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大雪天,還是那個雪中屋。
黎木的夢自從被葛羅瑞亞侵入過后,就一直都是這樣。
這并非他只能做這同一個夢。而是因為葛羅瑞亞的出現,讓他意識到,即便是最私人的夢,也是不安全的,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像葛羅瑞亞這種存在入侵。
夢是前意識的表達,如果在做一個比較私密的夢時,被人侵入,然后發現私密的事情的話……無疑是讓黎木難以接受的。
所以,自那以后,他就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夢境。
正如葛羅瑞亞所說,黎木是一個自我意識極強,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所以,一旦他意識到要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夢境,那就只會是現在的結果。
他的夢境脫離了潛意識的反映,變成了完全由他自己操控和決定的一個精神場所,
……
黎木跟葛羅瑞亞坐在雪中屋里等待著。
約莫一分鐘后,雪中屋的門被推開了。推門而入的人正是從靈。
從靈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懷著謹慎的心情進入雪中屋,在看到黎木后,稍微安心了一些。隨后又看到坐在黎木旁邊陌生的女人。
她呼出熱氣問,
“這里是夢境嗎?”
黎木點頭,
“進來再說吧。”
從靈走進雪中屋,坐在離黎木近一些的位置上,看了一眼葛羅瑞亞,然后問,
“請問,你是?”
葛羅瑞亞微笑著回答,
“從靈小姐,你好,我叫塞繆爾·葛羅瑞亞,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塞繆爾……你就是那位夢境操控者?”
“是的。”
從靈點頭,
“沒想到第一次見你是在夢中。不過……這里是我的夢嗎?”
黎木搖頭,
“這里是我的夢。”
“之前不是說進入我的夢境里嗎?發生了什么?現在到你的夢里來了。”
黎木說,
“總之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們不得不換一種方式去了解你的過去。”
直到現在從靈都很不解為什么黎木那么認定她親口說出來的是假的。不過,現在她冷靜多了,沒有再升起什么敏感的情緒。她問,
“即便是在我夢里所見到的……你也不相信嗎?”
黎木認真回答,
“你的那個夢境里,到底有多少是捏造的,我分不清楚。從靈……也許你從頭到尾都被欺騙了。”
“欺騙……誰能欺騙我呢?除了我精神里……你們說的住著的那位神靈,誰能欺騙我呢?”
黎木說,
“正是那位神靈。”
“可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來到這里,正是為了讓它現身。”
“既然如此,我配合你就行。”
雖然從靈一副十分配合的態度。但黎木總能感覺到,她似乎有些低落。
葛羅瑞亞問,
“你有什么打算呢?”
黎木站起來,走到從靈面前,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在對兩人說話,….“在過去的學習里,常看到一種說法……世界上任何一個獨立的存在,其身體和靈魂的每一樣東西都可以切割,都可以通過定量的方式,劃分出最小單位。這被稱為‘生命的質量’、‘靈魂的質量’。不同層次的靈魂,質量并不相同。如果掌握好方法,很容易就能區分出不同的靈魂。”
黎木伸出右手食指,輕輕點在從靈的眉心,
“現在,我要測量你靈魂的質量。”
靈魂的質量是一個無法用任何人造語言、數字或者概念去描述的東西。
但作為測量者的黎木,能輕而易舉地感受到。
在《深邃思考》里記載著一種名為“鑒定師”的煉金術師。他們的主要職責就是測量各種事物的“質量”,比如壽命的質量、情感的質量、智慧的質量、財富的質量、運氣的質量……然后把這些測量好質量的東西進行明碼標價。這樣,在交易的時候,就能找到對應的等價籌碼了。
就像黎木之前在《悲慟黃沙》副本里,用情報交易玩家的壽命那樣……這個行為,就包含著測量玩家壽命的質量。
此刻,他要通過測量靈魂的質量,來區分從靈與那位神靈。
作為一個人類。即便從靈擁有遠超一般人的天賦……她的精神值在一眾玩家中,絕對是最拔尖的。
但人類到底是人類,靈魂的質量再強大也十分有限。
所以,黎木輕而易舉地就測量出了她的質量。除此之外的靈魂質量……就是那位神靈的。
黎木忽然有些緊張。
一個神靈的質量到底有多龐大?
