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眉頭輕撇，手中的御筆還在奏折上寫著什么，頭也沒抬，問道。
“這一大早的是誰在外面啊？”
胡九笑著回道。
“是提刑按察司張大人。”
聽聞是張元錫前來，朱厚照這才放下手中的御筆，抬頭對胡九道。
“讓他進來吧。”
胡九有些心疼，自從今早睡下到天明不過才兩個時辰。一起床就著急來太極殿，連早飯都來不及吃，奏折還沒處理完又要見大臣。
“皇上，您連早膳都還沒用過呢，要不奴婢去御膳房給您傳膳？”
本打算喝口水潤潤喉嚨，聽見胡九的這話，朱厚照將茶杯重重摔在御案上。
“朕剛才的話，你難道沒聽清？”
胡九趕忙將門打開，跪在門口磕頭。朱厚照無趣地揮揮手，讓他將人帶進來。
張元錫一進殿就跪在地上請安。
“臣張元錫叩見皇上。”
“起來吧，這么早就著急來找朕，難道有什么急事？”
朱厚照慵懶的問話，讓張元錫心里有些緊張，咬咬牙干脆豁出去了。
“臣要彈劾一人。”
聽到張元錫要彈劾人，朱厚照來了點興趣。張升、張元錫父子在朝中基本不會主動彈劾誰，當然，也不會跟誰結黨。
“彈劾誰？莫不是哪個藩王或是世子？”
之所以如此說也是有原因的，張升父子為人耿直且忠心，此刻各地藩王馬上就要來到京師，但朝中卻沒有一人站出來彈劾藩王們。
這點，讓朱厚照稍微有點失望，包括對內閣幾人。
“臣要彈劾之人是太子太保兼工部侍郎張升。”
聞言，朱厚照驚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張元錫不是張升的長子嗎？怎么一大早兒子就來太極殿彈劾老子？
“朕記得張升應該是你父親吧？”
張元錫以頭觸地，不敢抬頭。
“是，張侍郎正是家父。”
“兒子彈劾親爹，有意思，當真有意思得很啊。說吧，你要彈劾張升什么事？”
朱厚照在失望之余，又有些期待，昨天才從張鶴齡口中得知張升似乎靠向了文官，今天張元錫就來彈劾。
難道不是很有趣兒？
“太子太保，工部侍郎張升縱容幼子，徇私枉法，勾結黨羽，意圖勸解各地進京藩王與皇上為敵。此乃一罪也。”
“其二，張升與朝中閻仲宇、劉宇、顧佐、李杰、劉機等人暗中勾結，在宮內安插耳目。此舉乃大逆不道，請皇上明察。”
說完話，張元錫的頭稍微抬起一點，雙手高舉昨夜寫好得奏章。
朱厚照將那本彈劾奏章拿在手中把玩，并不著急翻看查看，料有興趣地看著地下跪著的張元錫，問道。
“你可知，方才你說的兩條罪，朕足可以抄了張家？”
木訥地張元錫似乎知道皇帝會有此一問，極為中肯地回道。
“臣知道，但忠君與孝順，臣只能選一樣。”
.“所以，你選擇忠君。為何不選擇孝？我大明立國百多年，可是一直以孝治國，難道你不怕被后人唾罵？”
這次張元錫似乎是被問住了，停頓片刻后才回道。
“臣更怕被史官寫進奸臣錄里，臣此番做不僅是忠君，也是在維護張家聲譽。”
哈哈大笑幾聲，朱厚照接著問。
“除了上述兩條罪證，你父親可還有其他罪？”
張元錫渾身顫抖，雖然現在有些害怕，但他并不后悔此行。半晌后，緩緩吐出一句。
“張升第三罪，混淆圣聽。”
嘴巴稍微一撇，看來張元錫也是識趣的人，朱厚照將奏章放在御案上，走下御階。
“起來，看著朕。”
地上的張元錫依舊不敢抬頭，埋頭道。
“臣乃罪臣之子，不敢直視皇上。”
嘿嘿一笑，朱厚照蹲在地上，一只手將張元錫的頭提留起來，一字語句說道。
“朕現在已經是賞罰分明，何況你此舉稱得上迷途知返，朕對張升一事只會誅首惡。至于你，朕目前有了其他打算。”
聽到這話，張元錫的雙目才敢直視朱厚照。
“臣叩謝皇恩浩蕩。”
“先別急著謝，朕現在就要你辦一件事？”
“請皇上降旨。”
“哎，算不得圣旨。朕想讓你明天早朝時，降這份奏章當面遞交給朕，可辦得到？”
這次輪到張元錫驚訝了，早朝遞交奏折，自己就會得罪許多人。連同張升一起，父子二人在朝中或許就不再有任何‘朋友’。
一旦早朝遞交，文官就會以為張升是假意投靠。而張元錫的彈劾面上是在彈劾張升，只要稍微細查，那就會查到眾多文官集團的頭上。
這是在挑起矛盾，這本奏章不僅會挑起文官內部矛盾，也會挑起聞到味兒的內閣，將內閣幾人的興趣挑起。
如此一來，文官內部矛盾會更加尖銳，而內閣則會抓住這次機會下手。
張升可是被劉機‘邀請’加入，一旦奏章明日早朝公之于眾，那么張劉二人就會被眾多人鄙視。
朱厚照此舉就是充當攪屎棍，攪合并不是那么團結的文官集團，讓他們先斗斗。
等錦衣衛將地方奏章帶回京師，那他則是最后以及最大的贏家。
此時的劉機還在得意，得意自己將兩袖清風的張升拉攏過來。殊不知，一場針對他的謀劃已經展開。
楊廷和洗耳恭聽著朱厚照的吩咐，忽而眉頭微皺，忽而舒展。直到朱厚照將所要說的話講完，楊廷和這才放下心來。
“皇上，若是劉機就此俯首，那該如何是好？”
楊廷和擔心劉機，怕他會投降，這樣一來，皇帝和自己的目的就無法達到。
“嗯，楊師傅說的有理，所以朕才讓你瞅準時機，將其他幾人一并拉下水來。”
既然決定明天早朝就要動手，朱厚照也跟楊廷和與內閣商量妥當。
“明日早朝，只要張元錫出來彈劾張升，你們誰出來彈劾劉機？”
朱厚照覺得現在就要敲定一些事情，免得明天早朝會沒有準備。
蔣冕沉思幾許，和焦芳一起拱手道。
“臣愿意。”
說完，二人相視一笑，蔣冕對焦芳道。
“焦大人，此事還是由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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