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軒最終還是放棄了搜魂的念頭。
以對方現在的魂魄狀態,若是強行搜魂肯定得落得一個癡呆的下場。
人既然已經救了下來,那么他還有一天的時間,去了解這里的事情。
他掃了一眼昏厥在地上的梅尹侖,又將目光看向了自始至終都倒在一旁的少女。
少女從被他救下之后就閉著眼睛。
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眼看著這狀況。
他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雖然少女自以為裝得天衣無縫,但她身上的靈氣是不會騙人的。
姬軒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呢喃了一聲。
“雪兒,現在你可以起來了。”
只是這般呼喚無果,少女仍舊是不為所動地閉著眼睛。
姬軒見狀,當即拔高了些許聲調。
“若是你再不起來,我可就要把你丟在這里了。”
“……唔。
夫君~人家受傷了嘛~一點也動不了啦~”
少女幽幽地睜開了眼睛。
黑暗中那雙眸子閃爍著微微的光輝,看上去略有些詭異。
“人家要夫君來背嘛~”
“……唉。”
姬軒當即彎下腰,將少女抱在了懷里。
又轉頭看向那肥胖的中年人,這府令梅尹侖可還躺著呢。
若是就這樣把他給丟在道上,指不定明天就凍死了。
雖然這個人執拗頑固,但他目前為止還有用處,可不能出什么事情。
念及至此,姬軒心念一動,一股風直接托起了對方的身形。
頗為無奈地道。
“我們先去把這個麻煩給送走。
……對了。
你應該記得剛才發生了什么事情吧?
在被抓走的時候,你可曾感覺到什么?”
少女不應該昏厥過去。
因為根據梅尹侖所說的證詞,那個東西會釋放某種力量,維持生靈的精神。
所以按常理而言,少女是不可能失去意識的。
而少女雙眸在撇了撇遠處之后,才小聲道。
“我就記得自己一下子被什么東西拽到了半空中。
然后……我看見了好多白影。
呀,夫君~
之前也有人說過,這里的鬼都是一些白影哩!”
之前他們尋找線索的時候,曾經聽那些從府衙和監天司退休下來的前公職人員說起過有關于此地傳說的真相。
而他們無一不說,在這里是存在鬼物的。
更有一人因為自身乃是妖族,體質特殊的緣故,得見一瞥鬼物的形貌。
那是一種白色的東西,如同絲帶一般的白影。
“是啊,白影……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呢。
與封印的木樁到底又有什么關系……”
對于白色觸須的正體,梅尹侖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任何線索可以提供。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清楚,還是因為他仍然有所保留。
在已經亮明了自己身份的現在。
他實在是想不出梅尹侖繼續隱瞞的意義所在。
「與樹樁類似靈氣的白色影子。
只存在于黑夜的‘域’。
以及……祂抓住那些人,卻不殺了他們,為的應當是汲取那些人的魂魄。
還有陰氣!
梅尹侖說過,當他放棄一切的時候,心中所有負面情緒就全都消失了。
也就是說那個存在的目的便是這個!
汲取陰氣。
汲取魂魄的力量……唔。
說起來,我們來這里的第一晚過后,我的元神就收到了損傷。
這是否也是收到了存在于此地的某樣東西的影響?」
越是思考,心中的疑團就越大。
姬軒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接近了真相。
可現在卻發現,他距離真相還差了很遠。
「是時候找到‘那些人’問一下了。」
他打算去見見那些身上血煞氣無故散去的水匪。
對于這些已經觸及了靈王朝律法底線的人,他是不打算去講道理的。
不論那些人是否會乖乖地聽他說話,他都打算直接去找他們,或者說是找他們背后的某個人。
能第一時間感應到他留下來的印記,這決不是一般人能辦得到的。
就在姬軒這般心里想著的時候。
他已經抱著雪兒,背后拖著個肥胖的中年人走出了小巷子。
夜晚的石墩鎮早已沒有了白天時候那般喧囂。
附近也不存在什么守著的百姓。
那些白天還圍著府衙叫囂著要想得到一個說法的人們,此刻早就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街道上一如既往的寂冷。
還真是安靜啊。
姬軒心中暗想。
自白天的騷動以來,他就覺得此地的一切都像是加速了一般,發生得太快。
就算是現在。
安靜的黑夜中,那種逐漸加速的變化仍舊在以肉眼無法看見的狀態繼續下去。
陰氣漫過了陽氣。
微妙的平衡正在遭到侵蝕。
空氣中彌漫著殘存的不安、恐懼、絕望、以及淡淡的血腥味、有什么東西燒焦的味道。
……等等。
有什么東西燒焦的味道,還有……血腥味?
