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三合的院子。
三面房舍都蓋了兩層,但屋頂上鋪的青瓦大多都已經零散地碎開。
墻壁上也已經出現了裂痕。
顯得分外古老。
墻角有一口井,井蓋被封住了,上邊還貼著封鎮的符箓。
邊上栽種了看不清是什么品種的樹,長得倒是枝繁葉茂。
可枝葉之間,卻隱約滲透著不少的陰煞之氣。
此樹生長的地方聚陰,是以經年累月之下,本身也具有了一些聚陰的特性。
雖說這里因為姬軒的緣故,陰氣散去了不少。
但還是有些讓人不寒而栗。
姬軒并沒有要求他們去做更多的布置。
不過這些捕快還是開始布置下各種困陣、殺陣。
可見他們對于這次行動也算是下足了功夫。
“姬主簿,三種殺陣全都布置好了。
到時候里邊的賊人一旦逃脫,那就叫他有死無生。
嘿嘿。
不過那個……”
老劉有些為難。
來到姬軒面前的時候有些踟躕。
“真的是邱捕頭?”
“是,也不是。”
姬軒搖了搖頭。
沒有繼續說下去。
邱捕頭的相關信息他也有所了解。
那是近幾年來監天司里極為崇敬的榜樣。
要說他是殺人兇手,想必會毀了很多人的道心。
他與兩個捕頭來到原本地圖上勾畫的那個房間門口。
這小屋與周圍的造型、布置有著很明顯的差異。
它就是一座四方的小屋。
有棱有角,沒有房檐,沒有窗戶。
根據那些探查的捕快所言,唯一的出入口,就只有眼前這一扇門戶。
其整個小屋的四面墻上凹凸不平。
當姬軒抬手在墻面一陣敲打的時候,墻壁上原本依附的粉漆脫落,露出了更深層次的東西。
那些是鑲嵌、篆刻在墻壁內側的符文。
隨著最初的一塊剝落,仿佛是觸發了什么一般。
周遭的墻體也旋即發生了變化。
一道道散逸著斑斕光彩的符文,就像是迅速生長的樹木枝干,從一處墻體蔓延開,迅速將整座小屋都籠罩在內。
姬軒將手中長杖一端抵著門。
“諸位,準備好。
我要開門了。
到時候一旦出現什么危險,還請二位捕頭能護著點我。
畢竟我只是區區主簿。
可還沒有與這等兇殘之物打斗的實力。”
“住手、別打開,住手啊!”
就在此時。
忽然聽見后邊一陣急促的呼聲。
卻是邱婆被兩個捕快攙扶著。
挪了過來。
此時邱婆的臉上已經是失魂落魄。
雖然一身污漬已經被清洗干凈了,但看上去卻是越發潦倒。
那雙眸子滿是哀求地盯著姬軒。
發了瘋似的兩只手往前使勁地揮舞著。
就像是溺水了一般。
說話都有些哆嗦。
聲嘶力竭地哭叫道。
“別、別開門,我家老頭子睡了,別打擾他休息……他身體不好,脾氣也暴躁,求求你們別開門打擾他。
有什么事情就在這里說。
你們、你們不是想要問我問題嗎?
快來問啊。
問完了就走吧,我家老頭子身體……”
“邱婆——”
兩個攙扶著他的捕快因為老嫗奮力的掙扎。
險些摔了一跤。
但同時這老嫗也是向前一頭栽在地上。
不住地呻吟。
姬軒手里的動作停了下來,轉而看向對方。
他向前邁出兩步,來到老嫗面前,蹲下身子。
“邱捕頭得了什么病?”
“他、他沒病,就是身子虛,喜歡睡覺,他……”
“他睡了幾年,對嗎?”
老嫗臉上的悲憤之色越發濃郁。
在姬軒話音落下的瞬間,隱約帶著哭腔。
“沒有,沒有的事,他還會醒過來的……他只是睡得有些沉,只是……”
“兩年前的五月,你就再也沒有買過任何藥了。
對外只是說邱捕頭的身體已經好轉,不再需要依賴藥物。
但這是假的,對嗎?
他不會醒過來的。
他自從兩年前閉上眼睛之后,就再也沒有醒過來,對嗎?”
“不是、不是的……”
“雖然你們家里都是吃的自己種的飯菜。
旁人也很難看出來你們家里的變化。
但是邱婆,可能你沒有注意到,你們家里的那些丟棄的飯菜很多。
你能想到多做一個人的飯菜來隱瞞事實,但你卻沒想到消除后續的證據……不,這在你的眼里似乎并不算是什么證據。
只是一堆垃圾而已。
但有些東西是隱瞞不掉的。
陳捕頭來過這里吧?
他來的時候你剛剛吃完飯,一桌子菜挺豐盛的啊。
明明應該是兩個人的菜量,卻只洗了一個人的碗筷。
不計代價也要做成這副模樣。
這兩年,你應該也過得挺累的吧?”
“姬主簿!”
