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無法理解。
為什么這個孱弱的螻蟻最終能達到這樣的高度。
明明在剛才還是能輕易被捏死的存在,現在卻爆發出了可以與祂相當的力量。
但是那也僅僅是相當而已。
祂明白,自己的存在不可能被如此輕易地消去。
就算祂的世界出現了瑕疵,祂也在一次次地嘗試當中漸漸地獲得了一些東西。
一切的努力都不是白費的。
祂開始明白自己存在的真正意義,也知曉了自己應該做些什么。
接下來只需要去履行自己的職責,讓自己存在的價值得到體現。
本該是這樣的。
但是下一刻,祂卻發現自己的存在已經被固定在了這方狹窄的天地當中。
而祂面前的那道孱弱身影,正迸發出某種令祂感到恐懼的力量。
不。
不可能。
祂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生出那種情感。
作為由生機所聚合的存在,它是絕不可能產生恐懼的情緒的。
但是下一刻,祂就明白了自己為什么會出現那種變化。
「你的存在,使我的道域出現了瑕疵。」
殺機四溢。
原本不會表現出情緒的存在,在這一刻產生了情緒。
在這一刻,對方是確實地想要將面前的這個人除掉。
并非是吞噬,也不是去同化,僅僅是將其毀滅。
眼前的這個人,已經失去了成為祂一部分的意義。
「我會在這里除掉你。」
明明是生機所聚合的存在。
自稱是天地之間唯一的生靈。
此時此刻,卻吐露出完全不符合生靈特質的聲音。
在殺機顯化的瞬間,四周的空氣都開始向著祂的方向收縮,這片黑夜的籠罩范圍開始變得窄小,但于此相對的,四周的生機濃度也開始變得越發純粹。
原本在生機當中已經開始摻雜了些許死氣,可是隨著這片黑夜的范圍減少,那些死氣竟是開始被硬生生地排擠出去。
「不惜一切代價——」
憤怒的吼叫聲在二者腦海中回蕩著。
纖弱的少年身后,綻放出光芒的白色長劍在顫動,劍吟似乎能夠撕裂虛空。
他沒有說一句話。
在他身后的劍芒迸發出的氣機化作一點,懸在他的面前。
那不僅僅是劍氣。
其中還帶著躍動的琉璃色火焰,這火焰之中融入了溫暖的氣息。
下一刻。
黑暗將兩道身影徹底吞沒。
而夜天也在彼時從燕寧上空徹底地消失。
只是覆蓋在燕寧的那些奇異花朵仍在,周遭也沒有更多的生靈氣息。
仿佛這片黑夜之后,燕寧就徹底地淪為了一座死城一般。
夕陽西下。
血紅色的光籠罩在這座城上。
將一切都染上了荒敗與寂寥。
世界平靜得好似靜止,沒有一點聲音。
但是這種寧靜并沒有持續多久,便在數息之后,那座高聳入云的石像上、被石像手捧著的那座宏偉宮殿之中,傳來一聲爆鳴。
緊接著,一道身影帶著一陣青煙,從宮殿之中飛了出來。
……
他雙眸瞪得渾圓。
這實在是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疇。
雖然他已經理解了那個少年踏出了那一步,但是他卻無法理解少年所展現出來的力量。
那根本就是不應該被少年掌控的力量。
以至于他的聲音都已經開始失去了原本的從容和鎮定。
“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掌控那種力量!
身為鬼師的他與那種力量早已經是訣別了。
他怎么可能還有機會掌控那種——生靈的力量!”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已經站起身子的靈帝。
那張沉穩的中年人面孔之中沒有絲毫的詫異。
就像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會是這般結果一樣。
見到這一幕,他終于是動容了,眉宇間浮現出一抹苦笑。
“您早就知道了,對嗎?”
“朕說過,朕會給他機會,而他也沒有辜負朕對他的信任。”
靈帝緩步走下階梯。
那些聚集起來的詭異枝干隨著靈帝一步步落下腳步,逐漸分崩離解。
那些原本就是從生靈體內汲取而來的生機所幻化出來的存在。
現在也只不過是重新歸入天地之間而已。
他后退了三步,然后忽然身子猛地一顫,咳出一口深紅色的鮮血,身體搖晃了幾下。
體內的傷勢已經讓他難以為繼。
他不認為自己可以活著離開,不,或許從最初開始,他就從來都沒有這么想過。
現在回想起來,先前的那些舉動也實在是太過瘋狂了。
這或許是為了掩蓋他內心深處對于死亡的恐懼。
“呵……什么嘛,原來您早就知道了啊。
我還以為至少可以派上一點用處的,沒想到從一開始就錯了。
那么靈帝陛下,我且問您,在您的眼中我……我們,又是否是跳梁小丑?”
喉嚨里鮮血的氣息帶著幾分腥甜。
靈氣在體內逆行。
將他原本精密的體內靈氣循環搞得一團亂。
自外向內的崩潰,讓他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
這就是靈帝的力量。
這就是靈王朝當下最強者的實力。
觀仙境之后生靈可以將自己的道化作道域在現實當中展現。
道域的力量、大小和修士對于大道、自身的感悟息息相關。
但唯有一點,所有修士都已經達成了共識。
自身的道域越是縮小,自己對于道域之內所籠罩的空間把控能力就越是強大。
反之,一味地擴張自己的道域,反倒是會讓其實力大減,對于掌握了殺伐之術的修士來說,這點可是大忌。
但就在剛才,當他真正見識到了靈帝的道域之后,才發現那些約定俗成的所謂‘共識’究竟有多么可笑。
靈帝雙手背負,他的眼中仍舊沒有帶著絲毫的情緒波動。
或者說,他自始至終都是如此。
人們看到的,也永遠都是他想讓人們看到的模樣。
“朕從未將你們當作跳梁小丑。”靈帝每說一個字,他都感覺到自己的體內有一部分在潰散,他作為靈王朝的存在已經無法成立,這方天地的靈氣正在排斥他,而其最終的結果,就是他自身的滅亡,“你們是整個靈王朝需要跨過去的一道坎,朕從年輕的時候就是這么想的,現在也是一樣。”
“年輕的時候?
