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這妖女好生放肆 > 第三十七章 庸人
  “……是那般薄情郞兒,棄……嗝!”

  面紅耳赤的捕頭扶著墻。

  嘴里哼著不著調的戲曲。

  蹣跚著往家里的方向走。

  夜風有些清冷,卻吹不散他身上的一股子酒氣。

  “休叫妾……唔……”

  才走了幾步。

  又是弓著腰,拼命咳嗽著,仿佛要將肚子里才吃進去的東西都給吐出來。

  道中燈火稍顯昏暗。

  他孤零零地走著,時而一個踉蹌,將某個角落的雜物撒了一地。

  在旮旯里邊躺了好半餉才重新站起身子。

  指著面前根本不存在的某個人,又是一陣傻笑。

  現在這個時辰,已經是宵禁,除了巡夜的監天司修士以外基本不可能再遇見任何人。

  今晚的酒局的確是盡興。

  沒了司幽在一旁看著,少了拘束,只是幾個弟兄姐妹們一起喝酒。

  就算明天要晚上一會兒到班,那也值了。

  “唔!丫的,誰敢擋著老子的路,不要命……命了嗎!”

  捕頭面前突然被一片黑色籠罩,只覺得身子似乎撞到了什么。

  這大晚上的還能有人敢撞他?

  他當即開始摸索腰間的長刀,罵罵咧咧地就要抬起頭來。

  “知道老子是誰嘛。

  告、告訴你,老子是王法!

  這豐和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嘿嘿……老子就是那么牛,有、有本事去上頭告老子……嗝。”

  他的視線漸漸地上移。

  朦朧的視界里。

  隱約間看到面前是站著一個人的。

  這個人穿著熟悉的甲胄。

  身高體型估摸著與他自己差不多。

  「此人也是監天司的人?

  既然是監天司的人,怎么可能會不認自己?

  他怎么敢撞到了自己之后一點反應也沒有?」

  “小子,告、告訴你,老實點兒滾開,把你身上的錢都……都給老子交……唔!”

  捕頭兇厲的話語戛然而止。

  原本赤紅的眼眸隨著視界逐漸變得清明而變得有了幾分恐懼。

  他看見自己面前正站著一個‘監天司的修士’。

  但看不見這個人的臉。

  瞬間,他的酒醒了。

  但還沒等他有什么動作,那雙好不容易恢復了清明的眼眸,便再次落入黑暗中。

  「咕嚕。」

  ……

  玄元歷三百一十八年,八月初一。

  豐和縣監天司正堂。

  原本以為被冷藏的某位姬姓主簿再次回到了他應該在的位置。

  面前空白的卷宗攤開,一字未落。

  面無表情地盯著堂下跪著的數人。

  他的手里沒蘸墨水的毛筆在指間靈巧地旋轉著。

  像是在玩樂。

  身側高不咎閉著眼睛,臉上幾乎是肉眼可見的憤怒與殺意,整個堂中安靜得出奇,仿若一潭死水。

  連一根頭發絲下來的聲音都能聽見。

  明明是寬敞的堂內,氣氛卻壓抑得仿佛置身于狹窄的牢獄中。

  靜。

  已經持續了月末半個時辰。

  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般寂靜的背后,卻是一陣即將到來的疾風驟雨。

  「啪嗒」

  毛筆被姬軒‘不慎’丟到了地上。

  仿佛是一顆石子被丟進了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千層浪花。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姬軒的身上。

  姬軒略帶歉意地向著周圍笑了笑,正要起身去撿,卻聽身側的高不咎淡淡地說道。

  “撿起來。”

  姬軒才剛剛起身。

  又聽他接著道。

  “姬主簿,沒讓你去撿。”

  “哦。”

  姬軒乖乖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又看向堂前跪著的幾個人。

  眼中流露出些許戲謔。

  當即其中一人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就要朝著那支筆掉落的地方走去。

  但高不咎又突然發難。

  “誰讓你站著了?”

  此人又老老實實地跪了下去,艱難地挪動著膝蓋。

  今天的正堂難得開了一次封鎮的陣法,此陣打開后,陣內所有修士修為都會被封印,唯獨持有司幽的信物才能保持自身修為。

  所以這幾個人如今都只是一些普通人。

  他艱難地將筆放到姬軒面前,露出一副慘淡的笑容。

  昨天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今天就從高天跌落入深淵。

  人生的大起大落,不外乎如是。

  至于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這個叫姬軒的少年,似乎從加入監天司開始,就從來都沒有一次是‘跪著’的。

  為什么?

  這個疑問很快便被高不咎的責難打斷。

  “你們看看,只要聽話……就算是拿支筆這種事情也是能做好的。

  不過你們既然是監天司的捕頭,真的就只能做這種小事嗎?

  監天司發給你們俸祿是為了什么,給你們拿去喝酒?聽曲兒?還是看戲!

  你們倒是說說,昨天晚上你們究竟去做了什么!”

