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力跟周建業說今天要跑車，中午不能接他，倒不是說什么瞎話。
前段時間，老董哥經手了一車的羊皮子，可能是存放的時間太久了，羊皮子保存的也不好，有的部位已經開始發霉，開始掉毛了。
按理說這些東西不能做襖子、褥子這些大件，只能報廢直接扔了，可老董不舍得啊，這可都是真金白銀的錢換來的，而且買的時候還是高價呢。
當時跟車的人也不知道是誰，淘了這么一批“好寶貝”回來，也沒有檢查質量，等老董哥收到貨差點沒被氣暈。
老董哥發電報質問過去，人家那邊打電話過來說“貨物售出，概不退換”。
那囂張的口氣啊，惹怒了老董哥，他轉頭把這事直接報給了喬老大，雖然咱沒啥本事，可咱后面有人。
喬老大一個電話打過去，那邊乖乖地又補了一車羊皮子，并主動聯系老董哥這邊派車過去拉。
鑒于賣家的人品不咋地，懷疑還會在這一批貨上面做什么手腳，老董哥決定讓陳大力和董衛國兩個人去把這一車羊皮子拉回來。
因為就在隔壁市，離得也近，今天早出發一會兒，連裝貨帶運輸，一天下來肯定能夠跑個來回趟，不耽誤晚上在家吃飯。
陳大力到的時候，董衛國還不在，自從確定陳大力自己可以獨立完成維修類的工作之后。像一些檢查類的活，董衛國一律甩手不參與。
陳大力也不介意，他沒有什么能力買輛車，自己修車也是機會，可以多琢磨琢磨自己開的這輛卡車。
像給車檢查，保養，換件之類的事，陳大力從來不假二人的手，全自己操作了，遇上實在操作不了的，即便是送到維修廠去維修，也要跟人家維修師傅聊上幾句，說一說自己的經驗。
后來被老董發現修車檢查都是陳大力自己在干以后，老董也沒有說什么，第二個月直接把陳大力的工資提了兩成，算是檢查費用的補貼。
他們這一隊怎么發工資，一律由老董管控著，因跑的長途短途的次數不同，工資的變化也不小。
不過相對于鄉下老老實實種地的鄉親們而言，他們的工資可以說是相當高了。
多出來的這兩成工資，陳大力讓周燕單獨給自己閨女開了一個存折，每個月按時把這點兒工資給閨女存進去，當做閨女每個月的零花錢。
有房有地，還有一些外快，陳大力一家日子過的那是相當滿足。
漲工資的那個月，陳大力就給周燕買了一臺她夢寐已久的縫紉機。
周燕現在已經能夠自己獨立縫紉衣服了，只是更專業的技術還得再去縣里進修才成，因為意茹太小的緣故，周燕也沒有繼續進修，不過現在家里軋個桌布，縫件衣服，周燕是手到擒來。
喬老大除了把持著縣里的運輸線路的活計以外，還攀上了老毛子那邊的關系，開始走進出口了，路子是越鋪越廣。
由于陳大力和董衛國開車技術比較穩，又都會修車，老董哥一直都盡量給他們兩個安排長途，這樣車路途有點什么問題，兩人基本上自己就能搞定，長途雖然累一些，但是工資不少。
像短途拉貨，或者收購東西之類的，都留給了一些性格跳脫或者車技都不夠成穩，需要多磨練下自己的年輕人，當然也不是讓年輕小伙子自己去鍛煉，一般身邊都會跟個師傅，除非是人實在調不開，老董哥才會安排董衛國和陳大力兩個人去跑短途線。
在車隊里，能力和工資成正比，你只有實力強了，老董哥才敢分配活過去。
像和陳大力一起考下來駕照的王楊同學，開車頭一年就把車撞了三次，開車總是顧頭不顧腚的，讓他們那一隊的管事特別頭疼。
這一次，老董哥安排陳大力去拉這一車羊皮子，也是有原因的，陳大力專門跟人家師傅學過怎么打理羊毛，有過辨別羊毛的經驗，能看出羊毛質量的好壞。
之前陳大力裝卸貨的時候，曾經跟一個老師傅學過兩手，要說學的多精深倒不至于，糊弄糊弄外行人還是可以的。
因為是短途，不需要準備太多的東西，陳大力就帶了點水上車。
可是左等右等，眼看就要誤了發車的時間，都沒有等到董衛國。再這么拖延下去，今天下午肯定回不來了。
老董哥有些著急了，干脆在車隊里面挑選了一個年輕的小伙子，給陳大力幫忙。
小伙子剛入行沒多久，性格十分靦腆，一路上也不怎么說話，陳大力怎么安排，人家怎么做，但是十分聽話。
陳大力估計著應該是平常跟著師傅，挨罵挨的厲害，要不然也不可能是這么老實。
