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贅婿 > 《祭靈古夢》編號1
  第一個楔子叢之座

  公元一九五三年,塞爾維亞杰拉維查山區原始森林。

  月光變成銀色,狼嚎的聲音隨著山風而走,越過一個又一個的山嶺,在林野怪石間穿梭。

  巨大的身影閃過林間的樹木,破開怪石中的草叢,狼的足音偶爾響起來,隨后是一匹匹的躍過月下的山澗,一閃即逝。

  漫山遍野的,狼群中四面八方匯集過來,有時候,奔行的狼群中會有一兩匹警覺地停下來,回首觀望。目力所及的縫隙里,巨大的狼軀上骨肉翻涌如波浪,在月光下,那影子的雙足直立起來……

  砰的一下!

  森林里有身影交錯的畫面,狼的影子與人的影子碰撞在一起,周圍奔行的狼群警覺地停了一停,隨后傳來的或是同伴的嚎叫,或是風的嘶吼,不再有更多的動靜了。

  遠處孤高的山嶺上,許許多多的巨狼已經匯集在一起,它們在望著下方如海的山林,月光下,有的巨狼隨著骨骼的劇烈響動逐漸直立了雙腳,化為將近三米高的碩大身軀,森然的狼牙間,帶著嗜血的戾氣。它們身后不遠的地方,是張著巨口,怪石森然的可怖狼穴。

  聚居于杰拉維查山區的拉度卡狼族,是歐洲最古老也最為強大的狼人種族之一,在這并非圓月的夜晚聚集在遠古狼穴間,并非是為了舉行什么拜月儀式,而是因為……殺來的敵人。

  一只狼人將手指指向了遠處的一片山嶺,樹林之中,血腥的氣息在彌漫,狼群與人類戰斗在一起,帶來了巨大的破壞,夜的海洋里死亡的浪潮在涌動,在族群中最為通靈的阿黛爾長老的眼中,一名又一名同族的靈魂解脫在夜空里。

  在這最為古老的狼穴附近的空地上,拉度卡狼族的六名長老都已匯聚,而最為尊崇的大長老則匿身在狼穴深處。他們是這一支狼群最高權力的掌握者。千百年來,狼群生存與戰斗在荒野與山林間,他們與人類戰斗,與上帝戰斗,與血族戰斗,與一切洪荒種廝殺,不僅有著無比強悍的肉體,也有著傳自數千年前的智慧與古老巫術。終于那片山林中,戰斗停歇下來,一只巨大狼人奔行在月下,為幾名長老帶來了入侵者的尸體。

  那人類的尸體被仍在了平臺邊上,半個身軀幾乎都已經被撕碎,臉上也挨了狼人的一抓,半個臉頰都已經被打破,但仍舊能夠看出大概的樣貌輪廓來:這是一名白人、穿著山林探險服,手上持著一把戰刀,但那戰刀已經被砍得豁了不少的口子。

  幾名長老只是淡淡地看了那尸體一眼,旁邊身形巨大的安東尼長老偏過了頭,將手指向了另一側的山麓,另一場戰斗就在剛才已經再度展開了。

  而在更遠處一點的山林里,騷動也在隱隱傳來。

  這一次,山麓間的戰斗卻并沒有持續多久,又一具尸體被送過來,仍舊是一名白人,腦袋已經被撕掉,他的手上沒有武器,但殘缺的尸體幾乎都已經被血染紅。

  長老們沒有理會這兩具尸體,山林之中,第四起、第五起戰斗又在不同的地方開始了。夜色下狼嚎聲如海潮。那些戰斗雖然看來激烈,可能是有幾名人類的強者侵入了狼族的地盤,但相對于整個拉度卡狼族的規模,卻是不值一提的,半山腰上,一些狼人并不能理解長老們為什么會召集全族,在他們的疑慮間,第三場第四場戰斗也已經結束,人族的入侵者可能已經死了,那邊傳來狼人勝利的怒嚎。

  第三個人的尸體還沒有送來,有一幕發生在了平臺上,方才送來的第一個人——半個腦袋幾乎都已經被打碎的白人的尸體,隱約間動了一下。聚集于平臺附近的皆是狼族的最強者,有幾名狼人幾乎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異常,然后地上那尸體的雙手猛然撐在地上,站了起來。

