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端倪了片刻。
姬軒發現這座半人高的陰君奉廟應該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損毀了。
豐和縣三處墓葬之地。
雞爪山、谷子墳都應該有陰君奉廟。
以鎮壓其中的陰氣。
另說,稻草坑作為亂葬崗,其實卻是一個三不管的地方,也沒有設立陰君奉廟——就算現在設立應該也已經無濟于事了。
原本谷子墳里陰氣應該被陰君鎮壓,其中不會有多少鬼祟出來鬧騰。
但根據一些監天司的卷宗卻能發現,谷子墳里頭怪事還是挺多的。
譬如有那些個醉酒了的路人邂逅了某個死了幾年的花魁,第二天陽氣被榨得精光等等。
若是陰君恒在,這些按道理都不該出現。
“這座陰君奉廟……毀了有一段時間了吧?”
姬軒沒有起身,詢問的語氣有些冰冷。
他知道現在站在身后的高不咎應該是什么樣的表情。
陰君奉廟損毀,監天司對此卻是不聞不問,甚至都出現了一些鬼物作祟的事情,還是不曾上報。
更不曾將這里修復。
“司幽大人,你可有什么話要說?”
“這……這個……
殿下,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我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啊殿下,明明之前此地陰君奉廟還是完好的,也根本沒……”
“不必害怕。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這和你沒關系。”
姬軒轉身。
看著高不咎那張慘白的臉,以及搖搖欲墜的身體。
仿佛只消吹口氣,對方就會直挺挺地倒下去一般。
他的語氣又轉而變得溫和。
“這里先前被陣法覆蓋,莫說是你們,就連我都不一定找得到。
朝堂建立陰君奉廟的時候會讓陣法宗師親手布置特殊的幻陣。
雖說布陣方法就藏在就近的監天司里頭,卻并不會告知監天司的司幽究竟藏在何處,唯有危急時刻才會說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姬軒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高不咎的身軀猛地一顫,那雙滄桑的眼眸中幾乎就要哭出來一般。
“老臣……”
“明天派人來修繕一下吧。
過些時日,我讓人來重新冊封新的陰君。
同時布置下新的陣法。
這里繼續暴露下去,不是長久之計。”
“是!”
高不咎恭敬地行了一禮。
三人接著朝里走。
陰氣便越發地興盛。
這片槐樹林很大,或許是因為晚上視野并不開闊的緣故,甚至有一種此地無邊無際的錯覺。
空氣中,開始彌漫著暗淡的霧氣。
恍惚間,他看見前方出現了一片空地。
空地中央有一座古舊的小屋。
里頭正亮著一盞燈燭,幽幽地泛著光。
隱約間,還能透過燭光看見里邊的一道傴僂身影。
眼見這一幕,姬軒當即不再猶豫,將腰間玉劍拔了出來。
葬地何來人煙?
陰宅所居,定是惡鬼!
一念生出,姬軒便不再猶豫,加快了行進的腳步。
他來到了小屋近前。
這屋子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樣,若是粗略看去就像真的一般,但記載姬軒的眼中,這座小屋赫然完全由陰氣構成,本就是虛幻之物,而在這片虛幻之后,蘊藏著大兇。
只聽得咯吱一陣響動。
還未等姬軒更進一步。
那扇門扉便從里頭拉開。
探出一個睡眼惺忪的老人腦袋。
“唉……我說,小伙子這么晚了……”
“詔曰,天地四方,萬象歸熵,以正法,驅邪拔穢。”
一道沖天劍氣,幾乎遮蓋住了眼前一切光景。
還沒等任何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劍光便將前方的小屋籠罩。
隱約間,還能聽見一聲極為凄厲的慘叫。
待劍光散去,姬軒面前哪里還有什么破落的屋子。
只剩下一座枯朽的墳冢。
那墳冢的墓碑倒在一旁,上邊字跡早已看不清楚。
土堆上裂開一道口子。
內部中空,可以見到一個足以容納一個人鉆進去的坑洞。
“殿下好身手……”
身后的高不咎滿是贊嘆之詞。
驚詫的表情毫不掩飾。
“小道罷了。
接下來我要進去抓鬼,之后里頭可能會出來一些其他的東西……
唔。
比如說活人。
若是出來了活人,還請司幽大人不要再犯什么錯誤了。”
姬軒看向高不咎。
若有所指地道。
高不咎聞言,連忙堆笑道。
“殿下放心,我好歹也是練氣十重的修士。
抓個活人而已,怎么可能有失手的時候!
您可就瞧好了,下官這一身本事雖然不到家,但好歹也是一地司幽!”