陳大力一路疾馳，終于在上午之前到達拉貨的目的地。
信封上的地點是一個大倉庫，陳大力熟練的把車停到倉庫門口，就領著跟車的小伙子找負責人老王去了。
老王是個二道販子公公
陳大力之前和這個老王見過面，不過當時是董衛國出面和老王打交道，陳大力這還是第一次和這個人來往。
老王人倒是很熱情，看到陳大力領著人過來端茶、倒水，殷勤不斷。
可是也太殷勤了。
老王也不說讓檢查貨的事兒，一直拉著陳大力說著一些不知所謂的閑話，攔著不讓陳大力去看貨。
這陣仗一出，陳大力就知道，這回的貨肯定會有點貓膩。
“再歇一歇，多喝杯茶吧，陳師傅，開車一路上辛苦了，歇一歇吧。”
“話等會兒再說吧，咱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面，老王，咱們還是先看看這一倉庫的貨怎么樣？可別再是上次那種質量，那可就麻煩了。”陳大力開門見山地說道。
“哈哈，哈哈，那怎么可能呢，我們這的質量一向都很好的，上次那是意外啊，我們的羊皮子都是收的最好的羊皮子。”老王哈哈的掩飾自己的尷尬，嘴硬地說道。
“是不是最好的，你說的可不算！咱們得用事實說話。現在就過去看看貨吧！”
在陳大力的強烈要求下，老王才把他帶到了倉庫這里查看羊皮子的質量。
羊皮子都是處理好的的羊皮，鋪平展開存放的，一張疊著一張，為了方便運輸，會用兩個繩子分別綁住兩端，打包形成一個類似長方體的包袱。
陳大力掂起一塊兒羊皮子伸手捻了捻，這塊羊皮子毛質順柔沒有澀感，他又揉搓一下羊皮子，沒有羊毛掉下來。也沒有什么皮渣，他解開繩子，抽檢了幾張，質量都還可以，看來這批貨的質量沒有什么問題，雖然不能被判定成高等的貨，但也在中上等層次。
老王看到陳大力的動作，哈哈一笑說道：“看來，陳師傅還懂的不少呢，我還以為，陳師傅只專精運輸呢。真厲害！”
“別的咱們不敢說啊，檢驗羊皮羊毛的質量，咱可是跟老師傅學過的，既然說這一批的貨是最好的羊皮子，那就亮出來讓我看看唄。你讓我看的這批質量也就是中等，別敷衍我哈！”陳大力這話一出，老王那只剩下幾根頭發盤踞的頭頂慢慢得滲出了汗水。
“哎，我們上次工作人員失誤，把進水倉庫的料子給你們裝上車了，這次不會了，肯定不會了。”老王賣著慘：“只是好東西都被你們拉走了，我們這進水倉庫里面的怎么處理呀？”
陳大力也不吭聲，就站在旁邊盯著他，老王頂不住壓力，這才一邊嘟囔著，一邊把陳大力往旁邊的倉庫領：“陳師傅，怪不得老董會安排你過來拉貨，哎，這一回我得賠了個底朝天。”
這一間倉庫里的貨才是真正的好貨。無論毛質，還是皮質都可以算上層的品質。確認要質量之后，陳大力讓跟車的小伙子把他們的卡車開到這里裝貨，他就站在旁邊一動不動地盯著工人一點點的搬運。
主要是老王為人不實誠。
陳大力害怕，裝貨的過程中，老王在偷梁換柱，那到時候，可就有的笑了。
工人們兩個兩個地抬著，羊皮子一摞一摞的操作著。
一開始搬上去的羊皮紙確實是不錯的，可是搬著搬著陳大力就覺得不對勁了。
按理說打包好的羊皮子應該是鋪的特別平整，有韌勁，一點都不踏，非常板正。
可是后面這幾包從陳大力面前過的時候，他明顯聞到了一股子無法用言語形容出來的味道。這應該是皮子沾水之后，沒有徹底的弄干爽，就存放進倉庫里面導致的。
“等一下，讓我看看。”陳大力上去叫停了工人，他過去摸了摸這些羊皮子，這些羊皮這明顯硝的時候，功夫就沒有硝到家，帶著很大一股味道，摸上去也有些澀澀的手感，就這么用手一滑啦，毛掉的還有些嚴重，這樣的質量肯定不行啊，賣不上去價格，就算喬老大敢出口，也會被人家那邊打回來的，到時候砸了名聲，算誰的？
陳大力甩了甩手上的羊毛，看向老王：“老王，你這樣做不太好吧，我們給的可是上等的價格，可你給我們的貨，可不值這個價錢呀！”陳大力似笑非笑。
老王趕緊塞給陳大力一個紅包，嘴里說道：“陳師傅，陳兄弟，好貨就這么多，都讓你們拉走了，這剩下的我也沒有辦法處理，你就當通融一下吧。”