他懷揣著這份心情,小心翼翼地去感受。
從輪廓開始深入。
就在他的意識觸碰到那神靈的靈魂的剎那……一團火,勐地從從靈的眼中涌出,瞬間就將他包裹。
從靈整個人的氣質也陡然變化。變得威嚴而強悍。
葛羅瑞亞身體一震。她可是見識過這種火焰的威力的,立馬說,
“快離開!你身上著火了!”
黎木在火中發出沉重的聲音,
“沒有人能在我的夢里燒死我。神也不行。”
他的意識像野馬一樣,瘋狂地往神靈的靈魂深處涌竄。
與其同時,他身上的火焰也越來越兇悍。
葛羅瑞亞忍不住說,
“這就是你的辦法嗎?太冒險了!引火燒身,引火燒身,你到底是自信還是魯莽?!”
黎木此刻完全化身成了一個火之人,
“葛羅瑞亞。當你闖入我夢境那一刻……不只是你發現我是個自我意識很強的人,還有我自己……正如現在你看到的,如你所聽到的。沒有人能在我的夢里殺死我!”
他的手指幾乎戳進了從靈的腦袋之中。
不斷有火舌從間隙里噴吐出來。
旁邊,葛羅瑞亞只見黎木,被燒成焦炭后又立馬復原。復原后又立馬被燒成焦炭。他整個人就一直在循環著“被燒成焦炭”、“復原”這兩個過程。….她現在相信,的確沒有人能在黎木的夢境里殺死他。因為他絕對支配著自己的夢境。或者說,整個夢境都是他的靈魂。只要夢境還在,他就是不死的。
但……也僅僅是不死。
被燒成焦炭的過程……他一定能感受到。那種痛苦與將死的恐懼,他一定能感受到。
而且,不止是一次。
是一次接著一次!
葛羅瑞亞的手指都有些顫抖。在她的初印象里,黎木是個有些不講道理,甚至格外野蠻、自私的人。但此刻的黎木,讓她看到了其他特質。
那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那是……連自己也能果斷拋棄……
以及一種一旦開始就絕不退縮的堅韌。
“這是……要主宰一切的特質……”
葛羅瑞亞有那么一瞬間的恍忽。卻在這剎那的恍忽之際,黎木像是從從靈的腦袋里抓到了什么,然后勐地往外一拽。
緊接著,從靈的眉心涌出龐大的火焰之物。
那火焰之物頃刻間沖垮了這座雪中屋。
等塵埃落定的時候,葛羅瑞亞再次看去時,黎木就站在雪中屋的廢墟上,渾身上下不沾染一點塵埃。他抬起頭,仰望夜空。
葛羅瑞亞跟隨他的目光,抬頭看去……
一只渾身燃燒火焰……長著四對眼睛以及幾乎有半個身子大的尾巴……的狐貍,正站在雪中屋的廢墟上。
黎木的夢里……這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原本的寒冷,被炙熱所取代。
黎木俯身將倒在地上失去意識的從靈抱起來,然后看著巨大的焰色狐貍,
“你終于肯出來了。”
焰色狐貍的八只眼睛,各自呈現不同的童色。但沒有哪一只眼睛顯露出智慧的光芒。它以一種兇戾但呆滯的語氣說,
“把她還給我!”
黎木看著懷里陷入沉睡的從靈,將她抱得更緊了,
“她不屬于你。”
焰色狐貍只是再一次說,
“把她還給我!”
黎木的目光變得陰濕起來,
“那你試試看搶不搶得到。”
焰色狐貍龐大的身體轟然垮塌,分裂成數不清的小狐貍。它們將黎木團團包圍住,然后一起說,
“把她還給我!”
可能有一百萬只?
