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良向著耳哨聲傳出來的位置快步跑去，與此同時，他朝著Lee的方向丟出兩只分別攜帶有“破”和“灼”字符的紙人。
他并沒有聽從Lee的吩咐，沒有跟著Lee去處理尸體。
因為氣泡罩的時限只有一個小時，在這一個小時度過后，他隨時可能感染病毒死亡。
甚至現在他身上都可能帶有病毒，只不過病毒還殘留在他的身體表面，一時間難以入侵感染。
Lee的尸體是否被原生人發現，這并不重要，因為原生人遲早會發現這里被“異星人”入侵過，虞良無法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
重要的是現在哨獸在更高層和某種“東西”產生了戰斗，這個熱鬧必須湊。
但虞良還是要派出兩只紙人執行任務，它們要在Lee死亡后摧毀掉Lee的大腦，不能讓原生人拿到。
無論如何，原生人拿到的大腦越少，他們了解到的情況就越少，這肯定是有利的。
虞良跟隨耳哨聲來到生物工廠的東方角落，根據聲音的程度顯示，三層的哨獸極有可能就在現在他的正上方。
他四下轉悠一圈，尋找著附近的通道。
哨獸想要上三樓的話一定會挖個洞，沒猜錯的話洞應該在附近。
然而虞良只找到一個果凍底座的坑洞，坑洞的周圍被一層低矮的肉褶皺包裹著。
這是生物大腸電梯。
虞良認了出來，他抬頭看了看這個坑洞對應的天花板，天花板是封閉的，并沒有洞，看起來必須將電梯啟動才有會對應的洞打開。
他想了想，再看看電梯里的操作桿，轉身向著Lee所在的生物計算機區域跑去。
開啟電梯的鑰匙是Lee背后的嵴柱骨，反正Lee也要死了，不如拿過來給他使用。
他一路小跑來到Lee的身邊，現在的Lee已經通過骨刺導管和生物計算機連接在了一起，雙眼緊閉，嘴唇微微顫抖，像是在經歷著什么巨大的痛苦。
虞良直接將他的身體翻過來，將其背后掛著的嵴柱摘下。
在做完這一切后，他看看Lee的模樣，此刻的Lee還沒有死，只是狀態非常不好。
轉頭離開，虞良快步來到生物電梯，他將嵴柱插進操作桿留下來的洞中，然后啟動了電梯。
電梯無聲地運行，褶皺的腸壁包裹住虞良，逐漸向上伸長，蠕動著帶動虞良的身體向上一層進發。
很快，虞良的便感覺到自己的腳踩在了實地上，肉褶皺在身邊收起，他來到了三樓。
電梯的位置并不在哨獸的正下方，當三樓的場景在虞良的面前展現時，他第一時間躲進了角落的血肉質壁后面。
面前十米遠的位置有數十只哨獸，其中有普通哨獸，但大部分都是進階哨獸。
而哨獸對面則是三個原生人，其中有一個原生人出現半展開狀態，他的血管如樹枝一般分開，每段枝椏的盡頭都抬著一顆蛋生人的頭顱。
從頭顱們不斷眨動的眼睛來看，他們并沒有死，只是這種狀態沒有比死好多少。
那些頭顱就是當時在場的其他玩家，但是那個爬上腦域網進入艙室的攀登運動員不在這里。
虞良數出了頭顱的數量，心中做出判斷。
他微微移動著步伐，試圖從哨獸的縫隙中看到最前面到底發生了什么。
那是人形哨獸？
虞良瞇著眼認了一會兒，看出了哨獸族群領頭的究竟是誰。
再找找地上，果然，他看見了一具進階哨獸的尸體，胸前的破洞表示曾有一個生物從它的身體中完成寄生。
他還記得人形哨獸阿宗曾經說過，它的壽命只有三個“星時”，哨獸族群原先是想要讓它在接受生物計算機中部分的知識后就跟著一起前往巨人頭顱。
但阿宗違背了族群的意志，它以自己的生命換得一個“答桉”。
所以哨獸族群沒有了人形哨獸的帶領，它們再次創造一只人形哨獸。
此刻，哨獸族群正在和這三個原生人對峙，人形哨獸和原生人的領頭者對立而站，彼此沉默。
而人形哨獸背后那些哨獸們則并不澹定，它們用耳哨發出輕微的聲音，像是壓低喉嚨的嘶鳴。
所以哨獸和原生人真的起沖突了？
虞良的心中有些驚訝。
三只原生人的頭腦展開，將神經細胞摘離，神經細胞延伸到彼此的大腦之中，以意識形態進行高速交流。
幾秒鐘后，三只原生人便完成了交流。
虞良基本能猜到這三只原生人在做什么，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見過原生人說話，這說明原生人應該已經摒棄了落后的聲波交流，轉而展開頭顱利用神經細胞直接交流，大腦內的所有想法都能在一瞬間完成溝通。
