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貞觀榮耀 > 第六十三章 慈父!
  回到承慶殿,見李泰跪在殿中,李世民不由在心中罵道:這孽畜到底還有三分慧根,知道殿中的事還沒完,他的在這跪著請罪。

  跟著皇帝一同的長孫無忌,也低著腦袋,等候皇帝的訓示。

  “李泰,你好像很不服氣啊?覺得朕在文武百官面前,削了你魏王的顏面?”

  李泰機巧,當然知道父皇是動了真怒,趕緊俯身,誠惶誠恐道:“兒臣豈敢如此悖逆!總之是兒子不孝,惹父皇生氣了。”

  胖子清楚的很,過去不管他闖下多大的禍,不管父皇如何生氣,只要他誠心認錯,父皇便總是能網開一面,法外施恩。

  可這次,他的盤算打錯了,李世民非但沒有解氣,甚至連讓他起來的意思都沒有。李泰腰腹洪大,這俯身的時間長了,人就不免戰栗起來。

  接過王德呈上來的茶抿了一口,李世民冷聲說:“你還知道自己不孝?朕看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吧!”

  “侍君父以誠,你就是這么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頂撞儲君,你的禮儀、家教都去那里了,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去了?”

  李世民可是真寵這個兒子,李泰九歲時,便受封揚州大都督,并身兼十六州刺史,與之同封李恪卻只有區區六州,讓他成為儲君之下,諸王之冠,甚至超過的他叔父們。

  十二歲時,又加授了左武侯大將軍,許不之官。十三歲,又加夏、勝、北撫、北寧、北開五都督,余官如故,仍舊并不之官。

  貞觀十年,徙封魏王,遙領相州都督,督相、衛、黎、魏、洺、邢、貝七州軍事,余官如故,封地是年復一年的增加。本該赴封地的李泰,還是因為寵愛,許留京遙領封地。

  李世民對李泰的寵愛,已經到了溺愛的程度,經常帶著他四處游幸,甚至不過短短一日見不到他,也要派自己養的一只名為“將軍”的白鶻去送信,一日之內鴻雁往返數次。

  因為李泰身體過于肥胖,擔心他上朝參拜會很辛苦,特許他乘著小轎子到朝所,這可是儲君才有的待遇。

  開府的時候,將延康坊九成的土地都擴為魏王府,禮秩逾制,開國以來從未有過。

  甚至,李世民還一度想讓李泰搬進武德殿,魏征進諫說:“今武德殿近儲后焉”,“在東宮之西”......時,李世民還喝斥了魏征,說:“設無太子,則母弟次立”,暗示李泰可以取代李承乾。

  而魏征當即表示不敢茍同說:“殷人尚質,有兄終弟及之義。自周以降,立嫡以長,所以絕庶孽之窺窬,塞禍亂之源本。為國家者,所宜深慎。”

  “立嫡以長”,這是皇位繼承的原則。李世民當時雖然口頭上表示同意,但心里卻以為然,總是覺得李泰要比李承乾強。

  甚至在不久前,他因為沒能住進武德殿,弄了一個“魏王搶親”的圈套,羞辱魏征,害得魏征至今還稱病在家,李世民也覺得不過是一時意氣,并沒有往壞處想。

  但今天,朝堂上的這一出,李泰對杜璟落井下石,讓李世民心里很不舒服。李世民不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矛盾,即便他不知道杜璟的身份,也不該對一個為國捐軀的將軍落井下石。

  李泰的心胸和氣量,都太過狹小,不能容人,實在是辜負了李世民多年對他的栽培和寵信。

  李泰被他這兩嗓子,吼得汗出如漿,戰栗不已,連話都不敢回了,李世民也不想再跟他說太多。只是勒令他,出宮后去鄭國公府上,給魏征賠個不是。

  待李泰誠惶誠恐的退下后,李世民不由發出悲嘆道:“報應啊!朕殺了建成、元吉。朕的兒子們也互相仇視,這都是朕的不德。”

  “二郎!二郎從小體弱,是觀世婢含著藥匙調理好的。幼年流落江湖,百戰余生,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卻又在青壯之年陣亡,朕!”

  上次看到皇帝手顫抖不止,還是在文德皇后過世的時候。長孫無忌清楚,陛下對杜璟是有愧的,其悲慘的童年,是李世民與先帝博弈造成的,成了犧牲品。

  本來是打算,好好馴化一下他的野性,治他的頑疾,讓他發揮所長,成為孝恭、道宗那樣的宗王,拱衛大唐的社稷。可現在,什么都晚了!