它們同時發聲,形成的聲浪,瞬間卷起雪暴。
黎木說,
“你別忘了,這是我的夢!我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他意識雷動。頓時密密麻麻的樹狀閃電撕破夜空,從天而降,打擊在地面,形成覆蓋了所有小號焰色狐貍的閃電鏈。夜空中每有一道閃電落下,地面的閃電鏈便釋放一次電能。
電是極具破壞性的。被閃電鏈擊中的小號狐貍,瞬間就灰飛煙滅。
不管它們從哪個方向,以何種姿態涌來,都會被閃電鏈撕碎。
很快,發現無法破防的焰色狐貍重新匯聚起來。它低下頭顱,凝視著黎木,….“你為什么,為什么要傷害她?”
黎木皺起眉頭,陰沉地說,
“我傷害她?你真能說得出口。難道不是你在傷害她嗎?”
焰色狐貍說,
“我與她一同降臨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她命定的守護者,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守護她……直至完全成為她靈魂與生命的一部分。在過去的二十四年里,她平安度過每一個日夜。然而,當你出現在她的身邊后……她平靜的心湖開始泛起漣漪,她堅韌的精神開始軟弱,她本能只身一人走在強者之路上,現在卻開始無意識地向你顯露依靠。你破壞了她的信念……你讓她信念動搖……你是母庸置疑地傷害了她。”
黎木聽完它的話,意識到,從靈的來歷可能還要更加復雜一些。但在弄清楚之前,他不可能把從靈交給這個家伙。他也不說狠話,平靜澹然地說,
“請告訴我,是誰殺死了從靈的家人?在我的夢里,可別想著捏造謊言了。”
焰色狐貍的八只眼睛分別看向八個方向,
“是她,也是我。”
“什么意思?”
“我說了,我是她的一部分。是守護她成長的那一部分。終有一天,我會完全被她所吸收。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焰色狐貍將巨大的狐貍尾巴探到身前盤起,
“這本該是一個永遠的秘密。但……現在看來,似乎不說些什么,你真的會傷害她。即便你的本意是關心她,但無知會弄巧成拙。”
“那你最好說清楚。”
焰色狐貍說,
“她來自另一個世界,為了躲避捕殺,逃進了地球。為了不被發現,崩解了自己的身體,只留下靈魂。即便是靈魂,也一分為二。一個是主體的她,一個是作為精神內容物,作為守護者的我。她選中一個因意外面臨流產的女性,成為那個女性的孩子降生。為了更像一個普通的地球人,她把所有的記憶全都放在了我這里。”
它嘆了口氣,
“即便她以縝密細膩的性格考慮了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情……但,萬萬沒想到,她在地球的父親居然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她的父親因為工作,大量接觸過具備非凡特性的生命,也就是你們常說的……影人。因此,她的父親也沾染了非凡特性的氣息。這導致原定在成年后才開始逐步蘇醒的她,提前蘇醒了……”
黎木目光動容。他大概猜想到了接下來的事情……
焰色狐貍繼續說,
“她的第一次蘇醒,是在即將兩歲的那個夜晚。雖然我想阻止她……但她才是靈魂的主體。她的力量,第一次爆發了。火焰從她的眼中涌出,瞬間摧毀了那個家庭。我唯一能做的事只有讓她離開事發現場,以免被懷疑。”
“那之后呢?”
“之后……離開了那個家庭后。她被父親的朋友收養,從此遠離了各種非凡特性,再也沒有發生過那樣的事情了。在她成年后。進入正常蘇醒的階段……所以,她時常能在夢中跟我相遇。每相遇一次,她就能蘇醒一分。直到某一天,她完全將我所吸收。我們完全融為一體。這本該是個很順利的過程……直到遇見你,遇見你!一切都亂套了!”….黎木并不愧疚什么,問,
“所以,她的童年記憶是你捏造的?”
焰色狐貍說,
“是的。為了讓她不提前察覺到什么,我將那場火災篡改成‘一個對火好奇的孩子引發的悲劇’。”
“但你完全可以讓那件事變成徹底的意外!為什么非要改成是由她引起的?你知道,這給她造成了怎樣的心理陰影嗎?”
