”
“若是那個時候我肯放下一切跟高蕊離開,事情一定不會如現在這般混亂糟糕……是我顧慮太多,沒能勇敢邁出那一步。”
“大哥不必自責。裴家終究需要你來撐著,畢竟那時候,我和三弟都不足以堪當大任。你若扔下一切帶高蕊遠走高飛,裴家哪有今日的榮耀穩固?說不定你我兄弟,早就被削爵種田去了。”
裴松也站起了身。
三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他,相視一,不約而同舉起了酒杯。
有些話不必說明,親兄弟,打碎骨頭還連著筋。
“你們兄弟三個,今后莫要走了我等的老路。”
鎮國公飲完酒,轉身對在座的年輕一代兄弟三人說道。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裴家今后,子孫再不分家。”
裴璟珩點點頭,當即說出他早已經買下兩個府邸之間的民居,打算將兩處府邸徹底打通。
鎮國公欣慰的嗯了聲。
裴松見老大這么懂事,不由看向自己的犬子。
哪知道臭小子正偷偷瞄自個兒媳婦。
瞧這不值錢的樣子!
裴松是個武將,當即就一腳踹了過去。
“沒聽道你大伯發話了嗎?你也表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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