有捕快不忍邱婆此時的狀態。
開口正要與姬軒說道。
但姬軒卻抬手示意對方住嘴。
“姬主簿,您這樣是否有些咄咄逼人了,邱婆現在狀態很不穩定,還是等她先休息一會兒再——”
“……只要日子能過得平平安安的,累點也算不得什么。”
沉悶的聲音落下。
在場所有人的聲音盡皆止住。
他們的目光看向邱婆,眼中有不解、困惑,在他們的注視中,邱婆終于是低下了頭。
片刻的沉默后。
老嫗沉沉地嘆了口氣。
“小伙子,你很聰明。
在豐和縣當一個主簿,可惜嘍。
如果有機會的話,還是去更大一些的地方闖闖吧。
在這里……
什么名堂都闖不出來的。
這里早就……早就是一個沒有人會看到的旮旯了。”
“人各有志。”
姬軒聽出來老嫗話語中的無奈和哀傷。
她說出來的那番話好像是別有深意。
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唉。
人各有志嗎……
小伙子,希望到時候你別后悔嘍。
在這里是沒有出息的。
當年我那老頭子信誓旦旦地說,會帶我去更大的城里住,會出人頭地。
可誰知道還是……
他睡下以前都在念叨著,說他后悔了,當年就應該離開豐和縣,就不該巴望著司幽大人的人情。
最后害了司幽大人,也害了自己……”
說到這里。
邱婆竟真的哭了起來。
那一聲聲悲戚,令人聞之落淚。
連姬軒都有些受不住,別過頭去。
有的捕快面色已經是變了。
那位邱捕頭最后竟然是后悔留在了豐和縣,這與他們內心深處的憧憬完全背道而馳。
至于邱捕頭透露出來的‘離開這里,去別處發展’,讓他們臉上閃過些許慌亂。
這些姬軒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禁嗤之以鼻。
這幾個捕快在這里安穩日子過慣了。
應當是想著能在這里混個幾年資歷,然后去更大的地方混。
可這種想法無疑是天方夜譚。
豐和縣本就相對安逸,能在監天司里干過超過五年的人又少之又少。
要想去更廣闊的地方,無疑是癡人說夢。
“所以邱婆您應該是修士?”
“唔……咳咳。
唉。
小伙子,為、為什么這么說?”
“這里的符箓都是專修此道的修士布置,但我并沒有查閱到任何關于這座小屋修建的時候,有什么修士來此施下符箓的線索。
所以這些符箓應當是您自己烙印。
您是修士,您和邱捕頭是一對道侶,而非是尋常的夫婦。”
老嫗無力地點了點頭。
都到這時候了。
她似乎也沒有了任何想要隱瞞的打算。
“那么您應該也清楚,邱捕頭的狀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起碼當年他閉眼之后,您是知道發生了什么。
要不然也不會在這座屋子上留下那么多的符文。”
“……他只是睡著了。”
“邱婆,都到這時候了,你還——”
“他、他真的只是睡著了,我向你們保證,他一定會再醒過來的,他還是那個邱捕頭,還是——”
“他殺人了!”
姬軒的當頭一喝。
讓原本哭聲漸歇的邱婆再次放聲哀嚎起來。
陳捕頭皺了皺眉。
湊到姬軒耳側輕聲道。
“我說姬主簿,這也不是個事兒啊。
接下來怎么做您給句話。
咱們到底是——”
“我來開門,你們防備著點,里面本應該兇險異常,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里邊的‘人’并沒有出來。
現在實際情況未知。
我會盡力護住你們。”
從剛才邱婆的言語中,姬軒已經對當前發生的事情有了十足的把握。
知道這里究竟發生了一些什么。
但見他長杖點著看上去厚重的門扉。
單手掐訣,這長杖猛地一震。
霎時間聽得一聲悶響。
門扉轟然炸開。
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伴隨著冷冽的陰風撲面而來。
姬軒的眼中,屋子里頭的黑暗閃爍著紅光,直沖向他們。
“速退!”
他厲喝一聲。
身后的眾人馬上分散開來。
當即里邊的‘人’沖了出來。
仰著頭,朝著天穹發出一陣似人非人的吼叫聲。
四周檐角,那些個早就做好準備的捕快紛紛施展法術,祭起陣旗。
“起陣!”
一道玄妙的陣圖從地面升騰而起,懸在半空中。
只是瞬間,這天地間靈氣就發生了變化,陣法之內,陰煞之氣變得極為羸弱。
見著這一幕,姬軒心里卻是哭笑不得。
這陣法能大幅削弱那個‘人’的力量,但同時也會壓制住他的力量。
明明當初提醒那些捕快帶好裝備的是他,但這回可是真的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姬主簿您安心打,陣法的事情交給我們了!”
陣法一處,老劉正拼命朝著姬軒擺手。
姬軒張嘴似乎要說些什么。
可話到了喉嚨口卻又給咽了進去,只留給老劉一個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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