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回楊廷和與李東陽二人，他們在詔獄里‘隆重’接見了朱寘鐇。
與他二人一起去的還有朱臺溍。
已是蓬頭垢面的朱寘鐇再也沒了往日的神氣，聽見牢房大門的鎖鏈有響動，立馬連滾帶爬地爬到門口。
詔獄里黑漆漆地一片，忽然一盞燈籠照亮。
朱寘鐇用手擋住微微刺眼的光亮，乞求般地問道。
“你是誰？是皇上嗎？”
來人沒有開口說話，待片刻之后朱寘鐇看清對方身著官服，知道來人不是朱厚照之后又重新回到牢房的角落里繼續蹲著。
朱臺溍就在李東陽身后，他簡直不敢相信剛才差點沖出牢房的人，是自己老爹。
“父王。”
眼淚婆娑的朱臺溍聲音略顯沙啞，好不容易才從口中擠出這兩個字。
聽見有人叫父王，而且聲音是那么熟悉。朱寘鐇緩慢起身，緊盯著黑暗處。
“是溍兒？”
朱臺溍用手撥開前面擋著的李東陽與楊廷和，借著燈籠的微暗的火光來到朱寘鐇面前。
“是我，父王您最近怎么瘦了？是不是他們虐待你了？”
說完朱臺溍立馬轉身就要離去，與楊廷和二人擦肩而過時還撂下狠話。
“我父王雖是罪人，但也是藩王。豈容你們如此羞辱，給我等著，我馬上進宮向皇上告你們的狀。”
朱寘鐇自從進入囚車開始就在想，自己到底錯在哪兒。是自己太貪了？還是有不臣之心？
會鬧得如此下場，還是那個‘貪’字害的，怪不得別人。
早知道就聽兒子的話，不要跟朝廷作對，更要與其他藩王劃清界限。
“溍兒，別去，你回來，父王有話對你說。”
朱臺溍停下腳步，也冷靜了不少，在牢房門口對楊廷和說道，話語里也有幾分乞求。
“首輔，李大人，能否讓人將牢房內的火把點著？”
楊廷和點點頭，讓旁邊的錦衣衛照辦。
“溍兒，父王這次犯下大錯，已是無法挽回身首異處的結局，但為父希望你不要記恨朝廷和皇上。”
“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溍兒真的想要替我報仇，這筆賬希望你能算在朱宸濠的頭上。”
楊廷和與李東陽相視幾眼，心道：看來安化王并不是蠢，知道給兒子留一條活路。
“兒知道，可是您...”
朱寘鐇伸出黑漆漆的手，打斷他的話。
“為父知道你沒在詔獄后，心里總算踏實了些。皇上沒有將我們這一脈趕盡殺絕，已是仁至義盡，你要報答皇上，報答朝廷。懂了嗎？”
朱臺溍點點頭，強忍著眼淚。他知道皇帝沒降罪于自己已是大發善心，而且只打算處決參與進來的家人。
其他沒卷進來的家眷全都放過，只是被貶為平民。
至于藩地，自然是會被削除。
交待完朱臺溍后，朱寘鐇臉色一變，依舊一副趾高氣昂地昂著頭。
朱臺溍就站在門口，給楊廷和二人讓出一條路來。朱寘鐇怕待會兒自己的兒子會一時糊涂，揍了楊廷和二人，索性就將他趕出去。
等朱臺溍被錦衣衛送出詔獄后，這才冷冷地說道。
“問吧？”
楊廷和冷哼一聲，面色陰沉地問道。
“難道王爺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嗎？”
李東陽怒火中燒，都死到臨頭了，朱寘鐇不僅嘴巴硬，還擺起架子來。
“王爺，你現在可是在詔獄里，知道什么就說什么，否則休怪我讓人對你用刑。”
朱寘鐇哈哈大笑，笑得是那么毫不在意。
“無所謂，你們想給本王按什么樣的罪名，本王都認。”
“只是...”
楊廷和的眉毛稍微顫動一下，有些不快地問。
“說吧，還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盡力。”
朱寘鐇指著兒子離去的方向，還是很不放心地問。
“皇上是不是真的會放了溍兒？”
李東陽默然地看了他一眼，冷冰冰說道。
“皇上是大明的皇上，想殺誰還輪不到你來問。”
朱寘鐇低頭一頓，嘴角輕輕上揚，自語道。
“是啊，現在本王只是階下囚，不該問這么多。”
楊廷和怕他撐不到各地藩王進京就死去，隨即語氣一轉。
“皇上不僅有意放過世子，還讓我與李大人視情況而定，對王爺的家眷看能否饒過一命。”
連哄帶騙的將朱寘鐇已死的心又重新拉回來，話中真假參半，讓朱寘鐇也捉摸不透到底哪句是真。
半晌過后，好似下了某種決定，朱寘鐇起身對二人拱手說道。
“溍兒從小就錦衣玉食慣了，要是以后他缺銀子使，還望二位大人不吝賞點給他。”
說完，就轉過身子去，將手在嘴中咬破。
正在滴血的手指朝楊廷和二人視線中晃晃。
“畫押，本王用自己的血來畫押。什么時候早朝？本王也要去。”
楊廷和與李東陽苦笑一聲，看來事情已經辦妥，就是不知道皇帝會不會讓朱寘鐇也去太和殿。
李東陽的雙手攏在袖子里，無奈地朝他說道。
“王爺，這事我和楊閣老商量商量，你看如何？”
看看還在滴血的手指，想都沒想朱寘鐇立即拒絕。
“不行，本王去參加早朝，自然會說你們想聽的話。”
楊廷和一時就難住了，他也不知道朱寘鐇說的話是真是假。
隨即又想到朱寘鐇的家眷和兒子還在京師，想必也不敢亂來。
“行，不過有言在先，王爺說的話必須是皇上想聽的。”
朱寘鐇點點頭，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
“那是自然，溍兒還在你們手中，本王自然知道該說什么。就算朱宸濠是白的，本王也能把他說成黑的。”
嘿嘿一笑，李東陽轉身讓人拿來早已準備好的供書，讓朱寘鐇畫押。
滴著血的手指在紙上重重落下，為了穩妥，朱寘鐇還特意簽上自己的名字。
對著供書吹口氣，楊廷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問道。
“王爺看都沒看就簽字畫押，難道不怕被我們給冤枉？”
朱寘鐇已經重新回到角落蹲著，甕聲回了一句。
“多一條少一條又如何？早晚都是死，倒不如給溍兒留條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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