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俞皎帶著練兵方案早早就來到軍中,而崔志暉果然也沒有耍賴皮,率領五千名部下來到校練場。
但很明顯,他的態度沒有因為是手下敗將而有所改善,反而變本加厲。
他吩咐手下聽從衛驍的命令參與訓練后便離開了,倒像是無法接受昨日的結果,輸不起一樣。
俞皎與衛驍沒空搭理他,按照商量好的章程,對他的手下展開全新的訓練。
正如他們所料,崔志暉的手下習慣了正規軍穩中求進的訓練方式,對這有著巨大突破的革新方式接受度極差。
兩人忙活了一個時辰,卻連最基本的肅立隊形都未排好。
而此時,崔志暉卻找上了白璟。
“什么?為何現在才說?”
白璟驚起,握緊手中的一柄匕首,渾身劇烈顫/抖,臉上瞬時泛起紅/暈。
顯然,他相當激動。
這股激動的情緒,使得他呼吸急促,渾身的血液仿佛凝結,暴吼一聲后短暫失去言語的能力。
霎時間,夢境中小七一遍又一遍絕望的呼喊盤亙在腦海。
一聲聲“我不想死”、一句句“皎皎在家里等我”……
他仿佛墜入無盡深淵,被那被夜色還要黑的泥淖纏住身體。
靈魂和心,都無從解脫。
面對白璟帶著憤怒的質問,崔志暉擺出一副震驚且無辜的神情:“你這什么反應?莫非七公子并未……”
就在剛剛,他拿著一柄匕首告訴白璟,在從涼城取道姚城的路上,他遇到一名瘋瘋癲癲的少年。
少年自稱是白家七郎,希望能與他們同行,一同趕往姚城。
因為少年瘸了一條腿,憑自己的能力無法在冰天雪地中走到幾十里外的姚城。
然而一直在外領兵的他,未曾見過白瑜。
他懷疑少年是北燕人的奸細,不僅命人把少年狠狠地揍了一頓,還將少年身上的東西收刮一空,試圖找出少年與北燕人的聯系。
但因為少年操著一口極為標準的玉京腔調,他沒有下死手,而是帶著少年的匕首想要找白家的人求證。
于是便發生了這一幕。
崔氏輕輕拽了拽白璟的袖子,低聲安撫:“夫君,你且冷靜一些。”
這一聲勸說,表明她對此事存疑,然而卻未能撫平白璟的心緒。
當然,連崔氏都覺得不太靠譜的事,他不會沒有半點懷疑。
更何況,這個消息出自崔志暉之口。
就算手中這把匕首真的是小七所有,他也沒有全然信了崔志暉的話。
然而,那對小七仍舊活著的殷切期盼,使得他無法忽視任何一絲可能性。
小七不想死,他不能讓小七死。
小七想見七弟妹,他要帶小七回來!
思及此處,他揪住崔志暉的衣襟,顫著聲問:“為何現在才說?”
他的手是抖的,聲音是抖的,就要就連眼底深處的點點淚意也是抖的。
崔志暉一把甩開他,惱羞成怒:“七公子的死,是你們自己報給朝廷的,難道本將軍應當在意與已死之人有關的事么?”
“再者,你們給本將軍機會說了么?第一次本將軍想開口,卻是被你從飯桌上氣走!”
“第二次本將軍想開口,你們都做了些什么事,竟然叫九殿下……現在卻還怪本將軍為何沒有早些開口,你們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么?”
崔氏扶住搖搖欲墜的白璟,再次開口勸道:“夫君,七弟已經沒了,被野獸啃得只剩下一堆破碎的衣裳與幾塊骨頭,這不是七弟,你冷靜些。”
此時此刻,崔氏在用她的方法,向崔志暉解釋為何白璟情緒會如此激動。
因為七郎“死無全尸”,白璟不愿接受現實,所以才會堅信他沒有死。
同時她也在提醒白璟,七郎未死的消息絕對不能泄露,否則可能會擔欺君之罪,畢竟死訊是他們報上去的。
更甚者,消息泄露會令七郎置身于危險當中。
白璟懂得崔氏的暗示,他握緊匕首對崔氏大喊:“我從來就不信小七已逝!你們休想用一堆殘肢斷臂和破布糊弄我!”
崔志暉拉住情緒激動的白璟,不悅地擰起眉頭:“你對素冰喊什么喊?”
白璟立即噤聲,略帶愧意地看向崔氏。
事情本該就此結束。
但手中的匕首,他反反復復確認了幾遍,的確是小七的無疑。
他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崔志暉提供的信息——瘸腿,被打一頓。
如果真是小七,重傷之際被留在雪野深處,他能擊退林中的野獸,挨過徹骨的寒冷,好好的活下來么?
百般矛盾之下,白璟還是選擇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能性。
就算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崔志暉口中的人就是小七,如果他選擇不去確認,從而導致小七等不到救援而終。
那么與他親手殺了小七有何區別?
白家已經有那么多人因他而死,他絕對不能讓小七因為他對崔志暉的懷疑而失去生命。
他把匕首放下,拿出輿圖鋪陳在桌面,拉過崔志暉問:“告訴我,你在哪里遇到的人?”
他的手是仍在抖,聲音也在發顫。
正如他激動的心緒久久無法平息。
崔志暉臉上掛著幾分不可思議,他冰冷地吐出事實:“五公子,本將軍勸你不必找了,那少年傷得極重,就算沒有后來的一頓揍,這樣的天氣,估計也挨不了多久。”
崔氏再度開口勸慰:“夫君,那不是七弟,一定不是!”
然而此時,她的勸說起不到任何作用。
只因白璟早已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定要去確認那人與小七的關系。
他一刻也不能耽擱,揪著崔志暉的衣袖不放,指著輿圖,再一次問:“你在哪兒遇到的?”
崔志暉眉頭緊擰,看起來卻像是在后悔不該將此事告知,給他無故增添了大/麻煩。
但他還是拗不過情緒激動的白璟,手指放在輿圖中的一個位置:“大概是這里吧。”
白璟立即做了標記,而后收起輿圖揣進衣襟,隨即又穿上護膝與靴子,再披上披風,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崔氏看到此情此景,心急如焚,卻也清楚地知曉勸說不了夫君。
于是她迅速換上厚衣,揣了兩瓶傷藥,準備追隨白璟的腳步。
崔志暉拉住她:“白璟瘋了,難道你也瘋了不成?人都已經死了,何必為了這么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就貿然去林中冒險。”
“要是碰上北燕人怎么辦?換衣裳作甚,還不去勸他?”
崔氏甩開崔志暉的手,迎上崔志暉的目光,眼底沒有一絲怯意。
她一字一字詰問:“二哥,為何現在才說這個消息,你此舉究竟是何居心?”
崔志暉雙眼一瞇:“什么意思?我傳個話你還懷疑我居心叵測?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要是換做是你,你真的會在意這樣一件事么?”
“你認為我會在意一個忽然跳出來自稱是已死之人的人么?來龍去脈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
崔氏不錯眼地盯著他:“崔志暉,若是你包藏禍心,我會恨你一輩子!”
說完,崔氏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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