  見皇帝悲傷的說不出話來,就只怔怔地出神,長孫無忌跟了嘆了口氣,拱手道:“陛下節哀,二郎是個面冷心熱的人,陛下這般哀痛,他該走的心不安了。”

  喪子之痛,如剜肉挖心,說再多也是無疑。正在長孫無忌不知下面該說什么好時,李麗質從殿門走了進來,不由讓其在心里喊了一聲謝天謝地。

  上朝前,他特意關照長孫沖,一定要請公主來。除了這位嫡長女的話,此時的陛下,怕是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給公主兒媳使了個眼神,長孫無忌對圣人拱了拱手,悄聲的退出了承慶殿。

  見父皇目光空洞,怔怔出神,跪坐在李世民腳下,從袖子掏出一個帕子包裹,小心翼翼打開帕子,里面是一個巴掌大小的木雕。

  放在父親手中,紅著眼睛的李麗質,抽泣道:“兒臣今早去了二哥府上。二哥節儉,府中無常物,兒臣只找到這個。”

  這個木雕,并不是楠木一般名貴的木材,就是極為普通的楊木。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它的造型,是按照文德皇后的模樣刻的。

  從上面木紋發黑的程度,及滲到里面的斑斑血跡,可以看得出,此物已經有些年頭了,是杜璟的貼身之物。

  “這些年,二哥雖然不在家,但他的心里還是有母后的,有這個家的。他真的不是怨您,他只是因為有病,不會表達而已。”

  李世民看著手中的木雕,眼圈一紅,甕聲甕氣的點了點頭。用袖子擦了下眼睛,嘆道:“你母后與二郎,那就是托生差錯的母子。”

  杜氏生產之時,京畿正鬧瘟疫,秦王府每日進進出出這么多人,杜氏也沒有幸免。

  杜璟落生后,杜氏因疫病加難產而死,尸體被焚化。但府中的諸妃,因為有自己的孩子,沒人愿意要一個疫孩。

  長孫皇后心善,又要為幫李世民拉住杜如晦和京兆杜氏,便將承乾交給了無所出的鄭賢妃,親自照顧杜璟。

  “說來也奇怪,你二哥誰抱都哭,唯獨在你母后懷中,不哭不鬧,睡的香甜。”

  “朕記得你母后說,二郎與妾,就是天定的母子。”

  是啊!正如長孫皇后所說,她與杜璟的確是天定的母子,嫡母與庶子之間處的跟親生母子并無二致。

  摸著手中的木刻,李世民感慨道:“你二哥,與朕所有的兒子都不同,他活的太不易!”

  被親祖父的手下算計,在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受盡白眼的童年中長大,還有惡心的戰爭。

  歷經無數場惡仗,在尸山血河中苦苦掙扎,身負惡疾折磨,日夜倍受煎熬,最后死在了邊陲之地。

  他時時都在抵抗不公平的命運,堅持走了過來,而且到了最后,他所做的好事遠比做的壞事多。

  這是二郎為大唐千秋萬代的基業做出的犧牲。也是我們不得不承受的代價,明白么?

  話畢,李世民便不在說話了,只是用指頭磨著木刻。手心手背都是肉,當彌道的正副總管,是李承乾、李泰舉薦的,他們都有理由害二郎。

  深究的話,也許還得拉個陪葬,可朕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添一個。朕不查了,不問了,朕寧愿相信他們是無辜的。

  “自從他回來,兒臣一直在想,二哥是個什么樣的人。兒臣這一生,從沒遇到過像他這樣的人。”

  說他聰明,有時候卻傻的可怕,為了同袍,不惜以皇子之尊,以命復仇。他是那種為了別人,寧可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為了真理和正義,犧牲生命的人。

  二哥曾說過,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英雄,尤其不喜歡像父皇這樣,挑著擔子負重前行。可如今,他卻成了這樣的人,倒是換成李麗質想不明白了。

  看到這木刻,她明白了,二哥是為一個執念而活,他至死在按照他的內心在走。他的一生,雖然短暫,但卻精彩絕倫,他哭過、笑過、來過,這就夠了。

  再靜靜打量著一夜蒼老許多的父親,眼角似乎還平添了兩道皺紋,李麗質心像針扎一般疼。

  外朝的臣工都說:陛下身擐甲胄,親履兵鋒,戎衣沾馬汗,鞮鍪生蟣虱。削平區宇,康濟生靈。數年之間,四海寧晏,乃命世之才。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再鐵血的帝王,也是個慈父,他的心依然是肉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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