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心領神會。
他已經明白徐雷的意思。
雖然老虎是要打，蒼蠅也得拍。
但就如今的形勢和條件……
就不要指望一拍子下去，便能把所有蒼蠅拍死。
不過徐江熱烈鼓掌，徐雷和徐忠面帶微笑。
賈鳳誤以為自己說得特別好，便喜不自勝的接著說道：
“以前我還在財政工作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問題。”
“貧困地區源源不斷的，在基建、教育、醫療和養老方面支出，產生的優質勞動力、能源礦產、農產品等，卻又沒法留在當地。”
“當這些優質的生產要素，持續不斷的流通向富裕地區，也就相當于本就欠發達的貧困地區，竟然還在不斷的向富裕地區貢獻財稅資源。”
“換而言之，貧困地區用真金白銀，培育出大量優質生產要素，到頭來卻并沒有在當地轉化為財富、貢獻財稅，都被發達地區給吸走了！”
“這么一來，貧困地區要承擔大量的公共支出，卻并沒有多少財稅收入，假如上級撥款又不是很多，做不到收支平衡，就很容易劍走偏鋒！”
見賈鳳說得這么起勁兒，徐忠也禮貌性的微笑回應。
“是啊！弟妹你說得很有道理！”
“貧困地區想要解決財政資金不足，依賴賣地發債、袒護違規企業，甚至把各種罰款當做收入，也是無奈之舉。”
賈鳳身子微微前傾，語氣很是激動的說道：
“現代工業與市場經濟，本身就決定了經濟要素，只能在空間上集中協同，才能最大程度發揮資源配置效率。”
“咱們龍國先分散生產低成本優質要素，再集中生產商品服務的發展模式，既是制度優勢的體現，也是經濟快速發展的成功因素之一。”
“所以兩年前，徐少建議著眼全局、堅持全國一盤棋，確保商品要素資源在全國范圍內暢通流動，這個提議看似超前，實則利國利民。”
聽到這兒的徐雷，尷尬一笑。
尼瑪！
聊天就聊天，扯上我干嘛？
居然還這么直接的拍我馬屁！
今天的徐江和賈鳳，兩人很是奇怪啊！
雖然暫時猜不到，他倆到底有何居心。
但賈鳳都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徐雷自然也不可能不接。
戳滅煙頭后，徐雷苦笑道：
“2001年我參加高層的一次討論會，是提出過構建全國性統一大市場的建議。”
“當時想的是，光是掀起基建狂潮，打造交通、通信、電力、水利等硬實力還不夠。”
“還應該同時打造制度統一、高效規范、公平競爭、充分開放的軟實力，充分釋放咱們龍國的發展潛力。”
“如今看來，這世上果然沒有完美無缺的事物，全國性統一大市場算是建好了，潛力也得到了釋放，發展果然足夠迅猛。”
“然而商品要素資源，在全國范圍內的高效快速流通，卻也帶來了不小的問題，比如在發達地區周圍，就形成了差距很明顯的貧困帶。”
賈鳳聞言，立馬勸道：
“徐少，你可不要自責，這是必然的經濟規律！”
“發達地區對貧困地區，本身就具有虹吸效應，是誰也沒辦法阻止的！”
“從大范圍來看，東北地區是燕京的虹吸對象，而中原地區則被長三角地區虹吸，西南地區被珠三角虹吸。”
“而每一個大城市周圍，也存在著周邊地區，被大城市給虹吸的現象，就像京海迅猛崛起的背后，則是周邊市縣人口急劇流失！”
徐江也立馬附和說道：
“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在農村里，生活壓力雖然不大，可累死累活忙一年都掙不到幾個錢。”
“大家自然愿意到城里打拼，哪怕競爭很激烈、生活壓力更大，但機會也更多呀！”
“所以城里人越來越多，農村人越來越少，這是早晚的事，即便沒有你建言獻策，也遲早會這樣。”
賈鳳有些無奈的嘆息一聲。
“如今中西部地區，還在持續不斷的，修建一條條高速鐵路、高速公路、氣管道、超高壓輸電線等等。”
“貧困地區源源不斷的將人口、糧食、電力、煤炭、石油、天然氣、農產品等等輸送到了發達地區，支撐起了發達地區的繁榮發展。”
“可有些發達地區的人不僅不感恩，反而非常鄙視外來務工人員，嚴格限制外地人分享本地公共服務，不想實施財稅轉移支付、跨省統籌。”
“他們覺得貧困地區之所以貧困，是因為當地人思想落后、貪污橫行、營商環境差，也不想想沒有貧困地區的付出，哪有發達地區的繁榮？”