  也就在他站起來的那一瞬,砰的一下,他的半個身體都爆炸在了夜空中。這是六名長老中身形最為嬌小的阿黛爾長老出現在他的身邊,順手揮了一爪。盡管是六名長老中傳承巫術與通靈的長老,她的一擊也遠非一般人可以承受,男子的半個身體化為肉糜,而隨著她狼爪的回揮,月白色的銀火轟的包裹了兩具尸體,在眨眼的瞬間,將兩具尸體燒為灰燼,銀火膨脹一瞬,化為點點星光飄飛在夜空中。

  然后,第三具尸體送到了,幾名長老看了一眼,隨后道:“吃了它。”那尸身便被撕碎在群狼的巨口之下。然而在這短短的片刻間,也有一部分的狼人,發現了令他們震驚的事情……

  接下來,再沒有尸體被送到平臺上,下方的戰斗里,戰敗的尸身被吃了個干凈,但一場又一場的戰斗更加頻繁的發生了,森林之中,一名又一名的敵人開始出現,廝殺。他們戰斗的時間有長有短,但拉度卡狼族何其強大,一場場的戰斗都以狼族的勝利為告終,只是沒有人明白,殺入這片森林的人,為什么會越來越多,原本一點一點發生的戰斗,終于開始連接成片,形成巨大的圈子包圍了以遠古狼穴為中心的森林,開始往內部壓縮,廝殺聲、槍聲、爆炸聲匯集成一片。

  山腰上的精銳狼人開始沖殺出去,戰斗的圈子開始膨脹,但不久之后,圈子又被壓縮進去。狼穴前方,阿黛爾長老開始唱誦古老的咒法,在某一刻,她舉起了雙手,巨大的靈力擴張出去,天上的月亮陡然化為血色的圓月。

  無數的狼族開始進行狂暴的變身,戰斗的雙方犬牙交錯,然而那個圓圈最終崩潰了,變成一大圈的混戰,有一些的敵人逐漸殺上半山腰,隨后又被殺死在途中,火焰開始在樹林間延燒,狼的尸體、人的尸體,化為一片尸山血海。

  血腥狂暴的狼人大都失去了思維的能力,但也有小部分的狼人,會在戰斗中看著這詭異的一切。這樣一場大規模的戰斗,到最后給人的感覺卻是詭異的,因為在那一次次的戰斗、交手與廝殺中,他們才會發現,眼前出現的這些敵人,長得都有些類似。

  出現在林間、從樹林中殺出又開始蔓延向山腰狼穴的這些白人,都張著類似的一張臉,但看起來又各有不同,他們有的戰斗力強,有的戰斗力弱,有的持刀劍長矛,有的持手槍機槍,他們各有不同的打扮,探險家、老師、醫生、旅行者、養尊處優的貴族公子、挖煤的礦業工人。就好像……就好像在無數的時空里,將同樣的一個人置身于無數不同的環境里成長,最后出現的不同差異。

  這些人,開始從學海尸山中壓過來,有的倒下了,不久之后竟然又站了起來,有的或許是身軀破碎得太厲害,便沒有再醒來,數個小時的戰斗里,他們殺出樹林,蔓延上平臺,幾個最厲害的甚至使出了教廷的咒法或是狼族的巫術,在沖上平臺后被幾名長老斃于爪下。

  然而包圍圈已經不可避免的越縮越小,一個一個的人,無數的人殺上來,他們手上拿著各種武器,有的精英狼人不顧一切地殺進人海里,它撕碎了十個、二十個人,但片刻間,就被吞沒了下去,這些人仿佛沒有恐懼沒有痛楚,他們拿著刀槍,帶著炸彈,當包圍圈壓縮到這個程度,已經是肩并肩的在往前走,無數刀槍刺出來,子彈咆哮,再厲害的狼人,在這樣的攻勢下也只能后退,可惜他們已經退無可退了。

  月亮的血色開始減退時,以獸穴為中心,漫山遍野的人,猶如麥加的朝圣,摩肩接踵人山人海,被他們包圍在中央的,只有長老們和數十狼人,隨后一聲驚天動地的狼嚎響了起來,狼族的大長老化為高達十米的巨狼沖出了獸穴,殺入人群。

  人群被沖開,巨爪揮擊,殺人如割草,血肉的浪潮被掀起在空中,而在那巨狼的前方、后方,無數的攻擊還在不斷的襲來,無數的刀、無數的槍、無數的子彈、爆炸,砰砰砰砰轟轟轟轟的不斷落在巨狼的身上。

