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陣原本是雙向的。
只是如今另一邊的陣法結構被抹去,而這邊也被人刻意地強行破壞了其中的靈氣平衡。
導致陣法無法正常運轉。
不過當姬軒重新將陣法激活。
穿過折扇透著朦朧光線的門戶、最終站在一處狹窄的空間里的時候。
他并沒有感到驚訝。
“這里是……”
“李家宅邸,也是王家故居。
我們在那口井里。
當年王家參與了高不咎煉制尸毒的計劃。
而這座傳送陣就是他們往來的證據。
原本這座傳送陣會被某個王家的人毀去,但就在那個人從這里出來之后,發現上邊的井口已經被封住。
但他又無法再通過傳送陣回去。
于是本應該毀掉的證據被留了下來。
抓穩了。
我們要去的是別的地方。”
他正欲御空遁走。
卻驟然聽見了遠處有人呼救的聲音。
……
“救、救命,救命啊!”
“該死的,你們為什么要攻擊我們!
我們又沒有犯事。
都是良民啊!
為什么!
你、你們倒是說句話啊,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
“嗚哇——”
女人抱著孩子。
蹣跚地在大街上挪動,卻不知要逃往哪里。
她想要活下去。
卻發現這里已經沒有一處是能夠讓她安身的地方。
災難毫無征兆地出現了。
面無表情的捕快沖進了家。
不由分說地將丈夫的頭砍了下來。
婆婆使出了全力抵住后門,將她和孩子從家里推了出來。
卻發現外邊不過是更為殘酷的煉獄。
原本應該護佑一方的監天司捕快就像是瘋了一般撲向所有目之所及的人。
沒有任何理由地開始殺戮。
甚至張開嘴,將血從傷口的方向吸吮。
懷里的孩子在哭鬧,也不知是不是知曉了自己‘命不久矣’,開始用盡全力地以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求求你住手,不要——”
女人終于是精疲力盡地倒了下來。
蜷縮在墻根。
看著提著刀的捕快就站在她的正前方。
火光在街道上蔓延。
一直延伸到女人的瞳孔中。
“求求你,起碼……起碼不要傷了我的孩子,他還小,還——”
顫抖的聲音因為內心極度的恐懼,已經變得扭曲。
甚至都聽不清楚究竟說了些什么。
一直到眼前劍光閃過。
殷紅的血。
濺在她的臉上。
哭聲戛然而止。
高大的捕快委頓倒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凌空而立的少年。
還有一個若隱若現的少女。
這個少年——不知為何,只覺得長得眼熟。
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他究竟是誰。
“多謝前輩相救,多謝前輩!
嗚嗚……”
此時此刻的她唯一能脫口而出的,就只有這句話了。
而少年只是皺了皺眉。
仿佛根本沒有聽見她的這句話一般,自顧自地抬起頭。
“失去了高不咎的制約。
這里的活死人全都暴動了。
他們會不計一切代價獲得他們想要的東西,也就是生命。
所以這里……”
這還是姬軒第一次為了做一個決定糾結那么長時間。
在他思考的當間。
少女的聲音已經落入耳中。
“夫君是想救下所有人?”
“倒也不是所有人。
只是作為逍遙王的孩子,放著這些活人不管終究是會落人口舌。
更何況。
作為鬼師。
若是放著這么多活死人于不顧,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他騰升而起。
站在空中的更高處。
口中輕念法訣。
便見腳下升起一根根幽藍色的鎖鏈,只是瞬間便向著四周蔓延開來。
每一根鎖鏈的盡頭,都恰好貫穿了一只活死人。
而鎖鏈的范圍,正隨著口訣念誦不斷地擴張。
摟著姬軒胳膊的少女眼中露出明亮之色。
笑嘻嘻地道。
“這就是觀山境界修士的法術嗎?
不對。
夫君這已經算是道術了吧?
果然,夫君的傳承不一般吶。”
姬軒沒有回應。
豐和縣有三個村。
每一個村里都有數十戶人家。
雖然不多,但對此事的姬軒來說,已經是不小的負擔。
好在做了這些事情之后,天道也會給與相應的回報。
……
豐和縣外。
早已淪為廢墟的雞爪山下有一片曠野。
在大部分山體塌陷之后。
上邊唯一剩下來的墳冢也被人遷走。
如今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小土包。
當姬軒總算是趕來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雖然他心里也清楚,就算自己恰好趕了過來,估計也做不了什么。
那是現在的他根本無法匹敵的修士。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里的數十伏尸。
“這、這些是——!”