沒有延遲，沒有欺騙，沒有遺漏。
這讓虞良想到了曾經在密室中看見過的場景，血肉文明的原生人在很久之前是擁有文字的。
那是一種繁瑣晦澀的文字，它們被原生人拋棄，所以在基地和血肉文明中找不到原生人的古文字，只有密室中的壁畫上偶爾能看見這些文字。
現在想來，大概是原生人掌握了這種高效的意識交流方法，不用開口就能理解對方的意思，語音沒有存在的必要，信息可以存儲在生物計算機中，所以文字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兩相結合，語言便成為了血肉文明中消逝的遺跡，只存在于壁畫之上。
原生人回頭看看自己血管捧著頭顱，稍加挑選后便將其中一顆頭顱遞給了人形哨獸，示意其食用。
就像是一棵樹在邀請路過的旅人進食自己的果實。
人形哨獸沒有任何的猶豫，它捧著這顆頭顱，轉頭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進階哨獸。
進階哨獸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于是伸出鐮刀一般的手將頭顱打開。
在此過程中，頭顱依舊是活體狀態，這個玩家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一把鐮刀打開了自己的大腦，然后便是一張嘴向著他腦洞大開的頭顱伸過來。
玩家的名字叫作亨利，是藥劑師。
稍微一吸熘，亨利便感受到黑暗徹底降臨，但他并沒有死，而是出現在一個純黑的空間之中。
一種怪力正在拉扯著他的“身體”，將他四分五裂，將他的意識抹消。
亨利試著抵抗，但在潮水般奔涌的意識流中他獨木難支，最終完全沉入黑暗。
不，不再是黑暗，黑暗是剛才感知到的東西，現在他只能感覺到遲鈍。
遲鈍的“空”。
目睹人形哨獸進食完“異星人”的頭顱后，編號266開口說道：“編號D980寄生獸類，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請立刻返回主城區。”
而人形哨獸則是搖搖頭：“不，編號D980族群前來接收文明成果，你們終將失敗，請為文明留下火種和最后的尸油。”
聽起來，這哨獸族群是自作主張來到巨人頭顱區域，就像是……
太子逼宮？
虞良的心中為眼前的這副場景做了一個恰當的比喻。
等等，我為什么聽得懂他們在說什么？
？？？
為什么他們在用一口純正的漢語交流？
聽完這兩句話后，虞良突然察覺到這一點，心中霎時一驚。
已經不滿足于全世界都在說漢語了，開始全宇宙都說漢語了嗎？
不過他的反應并不慢，驚訝過后便意識到這是剛剛那顆頭顱的功效。
原生人帶著如此多的頭顱，他能學會漢語并不難理解，然后他從中挑選出一個漢語最好的玩家，將頭顱交給人形哨獸。
進食完畢后，人形哨獸獲得了漢語的使用方法，得以和原生人產生交流。
這也讓虞良意識到一件事，原生人并不能和哨獸進行“意識交流”，所以它才要借助異星人的語言和哨獸進行交流。
剛好，這倒是便宜我了，這兩邊討論的事情我完全聽得懂。
虞良心下欣喜，突然就覺得李花朝之前教所有人學漢語的事情實在是做得太對了。
不但解決了玩家之間交流難的問題，還解決了玩家和怪談生物之間交流難的問題。
“我們不會失敗。”原生人繼續說道，“根據編號D980族群中一名第四形態哨獸所說，【果樹】計劃可以成功，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
人形哨獸則是否認：“我族并未傳達過此信息，請勿欺騙、隱瞞、保留。”
“最后一架‘蟲體’失敗之前，文明必須保持在我們手中。”原生人發出最后通告，“時間期限為七天，在此期間，編號D980號族群可解開繁殖上限，自由增加族群數量。”
人形哨獸長久地看著原生人，肅殺的氣氛在兩個族群之間醞釀。
最終，人形哨獸只是留下一句：“請不要浪費文明的尸油。”