察覺到這一點的姬軒左右環視。
逐漸地皺緊了眉頭。
他不知道這股血腥味和焦糊的味道從何而來,興許是源頭距離此地太遠,時間也經過了太久的緣故,已經完全無法追蹤到根源了。
“夫君~怎么啦?”
察覺到姬軒停下腳步后,懷中的少女問了一句。
姬軒只是搖了搖頭。
淡淡地說道。
“沒什么,我們走吧。”
現在唯一慶幸的就只有那個神秘的‘某個存在’目前還受著制約。
并沒有真正降臨在這里。
……
府令的夫人見到自家男人被帶了回來,自然是千恩萬謝。
只是臉上的愁容卻并沒有徹底散去。
因為她的孩子還是沒有回來。
畢竟知道了客棧掌柜留下來的后手。
姬軒是順著客棧后邊細開的小門進去的,卻是與老掌柜碰了個照面。
老掌柜見到姬軒的時候臉上閃過一絲興奮,又轉瞬變成黯然。
等到徹底看清楚姬軒長相之后,才笑呵呵地朝著姬軒點了點頭。
當被問及為什么那么晚了還不睡覺的時候,老掌柜只是說晚上吃得有些多了,橫豎睡不著就在外頭逛一圈。
那自然是謊言。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這老掌柜是在等什么人,只是三更半夜的,也不知他在等誰。
或許是他的老相好呢。
當他回了房間,安頓好雪兒之后,一道幽幽藍光突然從他的身上飛出。
在他的面前,赫然是懸浮著一盞青銅古燈。
這青銅燈的燈芯上懸著一簇幽藍色的火焰,火焰逐漸凝聚出一個指甲蓋那般大小的小人。
當這個火焰小人徹底凝聚成型的時候,姬軒眼中閃過一絲訝然。
但還是朝著青銅古燈微微拱手行禮。
“參見師尊。”
“唔,姬軒……你應該已經見到了吧?”
有一道蒼老縹緲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與此同時,那指甲蓋大小的小人也端坐在青銅燈上邊。
“師尊所言何意,弟子不明白。”
姬軒垂著頭。
那火焰凝聚成的小人,正是他的師尊,或者說是他在洞虛山的諸位師尊之一。
雖然鬼師一脈單傳,傳授給他鬼師傳承的只有一人,但洞虛山的鬼師卻不止一位。
而每一個人,他都以師尊相稱。
“自然是那棵樹了,姬軒,你的其他幾位師尊都在山里,如今出來的只有我一人,而我此時正在燕寧……與你們的帝君商議一件要事。
所以——”
“師尊,您現在和帝君在一起?”
“正是,所以——”
“那也就是說,帝君說的那些,您都已經默許了?”
“混小子,休要打斷我說的話!”被姬軒接連打斷言語,蒼老的聲音里也多了幾分慍怒,“我不知道帝君向你提了什么要求,也不知道你是如何回應的。但有一點我可以保證,他所做的一切,都對你有利。”
對于這一點,姬軒暫且擱置不談。
他知道自己的師尊大半夜里突然冒出來肯定不是為了聊這些。
“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你看見的‘那個東西’。
姬軒,你既然已經見到了它,那么先和我聊聊,關于它,你可有什么想法?”
“這棵樹很大。
若是它沒有被砍掉的話,估計遮天蔽日……有青山圣地那邊那棵神樹那么大吧?”
“不錯,那棵樹的確很大。
但我要問的不是這個意思。
你還感覺到了什么?”
“生機,近乎無窮無盡的生機。”姬軒當即肅然說道,深埋在地下的根須,縱然失去了樹干,仍舊維持著強而有力的生命,尚且沒有停止生長,“它似乎擁有調節陰陽平衡的力量?”
“不,因為祂被封印了,所以你那邊才會陰陽平衡。
多余的陰氣會被祭器吞噬。
多余的陽氣會成為封印陣法的一部分。
最精準的陰陽平衡。
唯有達成這種環境,才能將祂鎮撫。
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那將會造成比你現在想象當中還要可怖的災難!”
此時姬軒已經是咬著下唇。
他知道自己的師尊說出這些話意味著什么。
過去他的師尊曾經與他這樣說過,哪怕是靈王朝覆滅了,他都可以作為鬼師安穩地活下去。
對于靈王朝本身的存亡,他是無所謂的。
唯一讓他必須要去完成的使命,那就只有作為鬼師要做的事情——度化、教導、鎮壓。
消滅一切霍亂陽間的鬼物。
在他的耳畔,很快就響起來下一道蒼老的聲音。
“你應該已經聽說過了,留在燕寧的所謂‘滅世諫言’。
而這里面有一句話。
你一定要牢記——”
……
豎日清晨。
姬軒被窗外的喧囂聲吵醒。
推開窗戶一看,大街小巷早已亂作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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