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至暗凌晨 > 第370章 做些什么吧
  司旭雪從病床上醒來的時候,距離上一次戰爭的結束,也就是李處權犧牲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月了。

  她剛剛從病床上坐起來,得到的就是讓她幾乎暈厥的消息。

  人造神部隊損失兩萬余人。

  團長也換成了宇文軒。

  李處權犧牲,錢思遠狀況很差,已經瀕臨暴走。

  但是錢思遠沒辦法退役。

  強行抽離造神使對于人造神本身也有一定的傷害,這是其一。

  其二就是,錢思遠現在這副模樣不會隨著造神使被抽離而恢復原樣,而是會一直保持著這副模樣。

  這樣子,錢思遠根本沒法回歸人類社會,他也沒法做一個普通人,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也就是說,現在這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會一直伴隨著他這一輩子,直到他死去。

  現在錢思遠正在接受心理疏導。

  但是,人造神部隊少有心理醫生也是有原因的。

  正常來講,心理問題算是一種另類的疾病,心理醫生可以通過各種方法來紓解,引導他們。

  但是人造神不一樣。

  生死之間錘煉的意志讓他們并不會受催眠的影響。

  摯友的死去,過度的傷痛讓他們主動的避開心理疏解。

  并且,人造神的心理問題并不只是創傷之類的東西,還有折磨他們的侵蝕和怨念。

  這樣的結果就是,心理醫生所學習的那些解決心理問題的方法,對于人造神來說其實沒什么用處。

  而人類一定會因為心理醫生的到來而抱有希望。

  但是一旦心理醫生無法解決他們的問題,那種心理的落差感會讓他們一蹶不振,甚至是走向暴走。

  錢思遠現在的情況很危險。

  司旭雪想要抬起手,一股子嘔吐的欲望襲來,她用力的捂住嘴,硬生生將那股子難受的感覺憋了回去。

  她受的傷太重了,現在連能不能下床都是問題,更別提去幫助錢思遠,甚至是紓解他的心理問題了。

  她自己還有一大堆問題沒人來管呢。

  司旭雪垂眸,看向自己胳膊上的針管。

  自己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哪里像是一個人造神?

  話說回來……樊易天團長哪去了?

  司旭雪眸色沉了沉。

  可能是出于本能,她不相信那個強大的難以想象的冰山臉會犧牲。

  他怎么可能死在戰場上呢?他那么強大。

  更多的事情,那個醫護人員似乎也不知道。

  他們也是每天待在這里照顧傷員的,哪有那些時間去關注那些部隊都發生了什么?

  司旭雪僅僅只是坐起來大概十分鐘,就感覺頭昏腦脹,不得不繼續躺在床上。

  聽那個醫護人員說,自己這個狀態短時間內也回不了前線了,正好現在也沒有打仗,就趁這個時候放心養傷。

  她有些無奈的躺在枕頭上,心里想的卻是錢思遠和李處權的身影。

  還有那個冰山臉。

  他們怎么都……

  怎么就一瞬間都成這樣了?

  大家就在一瞬間,就那么一瞬間。

  哪怕戰爭持續了很長時間,但是對于親身經歷的司旭雪來說,就像那么一瞬間一般。

  一瞬間,自己身邊的那些損友,亦或是那個冰山臉團長,都已經離去了。

  真是……從身邊人身上領略到了戰爭的殘酷啊。

  司旭雪用力的閉了閉眼睛,試圖消除眼角的酸澀。

  不能哭。

  人造神怎么能哭呢?

  這些都是正常的,要接受犧牲。

  要接受犧牲……

  ……

  “姓名。”

  “全霍。”

  “抱歉……我記得我看過您的履歷,您曾經在人造神部隊服役過?”

  “……對。”

  “額……那個……對不……啊,您為什么打算應聘我們公司呢?”

  “……給自己找些事情做。”

  “全先生真幽默啊……哈哈,我們這里似乎有比較適合您的職位,但是我們需要調劑一下,我這里有您的電話,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您。”

  “……”

  “全先生……全先生?”

  長發掩蓋了眸子,看不出神色,全霍低著頭。

  對面的那個面試官似乎有些不耐煩的叫著:“全先生……全先生?您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老全!那樓要塌了!快他媽跳!”