  “是值守的兄弟沒有……”

  “住口!”高不咎猛地一拍驚堂木,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子,那兩道眉毛都要憤怒得豎起,原本就有些病態蒼白的臉上,此刻甚至多了點紅暈,所有人的心底里都是不由自主地一顫,“就算昨天差人沒有通知你們去搜查那幾處地方,宵禁令本官也早已下達,可你們卻玩忽職守——對本官之令不聞不問!

  好好想想吧,如果你們昨天晚上沒有偷懶。

  那個地方的慘案……是可以及時發現的!

  那個人根本就不該死,是你們害死了她,你們——”

  高不咎攥著驚堂木的手高高地舉起,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顯然是被氣得不輕。

  對于他這般反應,姬軒倒是覺得有些刮目相看了。

  沒想到原本溫文儒雅、怯懦膽小的高不咎居然也會有這樣的一面,是他本性如此,還是因為姬軒在場呢?

  方才辯解之人頓時羞憤地垂下了頭顱。

  緊咬著下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們不配做捕頭了。”

  “司幽大人——”

  “此案結束之后,所有捕頭停職查辦,其職位由本官另立他人代行。

  待本官修書一封給開藺郡監天司,再做打算。

  至于你們……

  此案之后,便進牢獄里邊聽候發落罷。”

  正堂里又持續了片刻的安靜,再聽高不咎怒喝一聲。

  手里的驚堂木終于是拍了下來。

  砰!

  “還愣在這里做什么,讓本官留著你們吃飯嗎。

  給本官去搜,那七處地方全都搜一遍!

  就算是一塊石頭也不要放過。

  一旦找到任何的線索,第一時間告訴本官!”

  “是!”

  跪在地上的幾個捕頭灰頭土臉地滾出了正堂。

  那幾個小捕快也跟著一起溜了出去。

  整個正堂,也只剩下了兩人。

  姬軒眼見著這一幕。

  拍著手。

  “不愧是司幽大人,沒想到平日里這般怯懦,在關鍵時候還是有點作用的。”

  “姬……殿下謬贊了。

  讓您看到了難看的一面。

  實在是……”

  “無妨,有些事情我們去內堂再說。

  此事你做得不錯。

  我會向上邊提一句你的,到時候高大人升遷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這……”

  “高大人似乎有些為難?”

  “不、不,哪里的事情。

  能被殿下賞識是下官的榮幸,哪里會為難呢。”

  原本還是一臉陰沉的高不咎,此時瞬間綻放出了笑容。

  ……

  「監天司卷宗,黃字卷(升玄字卷)

  活尸連環殺人案。

  玄元歷八月初一。

  清晨掃街的中年人發現了漂浮在潭水中的尸體。

  其為春樓一姑娘,昨夜陪客人離場后不知所蹤。

  死因:失血過多。

  其腹部被掏空,有明顯咬痕,痕跡規整,初步判斷非妖獸所為。」

  ……

  其實一開始被邀請的時候,姬軒是拒絕的。

  他畢竟是逍遙王之子。

  就算隱藏了身份,來到這個幾乎沒人認得他的窮鄉僻壤。

  那也不可能為了這一時之快讓自己、乃至是逍遙王這三個字染上任何的污點。

  雖說他自小就在山里修道,早就不將自己看作是皇室成員。

  但俗話怎么說來著,作為一個姬姓的男兒,走出去若是干了些什么不該干的事情,丟的是帝君的臉面。

  想到這里。

  姬軒忽然覺得丟不丟人、事后會不會被哪些別有用心的人拿出來講已經無所謂了。

  畢竟去春樓里逛也是人之常情。

  帝君還在大晚上和妃子玩游戲呢。

  誰又比誰高尚到哪里去。

  “就是這兒了,姬主簿咱們現在可是偷偷地溜出來的。

  到時候您可千萬別過河拆橋啊。

  都是自家弟兄。

  嘿嘿。”

  陳捕頭帶著五六個捕快,拉著姬軒就鉆進了某個小巷子里。

  白天的時候他也是跪在地上那些人里的一員。

  可現在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沮喪的神情,甚至根本看不出他不久前還被上司給臭罵了一頓。

  “放心,我心里有數。”

  姬軒拍了拍陳捕頭的背后。

  咧著嘴。

  他是知道的,陳捕頭今晚原本要去守著李有才的宅邸。

  但現在李有才宅邸里是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那具骸骨早就被取走。

  所以他現在去不去其實都無所謂,或者說最好別守在那里。

  或許會有一些驚喜發生。

  “我們來這兒也不是玩樂,是因為知道王家的王管事今晚會出現在這里。

  而這里恰巧是春樓。

  為了不讓對方起疑心,我們不得不花點小錢、喝點小酒。”

  “哈哈哈,姬主簿爽快人!”

  “和您直說了,誒,那小妖精沒跟來?”

  “沒呢,我把她藥暈了,沒一晚上醒不過來。”

  “那就成,嘿嘿……這里的狐妖那才叫妖,那身段……嘖嘖。”

  幾人勾肩搭背。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笑聲。

  不多時便沒入了扇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黑色石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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