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道友。”
臨行前的老道士突然叫住了姬軒。
這一聲稱謂的變化。
仿佛代表了他此刻內心某種情緒的改變。
但當姬軒回頭看向對方的時候,卻什么都沒有看出來。
這個老道士仍然是那般晦深莫測的模樣。
看得透的永遠只是他的修為。
但在那雙眼睛之后,總是藏著什么更加深邃的東西。
“此番,多謝姬道友了。”
“不客氣。”
姬軒順勢就說了出來。
其實他心里也有些茫然。
不知道這老道士究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謝他什么?
難不成是因為剛才叫來了監天司的人?
在他亮出自己撫劍官身份的時候,就已經能想象到附近必定會有監天司跟著了。
他并不知道撫劍官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官職。
但看現在的狀況,似乎權力還挺大,起碼那幾個修為高深的監天司修士都會聽他的話。
在他使用傳訊玉簡后僅僅過去數息的時間。
那些人就從暗處出現在了這里。
可老道士是盜門中人,與監天司應該也不對付。
或者說應該是生死仇敵也不為過。
莫非是什么別的原因?
就在姬軒心里胡思亂想的當間。
這老道士已經拱手朝著姬軒行禮。
“日后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姬道友盡管開口。
這無關乎我們這一次的交易。
僅僅是作為修士,欠了道友這次一個人情。”
姬軒眨了眨眼。
嘴角一勾,笑道。
“我很期待。
不過道長……你居然想欠我一個人情。
你可知道我是誰?”
現在的他可是被燕寧里某個人盯上了性命。
除非將那個人連根拔起。
要不然。
若是沒有足夠的地位背景。
但凡與他牽扯到一點關系,日后都不會好過。
可老道士此時又豁達地搖了搖頭。
“你是姬道友。”
“你應該從欲殺我之人那邊了解到了我的些許背景。”
“姬道友說笑了。
我不會去管道友背后究竟是王家還是李家。
我盜門雖說只是三教九流。
入不得那些大修士正統傳承的眼睛。
但起碼的江湖道義還是有的。
我欠你一個人情,這就足夠了。”
“是嘛。”
姬軒的視線在老道士身上停留了數息。
隨即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轉頭離開了客棧房門。
這個老道士很聰明,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
這般說辭雖然有些糊弄人,但起碼不會讓姬軒覺得反感。
不過。
江湖義氣嗎?
姬軒曾經在書里邊見到過這種特殊的關系。
沒有天道誓約束縛的松散盟約。
沒有白紙黑字的條條框框。
或許只是一時間沖昏了頭腦、在完全沒有冷靜思考的情況下說出口的一句隨時都可能破碎的承諾。
卻讓生靈相互扶持、乃至是獻出了自己的性命。
因為這些都只是在志怪小說里讀到過。
所以姬軒也從來沒有把它們當一回事。
而現在就有一個人要與他講‘江湖道義’,一時間讓他產生了異樣的情緒。
這個老道士。
會愿意為了他而死嗎?
不。
這種事情想想就覺得不可能。
老道士精得很。
到現在連最起碼的名字、道號都不肯告訴他。
也就在最開始的時候聽見有人喊他一聲空爺。
但當問及老道士全名的時候,卻又都不說話了。
所謂的‘空爺’,竟只是取自‘妙手空空’之意。
這老道士年輕時候估計也是個慣犯。
……
但凡是個正常一點的修士,都不會去相信這種漏洞百出的謠言。
就算是腦子被寶物沖昏了的愚蠢之人。
也應該會在絕地周圍知難而退。
畢竟只有進了口袋里的錢才是自己的,而命也只有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是屬于自己的。
可姬軒卻萬萬沒想到。
當他們穿過監天司修士的封鎖,出現在這片被濃郁陰氣覆蓋的土地上的時候。
但見虛空中站著數不盡的修士。
就近的修士也成堆的扎在一起。
姬軒將目光落在老道士身上的時候,發現對方也是詫異地看著面前的光景,半餉也說不出話來。
“我說……道長,這就是你說的‘聰明人都不回來’的謠言?”
“可能這些人都不夠聰明吧。”
老道士干笑兩聲。
多少有些尷尬。
之前在客棧里的時候他信誓旦旦地說的那番話還歷歷在目。
而且剛來到小鎮上的時候,這里的修士也并不多。
所以也沒有任何的懷疑。
但他實在是沒想到那些消失的人都出現在了這里。
“喲,新來的?”正在兩人站定此間的時候,從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熱切的呼聲,“兩位也是來等著惡鬼淵寶物現世的嗎?看兩位修為不錯的樣子,要不和我們一起組個隊,到時候獲得了寶物我們均分了如何?”