  全霍猛地抬起頭。

  力道之大,速度之快,似乎是讓對面那個面試官嚇了一跳,他向后仰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不滿。

  半晌,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恢復了原本的笑容:“一有信息,我會立刻通知您的,全先生。”

  “啊……嗯。”

  全霍點了點頭,耳邊一陣嗡鳴。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一副什么樣的表情走出面試的屋子的。

  這是第幾次失敗了?他自己也不記得了。

  走出身后的公司,全霍抬起頭,看向有些陰暗的天空。

  那里不再是藍天,而是一道天窗。

  陽光照射下來,讓全霍有些睜不開眼睛。

  他又低下頭去,沿著腳下的盲道朝前走著。

  這是給盲人走的。

  也是……他現在和盲人似乎也沒什么區別。

  現在的他也像個盲人一樣,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應聘了幾個自己也不知道感不感興趣的職位,那些人聽到他曾經在人造神部隊服役過之后,態度直接一百八十度掉轉。

  民眾接受了人造神,其實大家都接受了人造神。

  但是前提是人造神沒有在自己身邊。

  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安全,沒有影響到他們的生活,沒有危及到他們的家人,沒有危害到他們的利益。

  在這些前提之下,每個人都可以是寬厚的,每個人都可以是個善人。

  全霍揉了揉眼角。

  他倒也不是多需要這點錢。

  只是他覺得……如果沒有些事情做,如果沒有別的事情能頂替戰爭時期的記憶,他就會死,就會死在無邊無際的孤獨中。

  就會死在過去的全霍手中。

  過去的自己……過去的生活,以前的他曾拼命的逃離過。

  現在的他反而不適應起來。

  果然啊,人是賤種。

  全霍隨意的坐在街邊的臺階上,再不顧及什么整潔不整潔。

  他從褲兜里掏出一根壓扁了的煙,叼在嘴里,拿出手機,手指隨意的劃拉著。

  一直到征兵的廣告映入他的眼眸,全霍才停下手指的動作。

  啊……今年的征兵已經開始了嗎?

  全霍的眼神暗了暗。

  不知道自己以前的那幫兄弟現在怎么樣了。

  說起來自己也蠻混蛋的,也沒跟他們說一聲,就那么自私的離開了人造神部隊,頂著樊團的注視。

  你他媽哪有那么害怕啊?

  說走就走了。

  對了……

  全霍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在手機上滑動了兩下。

  【人造神部隊現任團長】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也許就想確認一下,確認一下以前的戰友現在都怎么樣了。

  網頁上彈出的人造神部隊團長的照片讓全霍一愣。

  這不是樊團長……

  這不是宇文軒團長嗎?

  樊團呢?

  那個冰山臉團長呢?他到哪去了?

  全霍瞪大了眼睛,滿眼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不可能……不可能……

  他不相信那個強大到詭異的團長會死在那個戰場上。

  但是他翻遍了整個網頁,也沒有找到樊易天的信息。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啊?

  全霍心中突兀的升起一種極度荒唐的想法。

  是不是……因為自己沒在,所以才會有那么大的損失呢?

  全霍這種想法,很多沒到年紀卻退役的軍人都會有。

  他死死的盯著頁面上的征兵告示,咽了咽口水。

  是不是因為自己呢?

  自己現在還能做什么?

  全霍,你現在還能做什么?

  你都退役了,沒有了造神使,你還能做什么?

  全霍的臉上涌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對啊,他還能做什么。

  但是手指顫抖著,不肯從頁面上移開。

  為什么呢?

  這是為什么……

  明明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為什么手指不聽自己的話,不遵從自己的意志。

  全霍啊全霍。

  你被這個世界玩的只剩下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了。

  你他媽的,真是個大傻逼。

  手指落下的時候,全霍腦海中只有這么一個念頭。

  ……

  “姓名。”

  “……全霍。”

  “是否因為造神使侵蝕而從人造神部隊退役?”

  “……不是,是因為……”

  面對對面坐著的那個女人,全霍第一次感覺言語滯澀。

  他要怎么說?

  因為自己的懦弱?

