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最關鍵的‘這股陰氣的來源’,監天司仍然沒有任何頭緒。
但此時此刻的監天司似乎也有些放棄了幾許研究下去的樣子。
畢竟從這一天開始,原本陷入昏迷的一些人竟然神奇地醒了過來。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長的夢。
唔——
不,不行,想不起來……夢里到底發生了什么……雖然想不起來,但總覺得好累,好像永遠也不想想起來。”
有人醒來之后元神陷入長時間的虛弱狀態。
就像是被榨取了一般,孱弱得仿佛剛剛凝聚出元神的雛形。
這是來自于元神的傷勢。
而這種傷,往往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夠恢復過來。
“無所謂了。
我知道以我的天賦、資源,就算再如何修煉也跨不過那個境界。
所以這樣就夠了。
你們不必為我擔心。
只要再休息一會兒,我就可以完全恢復過來了。”
街道上逐漸恢復了往昔的熱鬧景象。
這些人恢復正常,也給那些仍然陷入昏迷中的修士家屬帶來了希望。
原本逐漸蕭索下去的燕寧,也隨著這些人的出現,變得再次充滿活力起來。
“原來還有那么多人變得和我一樣了啊。
不過沒有關系。
既然我已經醒過來了,其他人應該也快了吧。
……原因?
這我倒是不是很清楚。
說到底,我究竟是為什么會昏過去呢?
哦對了,當初我似乎突然覺得有些感傷,至于具體為什么會有那種情緒,說實話,我也不是很清楚。”
監天司的修士如實記錄著這些人的口供。
他們希望能從這些人的供述中找到突破的線索。
這些人究竟為什么會醒來?
醒來的契機是什么?
在夢中又經歷了什么?
這對于現在的監天司來說,尤為重要。
半個多月的瓶頸似乎都突破了,開始顯露出線索的蛛絲馬跡。
但是在這些喜悅當中,卻也夾雜著些許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消息。
“姬承胥死了。”
姬軒看著被送到他面前的密報,平靜地說道。
他不會去質疑這個消息的真假。
因為這個消息的來源,乃是監天司的司幽。
“是自殺,而且就在昨天晚上,子時。”
“姬承胥……那是誰呀~☆”
雪兒正按著姬軒肩膀。
她并不認識姬承胥,當初第一次碰見姬承胥的時候,雪兒并不在身邊,而那天在樓船上飲酒的時候,姬軒也沒有刻意地去介紹那個人,所以現在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個人的名字,讓她有些困惑。
“是一個麻煩。
還記得當初南域的時候,有許多的殺手瞄準了我們的性命嗎?
雖說這些殺手來自于天冥府,但給天冥府下單子的人,便是這位姬承胥,當然,他背后還站著一個人。”
“哼~那種人死有余辜!”
少女憤憤道,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幾分。
似乎都要將姬軒肩上的骨頭都給揉斷了。
但姬軒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只是接著說道。
“這位姬承胥從昏睡狀態中醒轉之后,應當是精神崩潰了。
特別的事情,才是導致他自殺的罪魁禍首。
當然。
我沒有去現場看過。
姬承胥究竟是不是自殺,也還是未知數。
不過這次死了一位王爺的子嗣,那應該還會鬧到宗族那邊。”
“宗族?”
少女歪著頭,她還是頭一次聽見這個詞。
“嗯,宗族。
就是指那些醉心于修煉的皇族。
靈帝是有在任時長的,并非是一直做到壽終正寢。
其中衡量標準我不知道,但據我所知,上一任靈帝沒有死,而是開始閉死關了。
所以朝堂背后的勢力,屬于皇族的‘宗族’可以說是云集了歷代所有最強的力量也不為過。”
說到這里,姬軒輕笑一聲,話鋒一轉道。
“這種東西,你們青山圣地應該也有吧?”
