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山路上，茍東賜坐在駕駛座上，目光直視著前方，這條路他開過很多次了，卻還是第一次感覺這么難熬。嚴書墨坐在副駕駛，一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任憑晚風吹亂了他那頭柔軟的頭發。
“別悶著，抽根煙！”茍東賜從自己兜里掏了掏，掏了一包蘇煙出來，遞給了嚴書墨。楚城幕買煙都是按箱買，茍東賜經常去偷他的煙抽，淡是淡了點兒，但好歹不是花自己的錢不是？
嚴書墨聞言，轉過腦袋，瞥了一眼茍東賜手里的蘇煙，有些嫌棄的接了過來，然后從里面彈出一顆，點上，再把煙盒子還給了茍東賜。
茍東賜伸手接過煙盒，單手彈了彈煙盒的底部，也從里面彈了一顆出來，低頭含住，啪的一聲把香煙給點上，然后重重的抽了一口，打開車窗，微微側頭，把從鼻腔里噴出來的濃煙送出了窗外。
“今晚你怎么這么暴躁？也不怕我老板生氣？我老板和那個小丫頭之間出問題了？”茍東賜瞥了漫不經心的嚴書墨一眼，問道。
嚴書墨叼著煙，拿起手機翻了翻，翻出了一個電話號碼，然后一邊噼里啪啦的給對方發短信過去，一邊含糊著和茍東賜說道：
“楚城幕不會生我的氣，其實今晚我說的這些話，也是他想說的，只是他還沒回過神來罷了。別看他平時成熟的不像樣，在感情上，還不如個小學生，老子高中的時候好歹還情竇初開了，他特么那會兒甚至不會對女孩子好奇。”
“他倆之間早就出問題了，不過秦怡似乎對楚城幕有什么特殊的意義，楚城幕也是一路勉強著自己走到了現在。你跟在他身邊的時間也不短了，啥時候見他對一個人這么溫柔細心的？平時都是別人寵著他，哪有他寵別人的份兒？他對秦怡的好，有些好得不正常了。”
茍東賜聞言，思索了一下，很是認可的點了點頭。據他所知，自家這老板無論在哪，都是被寵著的那個，而且那些女孩子，比起他身邊這個，都優秀了不要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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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自己也一直在疑惑，這個被楚城幕稱作老板娘的女孩子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經過這幾個月的觀察，就是很普通一個女孩子，雖然長得也漂亮，身材也不錯，可自家老板身邊，長得漂亮身材又好的女孩子多了去了。
“你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了前段時間被我老板從家里送走的那個女孩子了，他確實算不得多溫柔細心的人，人家都要高考了，不就回來問了一下他怎么填報志愿么？結果第二天一早就把人給送走了。”思索了一會兒，茍東賜應道。
“你是說秦怡的那個表妹吧？那個小丫頭看著楚城幕的眼神都發光，楚城幕不把她送走，早晚這小姨子得爬上姐夫的床。”嚴書墨發完短信，抬起頭，往車窗外撣了撣煙灰，笑道。
茍東賜聞言笑了笑，連嚴書墨都能發現的事情，他天天陪著楚城幕，又怎么會沒發現，不過他卻沒有接話，這些話嚴書墨說得，他卻說不得。
“你感覺他倆還有戲么？老嚴！”茍東賜摸了摸下巴的胡茬，猶豫了一下，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嚴書墨聞言，扭頭看了茍東賜一眼，笑道：“怎么？現在做個保鏢還要做長線投資？”
茍東賜聞言咧嘴一笑，爽快的承認道：“我不就是個打工的么？不過我老板對我真心不賴，如果不出意外，我是打算給他打一輩子工的。別看他現在年紀還小，性子又懶，我估摸著，他一旦認真起來，隨隨便便就能一飛沖天。所以這些東西啊，自然馬虎不得！”
嚴書墨對于茍東賜的坦白絲毫不意外，這大個子看著憨，實則心細如針尖，這種人最知道什么時候說什么話。
“你覺得你老板是個計較的人么？”手機震動了一下，嚴書墨拿到眼前看了看，然后點開回復，又噼里啪啦的打起字來。
“金錢上，他很少計較，但是人情來往上，他特別計較。”茍東賜想了想，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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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還挺準！今晚這事兒沒被我說破之前，楚城幕可能還得糾結一段時間，可是今晚讓我給說破了，以這小子的性格，怕是現在就已經在心里犯嘀咕了。有些事兒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還以為他過得挺幸福呢？”