  因為他害怕了,害怕再失去身旁的戰友,失去那些生死并肩的家人。

  全霍低下頭,沒再說話。

  女人抬頭看了看他的表情,沒再繼續問下去,筆在手中靈活的轉了一圈:“我也不說那些漂亮話,因為人造神部隊的特殊性,除非人造神部隊團長親自提名,否則……您將被安插入新兵連,作為教官。”

  “麻煩理解,因為我們也要為您和戰爭的結果考慮。”

  “嗯……我理解。”

  全霍點了點頭:“我們現在是什么情況……我自己還是知道的。”

  女人抬起頭又看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些:“這樣,我要代表北部戰區,歡迎您的加入。”

  全霍點了點頭,半晌,他又抬起頭來:“我能問問……樊團現在去哪了嗎?還是他……”

  “這個……我也不知道,人造神部隊團長級別的秘密或者行蹤不是我能查閱的。”

  女人搖了搖頭:“您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幫你打聽一下。”

  說完,她站起身,對著全霍敬了個標準的軍禮:“你好,我叫宋禹佳。”

  “全霍。”

  全霍起身回禮。

  雖然腦子還有些茫然,但是身體的肌肉記憶促使他做出慣性動作。

  做些什么吧,全霍,不然你真的會死掉的。

  他們這樣的人啊,離開戰場就活不了了。

  你何苦呢全霍?你何苦。

  全霍苦笑一聲,轉身走出這個光明的小房間。

  ……

  樊易天轉頭看著身后的陸月凝,又看了看前面的兩匹馬。

  是不是應該停下來讓馬歇息一會呢?

  陸月凝沒有動作,甚至遮擋不住身后的車棚。

  半透明的身體在晚風中搖曳著,似乎下一秒就會消失。

  樊易天有些苦惱的垂了垂眼睛,終于還是抬起手,給予那兩匹勞累了大半天的馬一點可憐的休息時間。

  這一切做完,他靠在車壁上,看著坐在最里面的陸月凝,什么都沒說。

  陸月凝盯著前面的樹林,沒有動靜。

  好半天過去,樊易天察覺到自己的鬼氣傳來一絲波動,一轉頭,陸月凝已經消失了。

  “哦……他們啊,我看到了。”

  樊易天輕笑一聲:“我只是覺得,偶爾給這個旅行增加些趣味也是不錯的。”

  樊易天話音剛落,樹林中就竄出一群黑影。

  “不過啊,我算是知道了,為什么這里的人沒有晚上趕路的習慣。”

  樊易天眨了眨眼,看著前面那幾個人。

  大概有十多個人,除了為首的那個身上還有點肌肉,其他都是細狗模樣。

  哈哈哈……骷髏兵軍團。

  樊易天被自己突然涌上來的念頭逗笑了,他笑了兩聲。

  但是對面那些人似乎被刺激到了。

  為首那人舉起手中的大刀,在月光之下顯得亮晃晃的:“半夜還趕路啊,大爺,你就一個人吧?”

  “我?我不是一個人啊?”

  樊易天挑了挑眉。

  他確實不是一個人。

  他是一個鬼。

  “少在這放屁!我剛才就看到了,他的車廂里面就只有他一個。”

  站在為首那男人身后的一個細瘦男人喊了一聲:“大爺,身上有沒有銀子啊?借來花花?”

  這是哪學來的老套臺詞?聽著就像是跑龍套的。

  樊易天從車廂里走出來,跳到地上:“太平年代,為何要出來做這種行當?”

  “太平年代?”

  為首那人似乎聽到了莫大的笑話,他轉頭看了看身后的眾人,表情逐漸變得有些怪異:“我說少爺,您看看我身后這群人,太平年代,看看我們,太平在哪呢?”

  “怎么,你們誰改名叫太平了?”

  他回頭怪異的叫喊了一聲,引得身后眾人哈哈大笑。

  “我們不多要,就要個夠家里老人孩子和媳婦吃飯的數。”

  那人橫著臉,表情兇惡:“所以呢,您還是識相點,給錢,我們就放你走,絕無二話。”

  “怎么,那些所謂的修煉者,沒有福澤到你們?”

  樊易天皺了皺眉,抱著胳膊問道。

  “福澤個屁,他們關心的只有自己和身旁那些個人。”

  那人笑了笑:“您看我們,也就是住在這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您說咱和乞丐的區別在哪?乞丐是伸手討要,我們主動出擊,就這么一個區別。”

  他的眼中帶著些許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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