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人,不,應該是曾被稱為人的存在。
他的上半身還是生靈的模樣,渾身光潔如同是一張白紙。
就連頭發眉毛都尋不到一根。
漆黑的眼眶中什么都不存在,就如同兩個幽邃的深淵,若是注視的久了,便仿佛會陷進去一般。
而他的下半身,卻是一片漆黑。
是如同夜幕一樣的黑色。
干瘦的人形軀干上只能看見如同星辰的光點。
就仿佛下半身倒映著半邊的夜天。
“鬼天教十二祭子……那是什么?”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姬軒。
我想問你一句。
你是否知道什么是鬼天教?”
姬軒皺眉,心中已然是有了些火氣。
他可不喜歡用問題回答問題的人。
隨即輕蔑地笑道。
“不就是一群藏頭鼠輩,怎么,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你的心里可不是這么想的。”對方纖薄的嘴唇勾起,空洞的黑色眼眸中似乎有看穿一切的目光,“鬼天教祭子,便是有資格成為偉大神靈祭品的存在,包括我在內只有十二人。”
“切,我還以為有多厲害。
不過也是別人嘴里的口糧。
怎么,你們的所謂神靈還挺挑食?就你這樣還真的下得去嘴?”
靈壓落下。
姬軒的身體瞬間被一束光切裂成碎片,散落在地上。
原本坐在玉座上的身影站起身來,淡淡地說道。
“你未能成為十二祭子,所以不知道我們的神靈有多么偉大。
自然也不會理解我們的存在有多么尊貴。
但是沒有關系。
姬軒。
我在這里正式地邀請你,成為我鬼天教的一員。
你不必現在回復我,我給你三百年的時間考慮。
三百年之內,你一定會明白加入鬼天教是一件多么榮譽的事情。”
“哦?真是大言不慚……”
姬軒的聲音自虛空中響起。
隨即就看見他的身形再次出現在原本化為齏粉的地方。
他踩著‘自己的碎片’,回到了原地。
“就憑你現在這一具殘缺的分身,也想說服我?”
“你看出來了?”
那張光溜的臉上帶著一絲詫異。
姬軒卻是挑眉道。
“如何能看不出來?
你現在三魂之中沒有最關鍵的命魂,就算真的在這里殺了你,也不過是殺了一具分身。
口口聲聲說要我加入你們鬼天教,可事實上卻只敢用分身來此。
你說你是不是怕了?”
但凡生靈,皆有三魂七魄。
而眼前此人卻并無三魂中的命魂。
由此可見現在站在姬軒眼前的也不過是一具分身。
他這樣說當然不是為了激怒對方。
雖說劇烈的情緒波動的確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削弱對方的力量,但最關鍵的還是確認對方現在的狀態。
韋洪。
自稱是‘虹’的異形之物。
他現在究竟是否還有什么別的幫手,是否他的本體就藏在附近?
通過剛才對方隨手一擊,已經讓姬軒了解到了這片夢境的本質。
這里是韋洪的夢境,也是他的道域。
而他現在正在做的,便是將這片虛幻的夢境照映到現實當中,當虛幻徹底淪為現實,原本存在的東西就會化作虛無。
姬軒并不知道這其中的原理。
但他的確是明白了對方擁有那種能力。
面對姬軒的挑釁,韋洪攤開雙手,平靜的說道。
“我要在這里糾正你一點。
姬軒。
并非是我不敢用本體出現在這里。
而是我只能用分身降臨在此處。
這也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若是我本體親至,淪為我夢中之物的又何止是這區區燕寧?”
他一步步走向姬軒。
每向前一步,身后的光景就開始崩塌一些。
“唔。
不過這些對你來說應該已經無所謂了吧?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在防備我是否留有后手,我可以告訴你——沒有。
這里只我一人。
只要這場夢結束,一切就都會恢復正常。
但是你能辦到這一點嗎?
呵呵……哈哈哈哈。”
一股惡寒逼人。
彼時,那張光潔慘白的臉距離姬軒極近。
只是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姬軒原本平靜的臉上驟然露出了笑容。
“我要感謝你和我說了那么多話。”
“嗯?”
“對于鬼天教、對于十二祭子,我已經了解了一部分。
但我還不知道你這么做的原因。
我這個人不喜歡猜謎語,所以……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用強了。”
話音剛落,姬軒的身形便從原地消失。
緊接著,虛空中一道幽藍色的符箓映現。
那符箓一顯化出來的瞬間,便一下子緊貼在韋洪的后背。
隨即就看見藍色的火焰順著韋洪的背脊迅速蔓延,很快便將他化作一個藍色的火人。
韋洪的身形在下一刻也散開。
只是當他重新出現的時候,他身上的火焰并未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繼續纏繞在他的身上。
“這是……什么東西?”
他的聲音里帶著困惑。
那些火焰并未給他帶來任何感覺,雖然他看上去在燃燒,卻并沒有任何的痛苦。
緊接著,四周的虛空中傳來姬軒的笑聲。
“你不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嗎?
那么……接著猜啊。
猜猜看,現在的我會做些什么?”