“他們吃的農產品、用的電、燒的氣，不都是貧困地區提供的嗎？住的房子不就是農民工蓋的嗎？外地老師不也是貧困地區培養出來的嗎？”
“總之，要不是沒有貧困地區，源源不斷的提供各種生產要素，發達地區哪能發展起來？可既然發展起來了，那就應該彌補貧困地區的付出！”
徐雷忍不住很是詫異的瞥了一眼賈鳳。
今天這是怎么了？
火氣怎么這么大？
雖然是有一些人思想狹隘，喜歡開地圖炮、搞地域黑，只想固化他們自己的小圈層利益。
但這些鼠目寸光的小人，畢竟是少部分，真正大權在握的高層，其實看得非常清楚，城市化是大勢所趨。
而且隨著龍國工業生產質量的不斷提升、規模的急劇擴大、物流的效率暴增，產業集中也是誰也擋不住的趨勢。
未來可能幾家大型企業的產能，就足夠滿足全球對單一產品的需求，象征著落后產能的大量國營老廠和鄉鎮企業，必然會被淘汰。
高層自然也很清楚，培育一個制造業集群很不容易。
不僅需要大量的企業集中投資，還需要當地配套提供海量的資源。
就像京海的電子信息產業，之所以能迅猛崛起。
不光是有徐雷的飛宇電子科技，起到了成功效應，吸引了大量企業集中投資。
從總務院到臨江省，對京海市的電子信息產業發展，也是提供了大量的資源。
換做是一個原本就貧困的地區。
沒有企業主動去投資，當地即便瘋狂舉債，趕鴨子上架似的硬上，也必然會遭遇失敗，然后背上沉重的債務。
因為并不是每一個城市，都能像京海一樣，發展出電子信息產業。
當地完全可以因地制宜，搞適合自身長遠發展的特色產業。
就像中江的綠藤市，搞新能源汽車。
漢東的京州市發展高鐵產業，天海市搞大飛機為代表的航空制造……
因此。
為了避免盲目投資與重復建設、為了避免地方背上沉重債務壓力。
總務院一直在堅持全國一盤棋，因地制宜，讓不同地區發展不同的產業集群。
也一直在不斷完善全國性的統一大市場，通過轉移支付讓各地完成相應戰略任務，進而獲得應得的收入。
就像西南地區并不太適合發展大規模的制造業，但卻擁有得天獨厚的水電資源。
那么修建一座座梯級發電站，通過超高壓輸電線，將電力源源不斷輸送到沿海地區。
沿海工廠有電可用，完成了生產制造賺到了錢，繳納了電費和稅費，不就可以用來轉移支付嗎？
可現在的問題是……
那些因地制宜，集中力量發展的產業集群，還并沒有發展到很高的水平，還不能誕生出大量的財稅收入。
就像京海的電子信息產業，目前除了飛宇電子科技之外，哪怕是龍芯集團，現在仍然還處于發展壯大階段。
指望他們繳納大量的稅收，去彌補周邊貧困地區的財政虧空？
這怎么可能呢？
就好比全家節衣縮食，飼養了一群母雞。
母雞都還沒發育成熟，哪能指望瘋狂下蛋，供養全家？
但現在徐雷看賈鳳的樣子。
就真像是一副要殺雞取卵的架勢。
上面都沒著急呢，你賈鳳著什么急？
而且徐江，你丫又跟著起什么哄？
當然。
徐雷雖然心里有些疑惑，但并不會當面當眾說出來。
他們兩口子唱雙簧似的，一唱一和。
氣氛都烘托到這兒了。
自然不用多問，也一定會表露出真實目的。
不過……
徐雷不接話，賈鳳的話，就像是一拳打在空氣上。
而徐江呢？
就他那腦子，能一唱一和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再讓他輸出打配合，已經完全無能為力。
這時候。
已經基本看清楚狀況的徐忠，笑呵呵的打圓場。
“弟妹你說得很有道理，即便現在不加大轉移支付的力度，也很有必要盡快建立一套覆蓋全國的財稅信息系統。”
“有了這套系統，就能精準掌控各地區各行業的稅收情況，不管是防止偷稅漏稅，還是實施轉移支付，都可以更方便也更科學！”
徐忠這一番話，看似是在表揚，其實也是在暗示徐雷。
賈鳳和徐江，一唱一和說了那么多。
其實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給貧困地區叫屈哭窮。
他們想插手搞那套財稅系統，才是真的。
而要想覆蓋全國，要想精準分析……
這套財稅系統必然要非常先進且強大。
除了要開發極為龐大的系統軟件之外，還要采購海量的計算機、服務器、打票機等等。
考慮到稅務方面的信息數據，都是非常寶貴且機密的，要想實時匯總起來進行大數據分析。
搞不好，還得專門建一座大型數據中心。
粗略算算。
這樣的投資規模，少說也得上百億了。
徐江雖然以前只是個江湖草莽。
但賈鳳不一樣啊！