身旁的少女環顧四周凄慘的景象。
整個身子都要纏在姬軒的身上。
光華閃過。
她又重新化作了幼獸的模樣。
鉆進了姬軒的懷里。
姬軒輕撫著她的后背毛發。
淡淡地說道。
“都是被尸毒操控的活死人。
他們原本都是豐和縣的百姓。
只不過這段時間里被高不咎抓住,死在他的手里,連魂魄都沒能夠步入輪回。”
他們是在一瞬間失去了生命,其魂魄不知所蹤——大抵是直接魂飛魄散了。
積壓在此處的陰氣比尋常喪葬地的陰氣要憑空多了幾分肅殺。
魂魄或許會馬上消散。
但殘留的怨念、對不知向誰發泄的恨意、由生靈魂魄所造就的情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散的。
姬軒對荒魂的了解比大部分修士都要多。
煉化荒魂需要死很多人。
而這些人,就是所謂的犧牲品。
他們雖然已經魂飛魄散,但他們的‘意志’卻仍舊盤桓在此。
若是放著這些怨念不管,恐怕這里早晚都會吸引來一些強大的鬼物。
或者這里本身就會孕育出什么東西來。
“真是可惜了啊。”
“沒想到夫君也有這么悲天憫人的時候吶~☆”
“不,生死倫常不過是天道的一部分。
就算是枉死。
那也是命中注定該是如此。
或許這么說你會覺得有些無情,不過我并不會覺得他們可憐。”
姬軒蹲下身。
從懷中將那盞青銅燈取了出來。
這座青銅古燈雖然被高不咎毀了、已經斷裂成兩半。
看樣子也不是普通地用幾粒米粒能夠粘上去的模樣。
但隨著姬軒手中靈光一閃。
被分為兩半的青銅古燈竟脫離了他的掌心,懸在半空中,其上一點點藍色幽光閃爍,化作明滅不定的火焰。
“我只是可惜他們難得在世上走一遭。
卻未能看盡天地百態。
沒能夠在世間享受幾天,就過早地回去了。
唉。
回去吧。
哪怕是魂飛魄散,天道都會平等地給你們重新凝聚三魂。
回去。
然后等待……下一次的輪回。
聽我七日誦,度爾入玄門……”
隨著低沉沙啞的歌謠響起,四周的陰氣竟是開始逐漸地散去。
青銅燈上的火焰越發明亮。
仿佛從黑暗中開辟出了一道堪比白日的光明。
懷中的小狐貍探出半個腦袋。
好奇地四下張望著。
在她的眼中。
四周的氛圍竟是開始逐漸改變。
仿佛有一道道虛幻的身影出現在燭光映現的區域內,朝著姬軒深深一拜后,消散于無形。
而姬軒就似入定了一般,除了口中念誦之外一動不動。
就像睡著了一般。
這種狀態總共持續到了天明。
當姬軒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
目之所見的僅有剩下來的一片殘骸。
風正緊。
讓他情不自禁地抖愣了下身子。
野草從殘骸中倔強地探出頭來,帶著幾分枯敗的黃意。
……
「監天司卷宗,地字卷。
魯襄王造反案。
……
批注。
又記——黨羽高不咎,作豐和縣監天司司幽。
煉制禁物、草菅人命。
豐和縣三村壯年總七十九口死于非命……
時年,玄元歷三百一十八年,九月初二。
撫劍官姬軒……」
……
回到豐和縣的時候。
街上多少顯得有些蕭條了。
老人拄著拐杖打開了鋪子的門戶。
將收進去的攤位重新擺到了街邊。
孩子們一大早地就開始在街角追逐打鬧,仿佛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都是假的。
近一個月的關押。
讓姬軒再一次感覺到了什么叫物是人非。
這些照常在路上行走、尚且活著的人們永遠也不會知道,現在的監天司里已經空置了大半。
沒了壯年的地方就是這樣。
也不知這片土地要想恢復到原本的模樣,需要多長時間。
姬軒回到了監天司自己的住處。
將房門緊閉后,一聲交代都沒有倒頭就栽倒在了床上。
他實在是太累了。
雖說鬼師不一定需要睡覺。
但這種勞累并不是來自于身體。
……
雪兒坐在床邊。
呆呆地看著躺在床上、毫無防備的少年。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如此狀態。
要換做平日里。
他就算是在夜里燭火都滅了的時候,都有余力防備她的‘偷襲’。
但是現在……
沒有奇怪的‘香爐’,
沒有會主動纏上來的繩子。
也沒有亂放劍氣的某樣法器。
甚至作為目標的他如今是任人擺布的狀態。
念及至此。
少女下意識地攥緊了蓋過床沿的紗被。
在‘同類’的悉心指導之后,她總算是知道了脫光衣服后需要做些什么。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如果把握不住這一次。
下次說不定都要到猴年馬月了。
她面色緋紅地站了起來。朝著床上挪動。
「加油啊雪兒,想想看過去的日子。
你不會還想過會那種生活吧。
你可以的。
一定行的!
你可是青山族人,他只是精神睡著了,他的身體還醒著呢!」
帷幕被腳趾輕輕一扯,瞬間就蓋住了里邊的光景。
曾幾何時。
紗被也從帷幕中滑落到了地上。
不經意間露出的手,仿佛在虛空中要抓住什么,終究還是無力地垂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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