  長老們隨著大長老奮戰著,空中出現鮮血的圖騰,阿黛爾長老詠唱的古老祭歌飄蕩在空中,激發著遠古血脈里的每一分潛力。月夜之下,人群像是無數的螞蟻涌上了山丘,包圍著他們不斷掙扎的獵物,并且將這個包圍圈不斷壓縮。在包圍圈的中央,是已經遠超過飽和狀態的不斷攻擊,人群已經擠得無法再有任何動彈,每一刻所有人都在揮刀、刺出長矛,扣動扳機,扔出手雷,后方已經插不進縫隙的人開始爬上人的身體,沸騰的攻擊已經不再像是穿刺的手段,它們像是工廠里最為強大的壓縮機,要一絲一毫、不屈不饒地將中央的敵人壓為糜粉。

  碎裂的尸體飛起在空中,然而它們開始融合,斷裂的手臂長在其他人的身上,它們還拿著刀槍,在這劇烈的戰斗中,還在上子彈、扣扳機……

  砰砰砰砰轟轟轟轟砰砰砰砰轟轟轟轟嗡嗡嗡嗡嗡————

  被包圍在人海中的,就像是一鍋沸水中滴進去的一滴油,它不斷翻滾、抗拒、發出滋滋的聲音。

  月光仿佛也不忍再看這一幕,終于躲回黑暗之中,夜到最深的時候,這響動終于停歇下來。在人群的面前,敵人已經被化為粉末。山林之中火焰還在燒,成千上萬的人站在山林間,安靜了片刻,然后他們開始往前走。

  一個又有一個的,它們溶入自己的身體。

  看似胡亂的走動里,人群融合得稀薄了,從數十萬融合到上萬,然后是幾千,幾百,當最后的幾十個人終于走在一起。出現在山巔上的已經是唯一的一名白人,他的半個身體染了鮮血,目光來來回回地打量了這一片山嶺,終于,轉身去往遠處的黑暗。

  拉度卡狼族于焉覆滅,僥幸活下來的,一共有七名狼人,它們已經無法組成一個種族,只是留下了覆滅之夜的傳說,許久之后,人們才從最為古老的典籍中找到了可能是毀滅拉度卡的這股力量的名字。它被稱為——

  叢之座!

  第二個楔子噩夢座敷

  你以往覺得是傳說的世界,它們也許是真的……

  知道座敷童子嗎?我要說的是我知道的,關于座敷童子的一件事。

  座敷童子是我們日本的一種妖怪,如果你喜歡,把它當成神明也可以,眾所周知的我們日本一共有八百萬神明——有時候我也覺得太多了。但總的來說,只要有靈的,我們通常都可以當做是神明來看待,座敷童子的傳說最初源自巖手縣,雖然不算籍籍無名,但一般來說,它應該只能算是個能力并不出色的小妖怪。

  座敷童子通常被認為是善靈,它看起來像是小孩子,家里有座敷童子的蹤跡會讓這一家人財源廣進、福祿雙至。通常來說座敷童子只跟小孩子玩,跟它關系好的話它就會幫你看家護院,但它也比較孩子氣,得罪了它它立刻就跑了,這樣也會帶來厄運。有一種說法里,在貧窮的農業時代里經常有些人因為沒有錢養孩子而狠下心來把剛出生的嬰兒殺死,傳說中這些死去的嬰靈就是座敷童子的真面目。

  但總的來說,它還是一個善靈。

  小的時候我并沒有看見過座敷童子,雖然我從小就長在通靈師的家中,人也可愛,但座敷童子并沒有因此來找我。只是在我十九歲時,因為家中靈媒的背景,我被作為生力軍吸收進日本政府一個特殊的部門成為預備成員。這個部門叫做觀靈局,是國家作為觀察和研究各種神明狀況的一個組織,由于是預備成員,我在大學里主要學習的是神學,后來畢業之后經過了兩年考慮,順利進入組織之中擔任研究員。

  這中間的過程有些平平無奇,雖然都是跟神靈精怪打交道,與常人的話題圈有些遠,但如果習慣了,也無非就是那么一回事,將妖怪、靈力作為研究課題而已。我不是什么搏出位的人,也不希望因此獲得什么成就,于是一直兢兢業業的做些別人安排下來的工作,不出什么岔子,也沒有什么建樹。

  當然,因為工作的原因,我因此對一些精怪還算了解,又有一些儀器的配合,我因此得以觀察到身邊的一些事情。那是一九九零年的夏天,我無意間察覺到與我住同一條街上的一個孩子身上有靈力波動,這個孩子名叫藤原吾朗,經常來我家的神社玩,問些古怪的問題,他那時候只有九歲,我留意之后,發現他應該是跟一名座敷童子有了很好的關系。