“不過以我對他的了解，哪怕是犯嘀咕了，他還會在這段感情上磨嘰一段時間，不過最后嘛，估計很難走下去。你這個老板娘啊！真心一言難盡，明明一開始我都感覺她很喜歡楚城幕的，哪知在生活中，卻粗心成這樣！要我說，還不如一開始就選戴學姐得了。”
回完短信，嚴書墨再次啪的合上手機，看了看窗外的景色，不知不覺間，車子已經駛到了磁器口附近。
茍東賜聞言瞥了嚴書墨一眼，還特么戴學姐，你知道后面有多少人在排隊不？你以為就一個羅局長在后面呢？說出來，嚇死你！
“在附近整一口不？我現在也不方便回去，忙活了一下午，結果讓你害得一口飯都沒吃著。”路過一家美蛙魚頭，茍東賜放慢了車速，沖身旁的嚴書墨問道。
嚴書墨聞言想了想，又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回答道：“那就吃一口吧！不過一會兒你得送我去一趟火車南站那個七天酒店，到時候記得和我換一下位置，我來開車！”
茍東賜聞言翻了個白眼，道：“又拿老板的車去騙小妹子呢？那你出門的時候直接開那個霸道不就好了？”
“廢什么話，我特么能提前知道我能把這個妹子約出來啊？”嚴書墨回答道。
就在茍東賜和嚴書墨勾肩搭背的去飯館里吃飯的時候，被留下一個爛攤子的楚城幕，正沒滋沒味的對著一大桌子飯菜。小丫頭就坐在他邊上，從嚴書墨走后不久，她就突然回過神來，然后給她自己盛了碗米飯，對著這一桌子菜，默默的吃了起來。
吃過晚飯，小丫頭也沒收拾碗筷，留下楚城幕在餐廳，就這么徑直上了樓。楚城幕低頭看了看，面前這一堆還沒開吃就已經涼得差不多了的飯菜，嘆了口氣，然后起身默默的收拾起了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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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城幕把幾乎沒怎么動過的飯菜，都裝進了保鮮盒，接著又把碗筷都洗了，這才回到茶幾面前，掏出了醫藥箱，撕掉創口貼，開始清理因為洗碗而被泡得有些發白的傷口。
再次給傷口上噴了些許云南白藥，再把拿出來的東西都歸納好了，楚城幕扭頭看了看樓梯的方向，卻難得沒有上樓的心思，只是默默的點了一根煙，一雙大長腿搭在茶幾上，雙手放到腦后，發起了呆。
在嚴書墨把事情說破之前，洗碗什么的，對于楚城幕來說，這兩年的時間已經做過無數次了，卻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讓他在意。尤其是看見小丫頭直接丟下碗筷，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上了樓，更是讓他感覺有一口氣郁結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來。
煙頭上的火星，隨著楚城幕的呼吸，忽明忽暗，眼看煙頭燒了差不多一半了，楚城幕站起身，往煙灰缸里撣了撣煙灰，然后起身走到客廳門口，把廳里的大吊燈關上，只余下幾盞朦朧的小射燈。
重新坐回沙發上，楚城幕滅掉了煙頭，伸手搓了搓臉，踢掉拖鞋，拉了個墊在靠在腦后，然后仰躺到沙發上，看著大廳的天花板，發起了呆。
一個小時前，嚴書墨的話，無疑是打開了他內心曾經從未關注過的地方，讓原本從不計較的他，突然就開始計較上了。
事情怎么莫名其妙就發展成這樣了？直到小丫頭喝酒之前，自己似乎還擁有一個很是恬美的女朋友，可怎么在別人的眼中，這個女朋友就這么不堪？
難道那曾經努力營造出來的幸福感，只是自己在欺騙自己么？還是說，如同學姐那般，自己自始至終也沒看清楚這個日日夜夜躺在身邊的小女人？
其實對于小丫頭的不擅長家務，對自己少了一些關心，楚城幕一直有自己的理解。
在他看來，本來他就是男人，生活中多承擔一些，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也沒什么好計較的，而且他也樂于被小丫頭依賴，這讓他內心深處的大男子主義，得到了某種YY般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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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小丫頭實在不算什么天資聰穎的那類人，這不僅僅是基礎太差的問題，現在能取得交換生的資格，已經是她竭盡全力努力的結果了。
可這一切的大前提，是小丫頭的這份努力是為了兩人之間的未來，就像兩口子有分工一般，一個負責沖鋒，一個負責后勤。可剛才在飯桌上，自己明明聽見她說，她的學業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不僅僅？
是自己把這小丫頭看得太單純了么？還是嚴書墨想得太多了？