姬軒點了點頭。
正要說些別的,目光一轉,卻發現不知何時,那小姑娘已經不見了蹤影。
姬軒皺了皺眉。
卻也沒有多說什么。
說到底,他其實根本看不透雪兒。
之前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一切都好像是裝出來的。
令人捉摸不透。
“另外如果看見了雪……看見了剛才跟著我一道來的那個小閨娘的話。
讓她待在這里,不準她繼續亂走。
更不能下去找我。”
“是,殿下。”
交代完最后一句話后。
姬軒這才深入了這座墳冢。
……
墳冢從外邊看雖然不大。
但鉆進洞里之后,卻是別有洞天。
經過一道狹長的通路之后,便見豁然開朗。
姬軒手里舉著燈,手中的玉劍已經換了根杖子。
這里空氣潮濕、渾濁,且夾雜著某種腐爛的氣味。
這里并不是一個適合做墓穴的地方。
但這里的確躺著一個……不,應該是兩個人。
令姬軒有些失望的是,這里的靈氣濃郁程度并不高。
只能說差強人意。
盡管四周被刻意安置了許多的粗糙靈石。
“被鬼嬰撞祟之后接下我的劍氣,不得不說這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其實若是你不讓鬼嬰撞祟附體,反倒是不會有事。”
他正一步步朝著躺在地上的某個人靠近。
這個人尚有呼吸。
靠在石壁上,支撐起枯瘦的半個身子。
此人赤著的上身滿是疤痕。
看上去滄桑的臉,約莫已經有六十,頭頂沒有頭發。
那雙渾濁的眼睛睜死死地盯著姬軒。
他似乎要掙扎著站起身來。
而就在姬軒要更進一步的時候,前方突然涌現出一道黑氣。
化作一個嬰兒的模樣,赤紅的雙眸死死地盯著姬軒。
霎時間,四周空氣凝結,變得異常陰冷。
鬼嬰!
沒想到這鬼嬰居然還沒有散去。
姬軒挑眉。
暗道莫非是因為俯身于此人身上的緣故,剛才的‘律令’未能徹底生效。
“別緊張嘛。
我又不是什么惡人。
更不是監天司的捕快。
說到底……我其實根本就沒有權力抓你。
我來這里歸根結底,只是為了鏟除鬼嬰。”
姬軒不急不緩地說道。
看著對方那張越發慘白的臉。
倒也沒有馬上動手。
哪怕現在的他只需要手中杖子向前一揮,那鬼嬰便能魂飛魄散。
聽見姬軒這般話,那道傴僂的身形突然掙扎得更加用力了。
渾濁的眼中,竟是淌出兩行血淚。
沙啞的聲音從他的口中傳來。
“不要……住手……別傷它!”
“為什么?”
“因為——”
“因為它是你的孩子,你的親生骨肉,是嗎?
劉文廣。
當年以陰陽術為司幽賞識、被推舉出豐和縣后不知所蹤的劉文廣——應該是你本人吧?
畢竟卷宗里頭是這樣寫的。”
傴僂的身形聽見姬軒這番話后,竟是掙扎著向著他跪了下來。
再看那原本對姬軒張牙舞爪的鬼嬰。
此刻居然是飛到了那人近前,飄忽不定。
“前輩您……到底是誰?”
“我只是一個路過的鬼師。”
“鬼師?”
此人抬起頭,眼中滿是茫然。
姬軒對這種反應司空見慣,畢竟鬼師傳承早就已經不為人所知。
他沒有解釋下去。
而是沉著臉,接著道。
“我知道你心里有千般的委屈,但再如何,你也不該害人性命。
現在你的手里……可是有著三條人命。”
“三條?呵呵……
啊哈哈。
三條!
那又如何?
前輩您知道我這些年哪怕是在夢里,都要這個人死!這個叫周元的狗賊,他畜生不如!
畜生不如啊……
他害了人命,他也害了人命啊!殺人償命有什么不對!”
劉文廣一個腦袋磕在地上。
一邊說著,一邊發出略顯詭異的嗚咽聲。
另一邊,躺著一具尸體。
赫然是被擄走的周元。
周元居然那么快就已經死了?
這倒是讓姬軒覺得有些意外,他還以為這個叫劉文廣的人應該至少會折磨對方一段時間,不會那么快殺了周元。
“殺人償命沒錯。”
姬軒搖了搖頭,嘆息一聲。
“但一條人命,卻要三個人付出代價,這有些過了。
而且懲罰他的人,也不該是你。”
“他們全家都得死!”
“哪怕他妻子,曾經是你的妻子?”
“唔……”
這個人將腦袋埋在胸口。
哭得更加悲戚了。
只是對方哭了一陣,又突然暴起,手中亮出一道寒芒,朝著姬軒便沖了過來。
姬軒自然沒有松懈,以長杖相迎。
霎時間,便有金鐵交鳴的聲音回蕩在此間。
此人剛才雖然哭了一陣,但興許是假哭。
從此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意根本就沒有半點散去的樣子。
這個人。
已經瘋了。
姬軒皺了皺眉。
若是沒有必要的話,他是不愿和生靈斗起來的。
當即又道。
“劉文廣,切莫繼續執迷不悟!”
“呃啊!”
嘭——
杖子橫掃。
將對方直接沖到了石壁上。
那道傴僂的身形撐著,一個勁地咳血。
再見姬軒已經朝著那鬼嬰的方向走去。
“咳咳……
住手,不要……不要傷我的孩子……”
“何必呢?
你的孩子本應該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可你卻將它煉制成了鬼嬰……他本應該有輪回轉世的機會,可現在……
你讓它親手殺了自己的生母。
這一段因果已經解不開了。
詔曰——”
姬軒口中輕喝。
那道律令卻是戛然而止,在他的面前,傴僂的劉文廣張開雙臂,擋在了姬軒的面前。
隨即,重重地跪了下來。
沙啞的聲音顯得極為虛弱,甚至有一種油盡燈枯的感覺。
“二十二年前……我因司幽大人賞識。
得以離開豐和縣。
拜真正的陰陽師為師。”
姬軒手中的杖子插在了地上。
并沒有再繼續下去。
他能感覺到,眼前的這個人正在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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