  座敷童子對于大人是很警覺的,一般情況下極難見到,而它的靈力不算高,觀靈局中并沒有將它當成正式課題來做研究,因為麻煩又困難,可能還不會有太大的成果。察覺到這一點后,我準備將藤原吾朗身上的情況當成我的一個私人觀察課題,與吾朗的接觸之下,也就跟他成了不錯的朋友。

  當年的秋天,我因為安分守己,被調入一個秘密的項目組擔任研究助手,這個職位算是最底層的研究員,但項目組本身卻很有來頭。據說這是觀靈局中最為秘密也最重要的一個項目,名字委實氣派,叫做“高天原計劃”。

  自明治維新以來,資本主義交給我們的最好的東西恐怕是科學的研究手段,以科學手段來研究靈體,聽起來有些扯淡,實際上還是可行的。而所有的研究,最初也最實際的目的,其實不在于造福人類,而在于能否用作兵器。高天原計劃的總部設在一個十分闊氣的軍事基地里,平時我們做的就是抓來各種惡靈,以各種手段或者是折磨他們或者是威逼他們,將他們放在一起讓他們互相戰斗或者吞噬,觀察能否誕生出更厲害的靈體或者找到規律。

  這個計劃已經進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于我來說,實驗的結果是不重要的,我只是過來工作,拿一份薪水過著簡單的日子。進入基地之后,我認識了兩個朋友,一位是名叫古谷清二郎的世家子弟,古谷家自來就是有名的驅靈師世家,有著各種高深莫測的手段,另一位是名叫千葉真弓的富家女,為人雖然有些傲慢,但心地是很好的,總之,與這兩位朋友的結交,我認為是進入高天原計劃后最大的收獲。

  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我與真弓之間,隱約有了些戀愛的感覺,但對于我來說,兩家的差距乃至于彼此之間的差距讓我有些猶豫。有一次與清二郎聊過之后,清二郎則鼓勵我追求真弓,但后來這樣的事情并沒有發生,我便因為一件事情被弄亂了生活。

  項目組的高層不知為何知道了我手上的關于座敷童子的資料,要求我上交并且抓捕吾朗家的那一只座敷童子作為實驗素材。實際上,對于資料我是上交與否都無所謂的,但說到抓捕,我卻并不愿意。藤原吾朗與那只座敷童子之間的感情非常深厚,我這樣做就是毀滅了一個孩子的童年。我對此作出了拒絕之后,項目組的做法卻非常的粗暴,立即由另一組人負擔起了抓捕的責任。

  那時候的我相當為難,我可以不負責抓捕座敷童子的事情,卻不能從中破壞。當時真正能與我無話不談的是清二郎。與他徹夜長談之后,他勸我不要再管這事,明哲保身,我卻還是下定了決心,要提醒吾朗讓他的朋友離開,然而這一步已經晚了,就在我對吾朗做出提醒的同時,抓捕組捕獲了那只名叫小狄的座敷童子,我反被吾朗視為了調虎離山的幫兇。

  而后,我被項目組開除了。

  被項目組開除這件事,本身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由于項目組中保密措施甚嚴,我與真弓不常能見面,這場戀情基本上也被扼殺了。后來有一天,清二郎提著酒來找我,向我坦誠了他設局害我的事情。

  “古谷家與千葉家一向交好,我需要與真弓聯姻,讓我們的事業更上一步,這一點我們原本是有默契的,但真弓幾乎愛上了你……如果只是這樣,我也是愿意祝福你的,但你的性格與真弓差異太大,一開始或許有熱情,卻不容易長期相處,何況你們想要結婚的話,擋在你面前的,就不止是我而已,千葉家的勢力,你不清楚,到頭來,你們兩個人都要痛苦一生……”

  清二郎一向是個理智到極點的人,他說了這些,等我罵他,但我知道,罵他是沒有用的,他根本就不在乎,于是我只能說出“我們以后絕交吧”這樣的話來做了結。

  我與古谷清二郎之間似乎已經了解,但在藤原吾朗那邊,事情卻沒有結束,這個孩子異常堅決地想要要回他的小狄,為此在接下來的三年時間里,他都不依不饒地尋找各種方法,甚至跑去東京試圖攔截天皇座駕。但他說的話別說會被攔截,就算真的公布出去,也是沒有人信的,觀靈局的權力很大,有幾次甚至要將吾朗關進精神病院,我心中內疚,將他救了出來。但后來一次酒醉,我透了口風,他也因此知道了高天原項目組所在的基地位置。