陳大力舉手擋住了老王的紅包說：“這批貨也不是給我的，你要是覺得你能惹得起后面的人，你就接著整這些小動作，后面如果發生了什么事情，我一律推脫給你，概不負責。”
看著負責人瞬間煞白的臉，陳大力又慢條斯理的說道：“你老老實實地把這一車羊皮子，按照喬老大的要求裝好，你手里面剩下的這一批沾水的羊皮子，我幫你處理掉，絕對不會砸在你手里，你考慮考慮吧。”
“換，換，換，趕緊換！”沒有絲毫猶豫，老王立刻沖搬運工人吼道。
搬運工人將這些不合格的貨品放在了一邊，接著到倉庫的最里面去搬運其他的羊皮子，陳大力檢查了一下這些羊皮子的質量和剛才裝上去的質量差不多，這才點頭同意裝車。
老王勉強湊齊這一次補的貨，真的是很勉強，差點都要打對不上了。
陳大力示意跟車的小伙子繼續盯著卡車上的貨，他轉身對老王說道：“像這樣出毛病的貨有多少？你領我去看看？我先看看損傷有多嚴重，如果我能接受，我再找一個人過來，說不定我們兩個能直接把你這批貨吃下來。”
這批出問題的貨就像沉重的大石頭一樣，壓在老王的心頭上。
他之所以敢冒著危險，把這批貨放給喬老大，就是因為他手里面的錢快周轉不過來了。
如果陳大力能夠幫他把這批貨安穩的銷售出去，那價格上，即便是低一些，老王心里也是愿意的，現在真的是江湖救急。
這一批貨，可是個燙手山芋，現在根本就沒有人敢接，再過段時間又是雨季來臨，雨季的羊皮子更不好保存，到時候不能轉手出去，那后果就更不堪設想。
這一回，老王可比之前真誠多了，他領著陳大力在隔壁的這間大倉庫里面溜達了一圈。
這間倉庫里面，存放著的全部都是出了問題的羊皮子。
各種問題的都有，掉毛的，有味的，還有已經有點開始發霉的，以陳大力的眼光來看，有的問題確實不是很嚴重，但是對整張皮子而言，一小塊的脫毛或者說污漬那就降低了這塊羊皮子的價值。
陳大力在這個倉庫里面溜達了一圈又一圈，查看了一層又一層的羊皮子，呆了足足有二十分鐘，這才再老王忐忑的表情里答復了一個準話。
“這羊皮子你打算給個什么價？我找個人過來給你把這一倉包了。你報個數，說個實在價！”陳大力在老王滿懷期待的眼神里面吐出了這句話。
“真的啊？”老王欣喜若狂，他剛習慣性的想開出一個高價來，看到陳大力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后，又訕訕的說：“我這也是有了難處，差點就要轉不過來彎了，我也不跟你要謊了。我需要現錢。”隨即說了一個還算實誠的價格。
老王的這個價格不算高，也不算低跑，拋去給老董補上的這一批貨，就連之前那一車廢料的損失都加上之后，這個價格，能夠勉強可以讓他轉過彎來，不至于斷了資金鏈。
陳大力一直都在跑長途，他每個月的工資可不低，除了主業之外，他還操持了不少的副業。
去年老董哥把自己手上經營多年的人脈和關系都轉到了陳大力手里，兩個人捎帶些東西掙了些錢，平分之后也小賺了一比。
除此之外，陳大力還在壯鄉屯和王二東合伙養著豬，今年也都賣了，因為去年豬生了傳染病，影響范圍不小，多方面原因，導致豬肉的價格持續上漲，等他們賣豬的時候，又小賺了一筆。
現在的陳大力可以說是小有錢財。
老王嘴里說的這個價格，陳大力雖然不能一下子完全掏出來完，這樣太影響家里面的生活質量了。可是拉上老董哥一起合伙的話，倆人還是完全能夠吃得下的。
只是事成之后，還要搭上喬老大的路子往外走貨，少不了還要分一分利來給喬老大。
陳大力心里這么琢磨著，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他直接對負責人老王說：“再少點，這東西收拾起來太費功夫了，你不賠本就行了唄，就這些破爛玩意兒，你還指望著它能賺錢？”陳大力說的也是實話，要不是陳大力主動過來收購，估計老王這個家伙，這次得栽在這一批貨上。
機會真的很難得，老王咬了咬牙又出了一個陳大力能接受的低價。
“老王，把剩下的這些羊皮子都收拾好，明天我再開車過來跟你交易，可別再折騰什么小花招啊。”這一次的價格，陳大力還是比較滿意的，就算事秋天再收購羊皮子，也笑不出來這樣的低價了。