縹緲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戲謔。
彼時,韋洪左臂上的火焰突然暴漲了幾分。
也就在此時,韋洪發出一聲怒喝。
“該死,你在同化我!”
“僅僅是同化么?
看來你的目光還是太過短淺了啊。
鬼天教的道友,不知在你們的心里,我究竟是什么存在?
逍遙王的子嗣?
靈王朝的撫劍官?
還是……鬼師?”
“唔——
不可能的。
鬼師不可能會這種法術。
你這根本就不是鬼師的力量,但也不是什么撫劍官的——啊啊!”
如同陶瓷一般精致白皙的臉開始變得扭曲。
一道道細密的裂痕順著那雙空洞的眼眸蔓延。
直到——
“原來如此,你在窺視……我的記憶!”
“沒錯,所以這只是很普通的搜魂術罷了。
但是知道了又如何呢?
你現在根本就沒有辦法甩開我。”
“什么時候的事情……那件事情……你究竟是什么時候做的!”
韋洪一聲怒吼之后,他的左手竟是轟然爆開。
在他身上的火焰躍動之間,于他的面前凝聚出一道身形。
“當然是從一開始就已經準備好了啊。
道友,你該不會覺得我會對突然出現的鬼祟無動于衷吧?
祂們的確有資格復仇。
但祂們也不應該在完成復仇之后繼續停留在世間。”
那張由火焰凝聚而成的面孔仿佛在嗤笑。
倒映在那雙空洞的眼眸中。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處理掉祂的手段。
譬如每天晚上將我的一部分融入這場夢中。
你當然不會有所察覺。
因為這對你來說都只不過是那些生靈的掙扎,無謂的掙扎。
他們每用一張符箓,都只不過是獲得片刻的喘息。
片刻的希望最是令人絕望,因為過分的期待,讓他們能承受的苦難更多,但最終他們卻什么都沒有得到。”
“那些符箓——
就算其中擁有你的一部分又如何。
它們已經融入我的夢境。
已經根本算不得是你的東西了!”
“所以我最后讓她侵入到你的夢中來了。”平靜的話語令人膽寒,事態的發展自始至終都如他所愿,“在知道了你的身份之后,我便明白了應該如何應對你,我現在唯一不確定的就只有你的幫手,不過現在看來……我還是得多謝你了,幫我解決了最后一個問題。”
“呃啊啊!”
韋洪再次大叫一聲,整個人發出一陣絢爛的光輝。
隨著一聲炸響,他整個人便化作虛無。
緊接著,此處空間都發生了劇烈的震動。
但再看原地,韋洪的身形再次浮現出來。
他的身上已經不再有幽藍色的火焰。
只是現在的他狀況似乎并不是怎么好,那只手臂并未顯現出來。
“你很好,姬軒。
雖然沒能傷到我,但你的確撼動了我的力量。
我需要承認,有你的存在,我的這道分身并不會存在太久的時間。”
他的聲音帶著森然。
而他的聲音落下之后,面前又再次出現姬軒的身形。
這里只是一場夢境。
所以一切都顯得自由了許多。
“但是燕寧的滅亡你阻止不了。
我的道域正在吞噬現實。
虛幻之物即將取代真實。
而你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我的這道分身現在消散你也阻止不了。
因為支撐這道道域的已經不再是我的存在了。
而是那個愿望。
嘿嘿。
哈哈哈。
你應該也知道了吧?
在吞噬了我一部分記憶之后,應該也明白了才對。”
在說話的當間。
韋洪的身形也開始漸漸地化作虛無。
嘲弄般地看著姬軒。
“誒呀,看來時間要到了。
真可惜。
沒能親眼目睹燕寧的消亡。
你猜……為什么靈王朝那些靈境之上的存在就是不肯出手呢?”
……
那天,循著卷宗上的痕跡,我找到了傳言當中的空間。
在那里,找到了唯一的幸存者。
他的身體已經腐敗。
元神也漸漸地潰散。
那里的靈氣駁雜,不足以讓他化身鬼修。
混亂的靈氣甚至連他的元神都要被洗刷干凈。
便是在那時,我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我可以滿足你的一個愿望。」
「很痛苦吧?
很絕望吧?
是不是想要出去?
想要復仇?
不……我并非是在給你提建議,而是在陳述你內心深處的愿望。
向我許愿吧。」
「你的魂魄。
你們的存在。
都將不復存在,但是……
你們將會獲得復仇的機會。」
那一天。
他們向我許下了一個愿望。
希望那些戕害他們的生靈永無寧日。
希望犯下罪孽的生靈得到應有的懲罰。
這顆種子在我的夢里發芽。
在我的手中,成長為參天大樹。
「我并不在乎靈王朝是否能抵擋這場災難。
結果并不重要。
你們所做的一切于我而言并無意義。
我只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
“姬軒。”
纖薄的嘴唇張開。
韋洪向著姬軒伸出另一只僅存的手臂。
“其實你和我很像。
我們是同一類人。
所以我覺得你早晚會理解我們的存在。
我很期待,有朝一日與你再見的那一天。
那么接下來。
就請你好好享受一下吧。
我的道域。
我力量的冰山一角。
鬼天教實力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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