“我們……”
少女神情有些不自然。
話音遲滯,卻沒有多說些什么。
“有沒有都無所謂。
反正和我沒什么關系。
倒是得虧了那些監天司的修士沒有真的放松下來,畢竟到現在為止,也不過是一些開胃前菜罷了。”
“可是夫君~現在那些人不是都已經醒過來了嗎~☆
說不定這件事情就和當初最開始說的一樣。
這不過是尋常的病癥~過一段時間自然會好的啦~☆”
姬軒抬起頭。
看著昏沉的天穹,那黑云壓過了最高的宮闕,將一切都陷入迷蒙之中。
在他的臉上,浮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燕寧的靈氣失衡還在繼續。
雖然已經沒有新的修士陷入昏迷,但是真的結束了嗎?
畢竟當初記錄的時候,波及的修士名額已經達到了三千人。
那么現在醒過來了多少人呢?
呵……”
“那夫君又打算什么時候醒過來呀~☆”
“我么……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里有一份目前仍在沉睡當中的修士名單。
你可以隨便看一下,或許……就能找到其中的規律了。”
……
連續的陰雨天,讓所有人的心里都沾染了一絲陰霾。
尤其是關于恭殊王長子姬承胥的死,更是令人覺得那些醒來卻還能活蹦亂跳的人簡直就是奇跡。
時年,玄元歷三百一十九。
十二月三十。
屋檐上的冰棱隨著寒風瑟瑟發抖,時不時地從半空中落下,昭示著一年的結束。
也昭示著有許多的生靈已經沒有機會跨過這一年的最后一天。
姬承胥死了。
他是被發現在自己的房間里自縊的。
兩眼翻白,舌頭伸得老長,面色發紫。
體內靈氣有散逸的痕跡,這代表他在臨死前甚至主動控制著自己體內靈氣散開,不讓本能驅使法術,明明是一介修士,卻選擇了如凡人一般難看的死法,令人唏噓。
那位恭殊王在知道了真相之后痛哭流涕,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快七天了。
而鐘家。
那個鼎盛一時的鐘家,也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不久前洞虛山來信,專程提了一句關于近期有過多修士進山窺視的消息。
那些修士自然是一個活下來的都沒有。
在沒有洞虛山內部修士刻意引導的前提下,就算得到了地圖也無濟于事。
洞虛子對姬軒的選擇表示認同。
也并沒有要干預的意思。
無妄之災。
鐘家的這般遭遇,用這四個字來形容或許再貼切不過了。
「睡吧,睡吧。
這里是你們必經之地。
也是你們長存之地。
在這里有你們既定的命運,不需要反抗,也不需要思考。
你們只需要知道,這些是你們應該承受的。
這就足夠了。
溺死。
燒死。
吊死。
死亡……
還是死亡……
那天,我向邪魔許下了一個愿望。
因為神靈并沒有給我回應。
我曾經那么地相信祂,我曾經將祂視為我的救贖。
但是最后什么都沒有得到。」
是夜。
晦暗的天穹之中,有著更為漆黑的東西漸漸地壓下。
有些人閉上了眼睛。
有些人卻是驚疑不定地抬起頭,看著那片什么都見不到的虛空。
逍遙王府中。
一方被封印小心地護住的小院里,傳來一聲聲凄厲的叫喊。
姬軒撐著傘,傘下邊只有兩人。
「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你的所作所為,已然獲得了我的認可。
我作為鬼師,承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當的。
也正因為如此,我才能知道你究竟是誰。
但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就讓我看看……走到這一步的你,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
又過了三天。
當昏暗的天光重新將燕寧清洗過一遍之后。
率先走出來的人有些呆愣地抬頭看著天穹。
那原本應該熟悉的天穹上,不知何時顯現出了陌生之物。
那是一座座墓碑。
林立在虛空中,還帶著星星點點的磷火,看上去有些滲人。
也正是在此時此刻。
姬向陽從王府中走了出來,他看著這一切,神情帶著幾分復雜的神色。
“這就是之前所說的……成果?”