老王心想，能把在自己壓在手上，賣不出去的貨清理掉，耍什么花招啊，只要能把貨出掉，換來錢周轉，以后讓他老王把陳大力供起來，他都愿意。
等兩人商量好了時間以后，已經過了一點了，盡管老王的生意也已經快要周轉不活來了，他還是掏出來之前準備好的紅包，要把這個紅包遞給陳大力，司機運貨總得意思意思吧，這些規矩他還是懂的。
陳大力漫不經心地擋了這個紅包：“你要是想謝我啊，等明天我把這剩下的貨都拉走了以后，再感謝我，那時候給我包紅包也不遲。”
老王激動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回程的路上，陳大力都一直在想如何跟老董哥開口說這件事情。
其實這些料子要是說損壞，還真沒有太多的損壞，處理一下成小塊，再拼接一下，依舊可以接著賣，就是處理這東西的程序比較麻煩。
陳大力盤算著自己的想法應該是可以順利執行下來的。但是因為他以前也從來沒有做過這些事情，能不能賣個高價還是未知？
這個生意可能要承擔一部分的風險，他擔心老董哥不能接受。
他在路上思考了好久，怎么清洗？怎么處理？稍微好一點的怎么弄？發霉的料子怎么打理？腐爛嚴重的怎么處理……一路上腦子一直都沒有停止轉動，他甚至把老董哥拒絕他的話，都想好了。如果真的那樣的話，他只能自己單干了，可能到時候，家里面就得緊衣縮食一段時間，等把東西賣出去之后才能回本。
哪知道陳大力回來之后，嘗試性地跟老董哥提了一下，這件事老董居然沒有一口拒絕陳大力。
老董哥只是問陳大力：“這批羊皮子如果砸在你自己手上的話，你打算怎么處理？”
之前老董哥嘗試著把自己的人脈和關系都交到陳大力的手上，兩人合伙倒騰一些東西，也算賺了個盆滿缽滿。
老董哥分到的這些錢，都被董至城的媳婦兒拿去折騰著在縣里買房子用了。
老董哥還想今年再小掙一筆錢，給二妮兒攢一點嫁妝，以后成家立業了，有一筆錢財傍身，好在婆家站穩腳步，可見老董哥想的是多長遠呀！
陳大力也沒有隱藏，老老實實回答了自己的計劃。
這批羊皮子如果想要賣出去的話，肯定要先把這個皮料子重新清理一遍，除去上面的污漬，晾干以后，再將那些實在不能夠用的地方剪裁下來。
陳大力仔細查看過這一批羊皮子，如果是用心剪裁的話，這一批料子仍然是有三分之二的部分是可以直接使用的，前提是，得重新清理一遍羊皮子，這就要廢不少精力了。
這羊皮子里面，能弄出來這么三分之二，這一次的本錢就可以回來了，不說能賺多少，最起碼兩個人不會虧本。不過得花費上不少的時間、精力、還有一些洗滌羊毛的材料。
相對于直接丟棄，那成本真的不算高。
陳大力在開車的路上，琢磨了好久。
清洗好的羊皮子可以分成兩個方向。
一種方法是用碎塊拼接成一個整塊的大羊皮子，這個方法在很早以前，陳大力就和老董哥兩個人研究過，但是沒有成功。
冬天的時候，周燕因為太冷了，拿兩塊小羊皮給陳意茹做手套的時候，意外的嘗試成功了這種拼接的方法。看起來好像渾然一體的一樣。
只是這一種方法比較精細，需要用一種特殊的縫紉方式，讓兩塊毛皮拼接在一起，花費的時間、成本、人力要相對多一些，但是賣的價格會提高很多。
另外一種方法就是把這些小的羊皮單獨剪裁成不規則的地毯。
這一個方法人力、物力花費的少，勉強能夠收回來成本，但是賺得可能不是很多，不過創造一些新的花樣，可能能夠增加一些收入。
聽了陳大力的方法之后，老董哥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第一種，既然要干，那就干一個大的。
“明天，你去老王那邊的時候，哥跟你一起去，今天回去把錢準備好，咱倆干一票大的。”老董哥拍了拍陳大力的肩膀，他對陳大力的眼光和運氣有著迷之自信。
希望，他們兩個這一次博一博能夠單車變摩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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