如果沒有嚴書墨的提醒，楚城幕甚至自己都沒發現，他左一次生病，右一次受傷，似乎小丫頭從來都沒主動發現過自己的身體不對勁。
雖然是楚城幕一直都在瞞著她，不想讓她擔心，當初楚城幕還一度以為是自己遮掩得太完美，把她給瞞過了，可現在連自己后背上的多了一個星芒狀的疤痕，已經足足過了一個月了，小丫頭都沒發現，似乎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這一個月的時間里，兩人親熱的次數可不是一次兩次，尤其是去云城那七天，兩人白天游山玩水，晚上在酒店幾乎不下床。
黑暗中，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驚醒了正在發呆的楚城幕，伸手拿起手機，發現是小丫頭發過來的短信，楚城幕見狀，坐起身，給自己續了一顆煙，然后點開了短信。
“親愛的，原諒我吃過飯就扔下你，自己上了樓，因為我有太多的心思需要整理，也因為我突然覺得自己沒有臉去面對你，所以，現在就讓我們暫時這么溝通吧！好嗎？”
“我喜歡你，我愛你，這一點毋庸置疑，我很早很早就喜歡上你了，還記得我床頭的那些紙風鈴么？所以，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愛意。”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剛剛翻找了一下我們這期間的點點滴滴，所有的回憶，這些回憶在我的心中，幾乎全都是甜美的，沒有半點苦澀。楚城幕，謝謝你，為了我，把愛情經營得如此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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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年夏天你來救我么？還記得你帶我回老家看殺豬么？還記得去年冬天我們在山間的偶遇么？還記得你和我分享你幼時的那些回憶么？如同我愛著你一般，我也相信，你也是那樣的愛著我！對于這一點，我從沒懷疑。”
“可原本兩個互相愛著的人，卻在這個時候出了大問題，其實這個問題很早就已經埋下了，我期間也嘗試著去努力化解過，可我能力有限，到現在應該可以說已經失敗了。”
“我最近閑暇的時間，看了一部言情小說。里面的某個女主角是某位王爺還沒成為皇帝時娶的妻子，當王爺成為皇帝以后，所有人都接受并意識到這個人從此以后是天底下最特殊的九五之尊。可在那個女人眼里，這個男人既不是什么王爺，也不是什么皇帝，他就是她的男人。”
“楚城幕，你就是我的那個男人，我不想你成為我的王爺，也不想你成為我的皇帝。明明我們曾經就是這么平等交流的，明明我們曾經就是這么一起長大的，我不想接受，你突然間具備比我更強更高的社會地位這樣一個事實。”
“可是，我有時候也會摸著自己的良心問自己，如果你沒有變得那么優秀，如果你高三的時候就一蹶不振了，那時候的我，還會這么喜歡你么？這個答案我一直不敢面對，但我今天想告訴你，如果那時候的你，沒有重新站起來，我大概不會再繼續喜歡你。”
“現在問題就來了，你不夠優秀，我不喜歡你，你太過優秀，我又無法平視你。所以，最后我選擇了奮起追趕你，我追得很累，雖然最后離你的距離還是那么遙遠，可我也收獲了很多。在這一點上，楚城幕，我得謝謝你，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能變成現在的自己。”
“好聽的話說得再多，也無法掩飾剛才書墨說到過的問題，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我雖然愛你，卻不會愛你，我享受著你給我提供的一切，卻把這些視作理所當然的愛意，卻從沒考慮怎么回報你。說來好笑，我上樓仔細看了看，住進來的時間也不短了，我居然從來沒給這個家，添置過任何東西。”
“我剛才上來趴在床上，捂著腦袋使勁的想，使勁的想啊想，想得我腦袋都疼了，疼得我都哭了，可我也沒想起來，你的后背什么時候多了一個新的傷痕。很可笑，對吧？我不了解你的事業也就罷了，我連天天生活在一起的男人，身上受過傷，又愈合了，甚至留下了新的疤痕都不知道！”
“我最親愛的，我最愛的，原諒我現在無法面對你，我現在內心的自責，如同千萬只螞蟻一般吞噬著我的心。明天我就要走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在機場看見你，在分別的時候，抱抱你，還有，我愛你！”
看完這條長達一千多字的短信，楚城幕沉默了良久，然后回復了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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