“嘿嘿。
組隊就不必了。
我們也就在這附近看看。
反正也不一定是真的,惡鬼淵里邊到底有什么東西,都還沒個定數。
至于什么寶物……
這般說辭都傳出來多少次了。”
“誒,話也不能這么說啊。
兩位道友看樣子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來人是一個年輕男子。
穿著某個宗門的道袍。
胸前繡著一朵小巧的蘭花。
聽老道士這般言語,當即臉上就顯露出一絲傲然。
“看見那邊幾個修士了沒?
月華宗十二長老的親傳弟子!”
順著此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姬軒果然瞧見了一個淡藍色宮裝的少女站在一群人中央。
正說著什么。
“還有那個,霸刀門的小刀圣!
嘶。
還有那邊……
如果和他們爭起來,我們說不定連一口湯都喝不到!”
這年輕人露出和善的笑容。
或許是一次性說完了那么多話的緣故,他的呼吸多少變得有些急促。
額頭上也多了些汗。
姬軒與老道士互相對望了一眼。
隨即點了點頭。
老道士兩手背負。
淡淡地說道。
“除了你,還有哪些人?”
“兩位道友隨我來,我這就為你們介紹。”
這話就算是應下了此事。
雖說他們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尋寶。
但在這里獨自行動還是有些扎眼,很容易成為別人的目標。
若是能夠成功地混跡在人群中,被敵人發現的概率將會大大降低。
“道友是哪門哪派?”
“玉花宗,只是一個尋常的小宗門而已。
道友可曾聽說過?”
“略有耳聞。”
“嘿嘿,那就好。”
這年輕人臉上笑容更甚。
將心中的情緒完全表露在了外邊。
就在他們前往某處人群的時候。
姬軒正與老道士以靈識傳音。
「道長,這里的靈氣的確有問題。」
「陰氣太重?
畢竟是死地嘛。
深處又有惡鬼淵,現在還是外圍區域,若是深入其中,就沒有多少修士能撐得下去了。
桀桀。
這個小修士的修為不過練氣十一重。
想必他的同伙也不會修為高到哪里去。
到時候把他們全都忽悠到深處。
那他們的——」
「不。
道長。
我的意思是。
這里的靈氣是以一種固定的軌跡在流轉。
而這種軌跡頗有一種人工形成的模樣。
也就是說。
現在在我們腳下,正有一座以陰氣為核心驅動的巨大陣法。」
「那會怎么樣?
小道友。
你還能不能成?」
「自然是沒問題的。
事先說好,我只會去尋找道長所說的信物。
順便還能幫道長把你師兄的骸骨搬出來。
但除此之外的一切,我都沒有與道長說的必要。」
「理當如此!
之前我們便是這樣決定好了的。」
「另外還有。」
「姬道友但說無妨。」
「道長,你其實沒必要在靈識傳音里邊加笑聲。
這聲音聽上去就像一個壞人。」
「桀……
誒?
有那么像嗎?」
便在他們前進的當間。
就看見有四個人圍了上來。
“諸位道友,我來為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找來的新幫手。”
年輕人笑著與四人打過招呼后。
自然地看向老道士的方向。
老道士頷首,淡淡地說道。
“山野粗人,一介散修而已。
名字、稱呼早已是身外之物。
諸位道友若是不嫌棄。
可叫我一聲道友。”
“洞虛山,軒。”
姬軒的自我介紹就顯得有些過于簡單了。
不過這般說也不會被人看出來有什么問題。
畢竟他到現在為止說的都是實話。
但靈王朝知道洞虛山的人。
絕對不會超過十個。
再看那四個人中,三男一女。
每一個都是練氣十重以上的修為,放在眼里根本就不夠看。
但如此也好。
與這些人為伍,的確是一個極好的偽裝。
念及至此。
姬軒便再不發出一句話來。
他接下來要扮演一位沉默寡言的修士。
大部分的對話還是交給老道士去處理為好。
……
「是誰!
到底是誰走漏的風聲!
為什么把那些人都引了過來!」
陰氣已經濃郁到化為了暗淡的灰色霧氣。
有水滴從石縫中凝聚,隨后順著石壁上早開的水渠,一點點滴落。
最后落在一個滿是銹跡的銅碗里。
這銅碗里邊已經積聚了太多的褐色的水。
從中能感應到一股磅礴的陰氣。
一只骨手。
將才滴入一點水滴的銅碗端著。
緩步邁入了前方滯澀的黑暗中。
祂已經實在等了太久。
為了這一刻。
不知等候了多少個日夜。
漫長的歲月中,甚至將祂自己的名字、由來都忘記得一干二凈。
記憶。
已經變成了如此不便之物。
「此物與我有緣。」
上一個說出這句話的小光頭。
也已經與其他偶然來到這里的人一樣。
終歸還是化作了白骨。
只有祂。
憑借著自己的一身本事,活了下來。
雖然這般活著,的確是有些憋屈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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