  他為了營救小狄,進行了諸多布置和學習,想要侵入基地。我在阻止了一次之后,心想這樣也好,于是告訴了他一些關于基地入侵的難度,希望他知道事情的艱難,不至于魯莽行事。此后吾朗果然努力學習,試圖在將來有一天將小狄從基地中救出,我卻知道,在基地中經過了這么幾年,那只座敷童子估計早已在一大群妖怪中被廝殺或是吞噬,再不存在了。

  雖然暫時放棄了對基地的入侵,偶爾有空,吾朗就去到那基地邊上進行偷窺,有時候我能看見他在樹林里對著那基地說悄悄話,或許是說給小狄聽的。基地的安保很嚴,他去的多了,引起注意也是不好,每次都是我去將他找回來,然后那件事情發生在我去找他的一個晚上。

  我來到基地附近的樹林尋找吾朗時,清二郎與真弓出來見我。原來我來到這邊的事情,在很早就被基地的安保發現過,由于來的次數太多,我又曾經是基地的成員,那邊認為我可能心中有怨氣,清二郎因此出來提醒我,如果再來,可能基地要對我采取措施了。

  “至于那個孩子,還是讓他死心吧,那只座敷童子,早幾天的時候被吞噬了。”

  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從真弓口中確認這個消息時,我還是感到有些悲傷。口中說的卻是:“想不到它堅持了這么久……”

  “他們打開了黃泉比良坂,最近的實驗……”

  真弓皺眉說到一半,或許是意識到我已經不是項目組的一員,終究還是住了口,就在這時,地動傳來。

  日本經常地震,早已見怪不怪,但這一次,巨大的震動源明顯來自于基地的方向,我們跑過去時,巨大的靈壓從基地地下沖出來,匯成狂瀾,排山倒海。

  耳朵里聽到了小女孩清靈的笑聲。

  那笑聲響起在每個人的靈魂層面,我知道這是靈體發出來的,像是鈴鐺一樣,充滿了童真的味道。也在這時,我看到了不遠處的吾朗,他也走出了樹林,看見我們,又聽到這個聲音時,他陡然跑了起來,指著那邊喊:“小狄……這是小狄啊——”

  他沖向基地的外圍。與此同時,不遠處也有許多人正沖向這個基地,他們都是負責保衛基地的有名的驅靈師,平時并不是全部要住在基地里,但有動靜就要過來幫忙。

  就在小狄要接近那片鐵絲網時,一個巨大的東西從地底沖出來了,作為軍事基地主體高達五層,地底則有十余層的巨大建筑從內到外轟然被沖開,那具靈體所攜帶的氣息攪動天云,看起來高達百米,就像是從地底昂然沖出的哥斯拉,它有著半透明的四肢、軀體,像是一只大象,只是在它的頭頂,是一個巨大的、小女孩的笑臉。

  座敷童子。我只見過那只座敷童子一面,就是在她被抓走的時候,我看見過她是一個小女孩的樣子,面容就是眼前這樣的。

  靈力蔓延擴散,基地之中無數的爆炸,估計已經沒有幾個人活著了。這巨大的靈體就盤踞在爆炸的火焰當中,她第一時間發現了吾朗,轉過來看著他笑,然后又流著眼淚像小女孩一樣哭,那張臉拖著長長的靈體俯下身來,臉開始縮小,一直到吾朗的面前,就像是巨大靈體上拖著的一根細線。

  沖過來的驅靈師第一時間發現了靈體的目標,他們捏著符咒試圖截下小男孩,這些人力量強大,在日本不說數一數二,最厲害的至少也能排入前十,我看見沖在最前方的那名驅靈師捏了一張符咒,正要施放,另一張臉刷的伸到了他們面前。所有人都在陡然間停下。

  與他們對視的是一名女妖怪的臉,她有著一頭長發,張著三只眼睛,臉蛋是很漂亮的。這是一只變異的妖怪,曾經我也見過,在基地里被取名叫做八十八夢天華,沒有多少力量。但就在她與眾人對望的這一瞬間,所有人手上的符咒都在眨眼間燒完了。

  短暫的對視之后,八十八夢天華的臉收了回去,但那些人也沒有動,我隨后發現他們不是不想動。最前方靈力最強的那人還掙扎著往前走了一步,在地上踩出了腳印來,然后他呀呲欲裂,“啊——”的試圖用力。

