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文作為廠長,倒也不至于連安撫家屬這點事都想不到。
可恨的是昨天廠委里的其他領導聯合對他施壓,他的注意力也就放在了處理倉庫的后續事宜上。
死去的工人和到手的權利,二者孰輕孰重,郭建文心里肯定會有取舍。
“郭廠長他們來了!”
有眼尖的人喊了一聲。
瞬間大家的視線都看向了郭建文一行人。
經過一晚上的操勞,這些領導們都面色青白,頭發也泛著油光,都是一副一晚上沒睡的樣子。
和往日的衣冠楚楚大相徑庭。
郭建文大步來到人群中心,先看了周圍的人一眼,然后才看向李母:
“你就是李樹的母親吧?李樹的事情我們廠里也很痛心,沒有及時安撫家屬是我們的失職。我代表廠委向你道歉。”
說完,郭建文就彎腰向李母深深鞠了一躬。
把道歉的態度表示的明明白白的,讓李母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還能怎么說?
郭廠長一上來就道了歉,她再咄咄逼人,反倒讓人生厭,落了下乘。
沒等李母說話,郭建文繼續開口:
“但是……廠里這場火災讓這兩個月工人們的努力化為烏有,關乎到幾千人的生計,需要處理的問題很多,不僅是我,廠委里的其他領導們都一夜未眠,做不到事事周全也是有的。”
郭建文這番話說的情真意切,聽得不少人直點頭。
也是,廠里出了大事,后續要處理的問題多著,一時騰不出手來慰問李樹的家人也情有可原。
總不能廠里幾千人都干等著什么也不干,廠里早一天步入正軌,就早一天開始營業掙錢。
眼見郭建文三言兩語就扭轉了形勢,李母扶著兒子的手暗自收緊。
“我知道,廠里的領導都是大忙人,我兒子只是一個基層工人,遠遠比不上廠子重要……我就是想問問,我兒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母神色悲戚,聲音嘶啞:“我就是想尋一個真相!不能讓他不明不白的就下葬!”
“我娘說的對。我弟弟人已經死了,但是他是怎么死的一定要弄個清楚!”李家老大跟著附和。
周圍的人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火災的事兒確實蹊蹺。
倉庫重地,明文規定不允許有火源出現。
那這火是怎么著起來的?
總不可能是無中生有吧!
無外乎兩種可能。
一是有外人放火所致。
二是守倉庫的人,自身出了紕漏。
這兩種情況,不論怎么說,看守倉庫的人都有責任。
要是第一種情況,外人靠近倉庫,看守倉庫的人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和制止,這本身就是一種失職。
第二種情況就更別說了,自己造成火災,更是嚴重失職!
一時之間,對李樹的死因大家都各有看法。
“李大娘,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到目前為止,公安同志們還在調查當中。這火災到底是怎么引起的,現在還沒有個定論。所以我也有難處。”
郭建文面露難色。
“廠里的工人犧牲了,自有一套規章制度在那里。可現在,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有關于李樹的身后事和補償,我也不能隨便就做出決定。”
這話說得,讓在場的人臉色俱是一變。
郭建文身為廠長,肯定是知道內情最多的人。
他既然這么說,那就代表著李樹是不是烈士還有疑問。
萬一李樹不僅不是烈士還是造成服裝廠重大財產損失的罪人呢?
如果廠里大張旗鼓的安撫和補償了李樹家屬,后面公安又查出是李樹疏忽才導致的火災,那……獎勵該不該收回來?
到時候場面就難看了。
有些話不必說的太明白。
點到為止。
剩下的大家自然會自己腦補。
剛剛幫著李母說話的人都退縮了。
李母的眸子狠狠一顫。
她一直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
幺兒沒了,她固然傷心,可是怎么沒的卻是一直沒個準話。
要真是為了拯救廠里財產而犧牲,大小也是個烈士。
他們家走出去臉上也有光。
李母一直覺得火燒倉庫的人還隱在暗處,要她是那人,肯定會想方設法讓看守倉庫的人背鍋。
可恨她們一家在服裝廠沒有根基,想要找出幕后黑手也是無能為力。
兒子已經死了,李母能做的就是為家人謀求最大的利益。
畢竟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下去。
所以她今天來的目的,就是逼郭建文松口,承認樹兒烈士的身份。
“郭廠長,我作為李樹的母親,要是他真有過錯,任大家如何辱罵,我都不會有二話!可我自己生的兒子我了解!”
“他是不聰明,但做事從來沒有推脫偷懶的。”
李母含淚哭訴道:“以前我讓他幫我看著在院子里曬的菜干,他那時才六歲,就因為我的話,就一整個下午沒錯眼的盯著!”
“就這樣的性子,怎么會在看倉庫的時候不盡心?”
“萬一這火就是他引起的呢?”有人小心嘀咕。
“要是說這火是樹兒放的,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一個小小的工人,放火燒了倉庫對他來說有什么好處?”李母激動的說。
眾人的目光都盯著剛才提出疑問的人,他一激動,口不擇言道:“我聽說李樹和大發是被王德海臨時弄去倉庫的,說不定他是想報復王德海,誰知把自己搭進去了。”
“對,就是這樣。”這人越說越覺得自己分析的有道理。
“他們之間有矛盾的事生產車間的人都知道,可不是我胡說!”
這件事在廠里不是秘密,許多人都清楚。
一時有很多人直點頭,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郭建文卻聽得眉頭緊蹙,“王德海是誰?”
本來是掰扯李樹的事情,怎么聽這人的意思,這里面還有其他隱情?
莫不是真是因為工人之間的小矛盾,才引起這場火災?
郭建文只要想到這個可能,就氣的要升天!
生產部門臨時換了主任這種小事,自然是傳不到郭建文這個廠長的耳朵里的。
也因此,到了現在,他才第一次知道了王德海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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