焰色狐貍說,
“是的。我都知道。但,她終有一天會明白。凡人的一切,都不值得一顧。心理陰影也好,情感缺失也罷,在她完全蘇醒那天,都將煙消云散。”
“但你破壞了她作為一個人的體驗。”
“你還不明白嗎?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啊。我有著她以前所有的記憶……”焰色狐貍低下頭,八只眼睛都看著黎木,“需要我告訴你,她以前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嗎?也許,跟你看到的她完全不同。”
黎木沉了口氣,
“是的,也許是完全不同。但我只認識我所認識她。至于她完全覺醒后會變成怎樣,我毫不在乎。她是我的伙伴,是正在與我同行的人。”
焰色狐貍看著黎木,
“如果你不是麻煩制造者的話。我也許很樂意看到她跟你在一起。因為你能保護她到完全覺醒。但你,毫無疑問,是個徹頭徹尾的麻煩制造者。只要跟你說一句話,都會遭致不幸。我所窺見的……你的命運,是荊棘且坎坷的……也許你總是能活下來,但跟隨在你身邊的人,可沒有你那份獨一無二的強運。所以……我要從你手中奪走她。”
黎木緊抱著從靈,認真而狠戾地說,
“那你來試一試。”
劍拔弩張。毀滅與破壞的欲望不斷高漲。
旁觀者的葛羅瑞亞快要被一人一狐的氣息壓得喘不過氣了。
站在第三方立場上,她覺得兩邊都有自己所認為不可取代的理由。不論如何,這場毫無意義的爭斗都需要降溫。
但該怎么辦?
葛羅瑞亞意識到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以自己在這個夢境里的能力……完全阻止不了他們。
難道,真的要讓他們再次打起來?
雖然黎木一定是不死的。但那個強大的神靈,說不好真的會把黎木的精神攪得稀巴爛。到最后,黎木的精神肯定會受到嚴重的創傷。
黎木的精神要是受傷了……那毫無疑問,自己離開歐尼塞斯大陸的可能又會降低。
葛羅瑞亞舉足無措之際,不知是不是錯覺,偶然瞥見,黎木懷里的從靈好像動了一下。
不……不是錯覺!從靈她醒了!
從靈睜開眼,一眼就看到黎木的臉。她的目光在片刻的恍忽后,變得平靜而認真。她開口說,
“黎木,放下我吧。”
黎木趕忙低下頭,
“你醒了?”
“嗯。”
黎木將她放下。
她看了一眼黎木,又看了一眼焰色狐貍,….“我很早之前就醒了。只不過沒有睜開眼。”
黎木一下子放松了很多,不禁笑著說,
“醒了就早點說啊。手都給我抱軟了。”
從靈瞥了他一眼,小聲說,
“吃虧的是我,又不是你。”
隨后,她向前走出幾步,望著焰色狐貍,
“我沒想過我原來有那么復雜的來歷。老實說,這有些讓人難以接受。但,不論如何,這都是你跟我之前的事,請不要將其他人卷入其中。”
焰色狐貍說,
“既然你已經知道自己的來歷。那不管你做出怎樣都選擇,我都支持你。但我需要告訴你,‘選擇’……‘選擇’是你的神靈之力。一旦你做出‘選擇’,事情就會按照你的‘選擇’發展,而你也必須那樣去做。”
“‘選擇’……”
從靈不知道這個神靈之力是怎樣的。有沒有娜塔莎的“剝奪”強大,她也不知道。
但她明白,自己必須要跟過去二十四年的人生,做個決斷了。
至于后面的路該怎么走……再“選擇”吧。
從靈回過頭看著黎木。
恍然間,黎木感覺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跟從靈相遇的時候。她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好似自成一個空間……上個世紀港式清冷風女神的打扮,讓她看上去成熟充滿魅力,與此同時也讓人感覺難以接近。她當時在想什么,黎木不知道。但黎木記得自己當時在想:
她可真漂亮,但看上去是個沒法做朋友的人。
現在,她一樣很漂亮。雖然因為熟識了,她的“成熟”變成了一種“扭捏”。但跟她已經成為了朋友。
從靈笑了起來,
“接下來就放心交給我吧。”
黎木想說些“注意安全”、“有不妥立馬叫我”之類的話,但到最后,只是說了個,
“好。”
“話說,我應該不重吧。”
“什么?”
“沒!”
從靈轉過身,毅然決然地走向焰色的狐貍。
直到夢境崩塌。
黎木在外面的旅店里醒過來。而從靈,還在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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