“嗯,聚集了生靈的怨念。
將夢境中的痛苦不斷地積累、放大。
折磨不僅僅是手段,更是其緣由。
而在做完了這一切之后,現在所見到的便是其成果。”
姬軒的身形出現在了姬向陽身側。
也沒有去管是否會被人看見。
或者說現在繼續藏起來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對方想要的東西已經達成,那么接下來就是去揭露的時刻。
“一座道域。
籠罩了整個燕寧的道域。
每存在一塊墓碑,就代表有一人正陷入永無止境的沉睡之中。
而很不巧的是……這些墓碑不過是幻影。
想要解救剩下來那些人,我們需要將這座道域的主人控制住。”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道域。
雖然其中氣息駁雜,而且那種被束縛的感覺若有若無,但的確是道域無疑。
雖說已經明白了這些是道域的一部分。
但是很可惜。
那些監天司的修士并沒有那個本事去找到道域的主人。
“我們這就著手準備——”
“別這么著急嘛,父王。”
姬軒攔住了姬向陽的動作,隨著他一道坐上了轎子。
轎夫抬著轎子,正要往監天司的方向移動。
“那些人……我是說現在正陷入昏睡的那些人,真的值得拯救嗎?”
“……你這是什么意思?”
被姬軒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住了的姬向陽神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總覺得姬軒現在話里有話。
但他仔細思量了片刻后,終于還是陰沉著一張臉,淡淡地說道。
“你覺得那些人不值得?”
“嗯……怎么說呢。
從個人的角度出發,我覺得他們不如就這樣死了算了。
但從撫劍官的角度出發,我覺得他們興許還能再搶救一下,說不定最后還能活過來那么幾個。”
姬軒態度揶揄。
隨后輕笑道。
“父王……不。
不知是父王。
還有胖道人,路道友。
你們兩位應該也聽得見我說的話吧?
雖然父王藏得很好,不過區區傳訊玉簡的靈氣波動,我還是能認得出來的,畢竟之前也用過不少。”
話音剛落。
轎子里邊兩道白光便化作兩個巴掌大小的人形,懸在姬軒的面前,正是陸鶴舒與胖道人。
“大人,您終于要說了?”
“在說之前,我想先問一下胖道人。
你一定早就調查過了這座道域了,是吧?
道域的主人通常都在道域中心,而且會有靈氣源源不斷地從道域主人身上流淌出來,用以維持這座道域。
那么……你找到了嗎?道域的主人。”
“讓大人見笑了,我什么都沒有找到。”
胖道人臉上帶著幾分尷尬,撓了撓脖頸。
姬軒對此并沒有絲毫意外。
他臉上仍舊帶著笑容。
“既然如此,那這件事情就容我到了監天司,當面與你們說一說吧。”
“那我們就不打擾大人了。”
“先行謝過大人為我等解惑。”
隨著兩道身形散開。
姬軒這才長舒一口氣。
姬向陽見狀,挑了挑眉。
“軒兒啊,你倒會兒到底要說些什么?
不如先說與本王聽聽如何?
反正現在轎子里就你我兩人,說給誰聽不是說啊。”
“自然可以,既然是父王的命令,我不會拒絕。”姬軒朝著姬向陽柔和地點了點頭,隨即蹙眉沉思,“還請父王稍等片刻,先容孩兒編一個比較有意思的故事。”
“好……誒?”
姬向陽的神情一滯。
有些難以置信地盯著姬軒道。
“軒兒,你待會兒該不會是要……講故事吧?”
“嗯,當然要講。
要不然孩兒這么費心出來走這一遭是為了什么?”
姬軒理所當然地說道。
便在姬向陽想要接著說下去的時候。
外邊便傳來了轎夫的聲音。
原來是不知何時,已經到了監天司的門口。
當姬軒從轎子里走出來的時候。
就遠遠地聽見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隨即各種目光便一齊落在了他的身上。
“是姬軒!姬軒醒了!”
“好、好啊!
他終于還是醒過來了。
有救了,這回我們是真的有救了!”
“可算是醒了過來。
要是再不醒過來,我們可就真的完蛋了啊——”
“姬殿下,殿下留步!”
“不知殿下還有沒有符箓,我們愿意——”
只是不論那些人如何呼喚,姬軒的腳步卻根本沒有為了他們停留哪怕一瞬。
等到他們終于聚集在一起的時候。
姬軒早已跟著姬向陽沒入監天司的大門,再也看不見身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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