徐忠早就知道，賈鳳以前在京海稅務局工作，還曾因為貪腐蹲過監獄。
后來她幫女兒薛美鵑，未經授權就翻唱徐雷創作的兩首歌。
她瘋狂炒作，讓女兒迅速走紅成為當紅歌星之時。
很有營銷天分的她，也成功引起了徐雷父子倆的注意。
如今。
賈鳳不止是徐江的女朋友，也是京海歡樂傳媒的總經理。
在如今信息化的大浪潮之下，稅務部門開始邁向數字化、信息化，也是必然發展趨勢。
而她極力想要游說徐雷，用電子信息技術搞一套財稅信息系統，顯然是想分一杯羹。
說不定，她早就投資入股了某家企業。
正好今天自己聊起了鄉鎮地區的貪腐問題，她便順勢將話題擴大化，進而方便夾帶私貨。
只不過，以徐雷的聰慧，自然是很快看出來了，卻沒有接招，這就搞得她有點尷尬不好收場了。
眼看堂兄徐忠都發話了，兒子徐雷竟然還不吱聲。
徐江自然有點著急了。
“那個小雷啊，你覺得你賈鳳阿姨，說得咋樣呀？”
“不錯啊，有理有據，很有道理！”
徐雷說罷，便端起茶杯，不急不忙的品茶。
而他這一番回答，真是讓徐江滿頭霧水。
心里越發著急了。
恨不得直接挑明。
你小子是真不懂，還是裝糊涂？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倒是明確表個態啊！
而就在徐江急不可待，都快忍不住的時候。
徐雷放下了茶杯，淡然從容的說道：
“咱們龍國大力發展經濟的目的是什么？”
“不就是為了讓老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嗎？”
“如果發展的目的，不是為了讓老百姓享福，那還不如不發展！”
“而讓一部分先富起來，然后先富帶后富，最終實現共同富裕，這也是大家事先說好，并且也正在做的……”
聽到這兒的徐江，越發急躁了。
這都說的什么呀？
你小子完全偏題了啊！
可還沒等他發難，賈鳳就給他一個勁兒的遞眼色，讓他穩一穩。
果不其然。
徐雷話鋒一轉，立馬接著說道：
“搞一套覆蓋全國的財稅信息系統出來，防止有人偷稅漏稅，也方便轉移支付，這是好的。”
“但要我說，這顯然格局小了，光是調控財稅、轉移支付，顯然還不足以先富帶后富，還得進一步上強度。”
“不僅要調控不同區域之間的，財富分配不合理，還要做好人與人之間的監管調控，確保社會公平公正，避免貧富差距懸殊！”
賈鳳腦瓜子嗡的一下，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小雷，哦不，徐少，你的意思是，上面要搞的系統，不止一套？”
“沒錯！”
徐雷語氣十分肯定的說道：
“除了你和徐江覬覦的財稅之外，警務、教育、醫療、保險、金融、海關等等，各行各業都會有一套全國互聯、數據共享的強大系統。”
“這些系統之上，還會有一套更加強大的系統，對各子系統的所有信息數據進行實時匯總與大數據分析，從而實現真正的現代化信息管理！”
“而這些先進復雜且意義重大的系統，關系到了國計民生，也關乎到了信息安全，于國于民非常重要，當然不是隨隨便便什么小公司就能參與的！”
說到這兒，徐雷不禁冷冷一笑。
“這么說，你們可能不太容易理解。”
“你們就不妨想象一下，你們在哪兒上過學、跟誰有過來往、有多少財產，甚至得過什么病，系統都能一清二楚。”
“甚至可以根據社交娛樂、活動范圍、消費習慣等等，逆向分析出每個人是什么喜好、什么能力、什么家庭狀況。”
“總之，一旦可以將所有信息數據匯總分析，那么系統甚至會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你們現在就可以記住一句話，大數據，是不會騙人的！”
徐雷這一番話，立馬把賈鳳嚇得夠嗆。
原本想要幫腔的徐江，也頓時不知所措。
唯有徐忠暗暗佩服不已。
賈鳳想要忽悠徐雷，也不想想徐雷是誰。
現在好了。
沒把徐雷忽悠上鉤，反而自己被嚇得夠嗆。
不過……
徐雷說的那些什么系統、大數據之類的。
雖然知道距離投入實用，肯定還為時尚早，但徐忠倒是蠻期待的。
真是難以想象，用人工智能對付貪官奸商，會有什么樣的驚奇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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