呵呵。
哈哈哈!
沒想到靈帝陛下您年輕的時候心里就已經有這種想法了么?
真是沒有看出來啊。
我跟在您身后那么多年,愣是沒有看出來……可笑,可笑!
和您相比,當初的昭明國國君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昭明的國君么?”
靈帝頷首,身形已經邁過了他的身側。
昭明國的國君,當年那位試圖‘昭天應命,一世永昌’的狂人。
雖身為女子,卻以一人之力建立了昭明國,君臨天下。
那是風華絕代的一位女帝。
她將自己比作天命,將本應該千秋萬載、數代人的努力全部凝縮在她一人的身上。
她想要以此超脫。
最終的結局,便是毀滅在劫難之中。
“她只是生不逢時,可惜了。”
“她能凝聚人心,卻躲不過天災。
哈哈哈哈!
可惜個什么?
若是她能有陛下您哪怕一半的魄力,又何愁無法扛過第一劫?
隱月王朝的鬼帝失敗了。
昭明國的女帝也失敗了。
青山圣地的圣主更不用提,那么……您呢?
真是期待啊。
不知道您究竟可以扛過多少劫難?
可惜,可惜我沒有辦法看到最后了啊,呵……咳咳,咳咳咳……對于您來說,想必那未成形的第二劫根本掀不起任何風浪吧?
那么您又該如何抉擇?
如您這般飲鴆止渴,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笑了。
雖然伴隨著咳嗽聲,但他還是笑了出來。
明明連呼吸都已經變得困難。
甚至已經可以預見了自己的死亡。
但他還是沒有忍住,笑出了聲來。
“你剛才說什么,青山圣地的圣主……沒有扛過去?”
“誒呀,誒呀呀?
靈帝陛下,您不知道么?
這可真是有意思。
沒想到到了現在,還能聽見一個好消息啊。
哦,是了。
您才剛剛和青山圣地簽訂了互不侵犯的條約啊。
那么靈帝陛下,您現在打算怎么做呢?”
他沒有等來靈帝的回答。
在說完這句話后,他的身形便迅速地朝著大殿之外遁走。
靈帝沒有去追趕。
只是看著那道身影離開的方向,冷哼一聲。
嘴唇微微顫動,擠出兩個字。
“萬象。”
剎那之間。
天地之間浮現出一把巨大的金色劍鋒,朝著某一個黑色的小點沖撞過去。
……
黑色的天穹,從一個細小的點開始向外蔓延。
然后再次籠罩在整個燕寧城中。
兩道身形在虛空中顯化。
姬軒面前懸浮著的那把白色長劍忽明忽暗,最終化作星點融入他的體內。
再看另一邊。
那道纖細的人形身影一動不動。
一陣風吹來。
那道身形便從頭部開始,一寸寸地化為齏粉,飄散而去。
隨著那道白色身形的消散,周圍那些纏繞在各處的植物也漸漸地開始退散。
黑色的天穹,在這一瞬間出現了裂痕。
咔嚓——
就像是某種易碎品碎裂的聲音在所有人的耳中響起。
黑色的罩子開始分崩離解。
而罩子碎裂的瞬間,在那遙遠的西方,赤紅色的光束也漸漸地沉入大地。
姬軒看著那道身形消失的地方,眼中并沒有劫后余生的喜悅,也沒有解決了麻煩的放松。
就在剛才,他依稀感覺到了一些東西。
當他降落到地面之后,空寂晦暗的街道上,砂石開始堆砌,在他面前化作一個蒼老傴僂的身影。
這是他與那個人第三次見面了。
在他的記憶里,第一次是在靈帝的宴會上,第二次是在一次朝堂會議之中,那時候他正要被處罰,現在是第三次。
這個人比記憶當中更為蒼老,而且看上去就是一副要死了的模樣,體內生機流逝嚴重,估計撐不過一個時辰。
“姬軒——”
那個人上前的途中跌到,隨后一把抓住姬軒的褲腳管。
那雙赤紅的眼中帶著瘋狂。
或者說,對方渾身上下都是瘋狂。
由負面情緒所構建出來的陰氣濃郁得幾近扭曲。
“我認得你。”姬軒蹲下身,抓住對方的一條手臂,“你是維護天道陣法的護天使,淳正宗。”
“姬軒,我要告訴你一件——”
“淳大人怎么受了那么重的傷,究竟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姬軒流露出幾分訝然之色,他的靈氣探入對方體內,稍微阻止了幾分對方體內生機的流逝,眼看著對方的呼吸變得比剛才平緩了一些,“您要不先歇息一會兒?”
可對方卻掙脫了姬軒的手。
顫抖著瞪大了眼睛。
“我的時間不多了,姬軒。
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情。
切記——不能和任何人提及!”
……
三炷香后。
淳正宗從這個世上永遠地消失了。
姬軒看著只剩下破爛衣袍的人形,不由得笑了。
“有意思,看來帝君還下了死手。”
……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