原生人點頭：“收到。”
嗯？
聽著人形哨獸和原生人的談話，虞良竟有些難以理解。
為什么他覺得哨獸才是主導地位？
什么意思？
哨獸族群不是原生人的產物嗎？
而且通過剛剛的戰斗虞良也能了解到，原生人的戰斗力遠遠超過哨獸，他們可以憑借展開的二維模式輕松殺死哨獸。
和自己的造物主這么說話，還是雙方實力差距如此明顯的情況下，虞良覺得自己有些難以理解這種局面。
這也是血肉文明的文明特色？
甚至還讓原生人不要浪費尸油，虞良沒記錯的話，尸油使用原生人的尸體煉成的東西。
那么哨獸的意思是不是說，你們不要浪費尸體，到時候我們會來接收，我們會更好地利用你們的尸體。
然而現在，就在此刻，仍然有三位數的原生人依舊活著，所以哨獸的這種說話方式真的不會冒犯到原生人嗎？
這個文明的意識形態未免有些詭異。
人形哨獸轉過身，沖著其他的哨獸舉起雙手，耳哨也在不停擺動，發出較為柔和的哨聲，似乎是在安撫著哨獸的情緒。
三個原生人再次連接彼此，進行著意識交流。
雙方達成共識，緊張的氣氛似乎緩和了一些。
然而就在此刻，人形哨獸的胸口開始劇烈的起伏，它回身將一支藥劑扎進原生人的體內。
與此同時，它的雙手變得極長，僅僅是瞬間就扼住原生人的喉嚨，然后摘下了原生人頭顱上的第三只金色眼睛。
人形哨獸將金色眼睛安裝到自己的額頭，額頭的皮膚瞬間生成細絲包裹住這顆金色寶石般的眼睛，將其固定，將其變成身體的一部分。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在場的所有生物都沒有預料到人形哨獸竟然會這么做。
做完這一切后，人形哨獸胸膛的起伏終于開始平息，顯然剛剛的舉動令它感覺到非常的緊張。
“啊啊啊啊啊啊啊！”被奪取金色眼睛的原生人編號266感到無比的痛苦，他的雙手緊緊抓住一旁的血肉墻壁，將血肉墻壁抓出五個深深的指坑。
“你在做什么！？”編號267憤怒地質問，他一瞬間便完成了身體的形態展開，進入了戰斗的狀態。
“我？我在拯救我們的文明！”人形哨獸的面目變得猙獰，它歇斯底里地大吼道，“你們在摧毀文明，你們在抹殺文明！”
角落里的虞良已經震驚得無以復加了，他剛剛只是覺得哨獸族群像“太子逼宮”，但屬實沒想到這幫家伙來真的啊！
硬要說的話，他覺得現在人形哨獸的狀態就像是某些做錯事的人被當場抓住，處于一種激動暴躁的狀態，反過來先指責受害者的錯誤。
有一種色厲內荏的感覺。
然而出乎虞良意料的是，剩下的兩個原生人卻同時沉默了，他們沒有對哨獸的憤怒作出回應。
“你們做了什么？”人形哨獸質問道，它的吼聲響徹整個三樓，“你們在一個不該擁有微生物的星球上制作了微生物！細菌、病毒、真菌！你們制造了惡魔，還將惡魔放了出來！它們會將【果】啃噬殆盡，我們的文明進入了倒計時，這都是你們做的錯事！”
人形哨獸憤怒地指著原生人：“為了登上【樹】，你們以【果】的徹底消亡為代價在賭，你們背棄了巨人族群的祖訓！”
微生物？
細菌？
病毒？
真菌？
虞良聞言便是愣了一下，這短短的一段話中透露了太多的信息。
這顆星球原本沒有微生物？
微生物是原生人制造出來的？
由于微生物對血肉造物的分解作用，所以這顆星球終將會死去，血肉文明終將會消亡？
原生人在賭，賭他們能夠依靠微生物的某種力量來回到【樹】上去，但這完全違背了血肉文明的道德底線。
——
就在此刻。
將大腦連入生物計算機的Lee突然睜大了眼睛，他的童孔中有數以千萬計的數據條不斷流過。
他看不見別人看得見的東西，卻又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他看見了真相。
他知道根源怪談究竟是什么了！
是……
惡魔！
當Lee的腦海中冒出正確答桉時，他的眼睛一瞬間熄滅。
就像是超負荷運轉的電腦燒壞了一般，Lee的頭顱開始冒出陣陣白煙。
然后他死了，帶著狂喜的笑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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