  然而千鈞重擔已經壓在了他的身上,那一片地方,他們自身的重力在不斷增加,他砰的跪在了地上,雙手按進了泥土里,到后來終于整片地面都轟然往下沉,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跪下,被壓扁,然后爆炸了。

  另一邊,吾朗的身體慢慢的被溶進了那片靈體里,他在靈體里升高,但并沒有受到傷害,甚至還朝著我們這邊揮了揮手。

  巨大的靈體從基地里走了出來,它沒有再傷人,因為人基本上已經死光了,那半靈體甚至連走過的花草都沒有傷害。它處于現實與幻想的界限上,可以帶來毀滅,也可以不與周圍的任何事情發生關聯。這時候靈力還在攪動天云,月光的清輝灑下來,座敷童子在風里唱著屬于孩子的天真的歌謠,在夜色里逐漸的消失和走遠了。

  不久之后,這邊就開始下雨。

  由于這次的事故,高天原項目組解散了,我也經歷了一系列的調查。但好的是,不久之后我開始與真弓戀愛,九六年的夏天我們結婚了,真弓因此與家里鬧翻,我們因此也有了一系列的麻煩,古谷清二郎倒在中間幫了不少忙,我決定原諒他。只是后來他成了觀靈局的高層,我們便不常聯系了。真弓認為他是一個“可恥的人”,并且“早就看透了這類人的齷齪”。

  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吾朗,但后來傳出一些事情,據說他在各地破壞了不少這類研究靈體的組織,并且幫助了不少人,也有不少人恨他,中間甚至發生了幾次大戰。但逐漸的,人們將他和他的“坐騎”視為了史上最強最兇惡的妖怪,與“叢之座”這類東西一同視為了什么靈界巔峰的四個存在之一,他們還給它起了名字,叫做——噩夢座敷!

  我知道他是跟噩夢扯不上關系的時候,我有時候做夢,會夢見他們,周圍是高樓大廈,下方是高架橋上滾滾的車流,街道邊人群往來,吾朗就坐在那半空中,通過透明的靈體往下或者往周圍看,他們就這樣行走在城市里,但是沒有人能夠發現他們。那空氣中,肯定還帶著小狄輕哼的歌謠和那童真的笑聲……

  ——“高天原”計劃幸存者,八木信之。

  第三個楔子酆都邊界

  在我的腦海里一直有著一副畫面:那是在一個喜堂里,周圍有紅燭紅綢,一切都很紅,分不清是顏料還是血,紅色的布景里有一具女人的胴體,一絲不掛的站在那里,我能夠清楚地看見她雙腿間的絨毛,微微顫動的***。她的臉上有著慌張的神色,心口上插著一把刀,左邊的***上插著一根筷子。

  若是正常人,無論如何想來,這都是極為詭異且變態的一幕畫面,但它在我的心里埋藏了許多年,因為……那是在我六歲時親眼看見的事情。

  我的小時候是在山村里長大的,村子又破又窮,沒有通路,家家戶戶都過得緊巴巴的。

  這樣的村子里沒什么大事,小的時候,父母出山去打工了,后來就沒了音訊,我在村子里跟姥姥一塊過,五歲那年,姥姥也去世了。我當時還不明白這些事情,但村子里的人一合計,我就跟著隔壁的田老漢一塊吃飯了,理論上,應該算是成了他的繼子。

  那時候田老漢五十多歲了,在村里是個很受人尊敬又很有威嚴的人。他之所以收留了我因為他小時候是我姥姥帶大的,這個算是報恩。在我的印象中,田老漢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包著頭巾坐在屋檐下抽旱煙,每天從早上一直抽到晚上。有時候他興之所至會拿出一本皺巴巴的書教我識字,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一言不發。

  我叫他伯伯,這個稱呼后來也沒改過。村子里的人對他的印象是“很厲害”,每個人要是說起來,都會說:“那是很厲害的人啊。”具體的厲害,我倒是也知道一些,田伯伯會“退水”,譬如有什么人受傷,骨頭斷了來找他,他拿一碗清水念點咒語,往人傷處一噴,對方立即就不會在痛,過幾天傷就會好,又或者是被魚刺卡住了喉嚨,也是一碗水,刺就會化掉。

  田老漢的這碗水,其實是很講究的,我也鬧不懂,小時候喜歡像他一樣拿著一碗水念念有詞然后亂噴。但說田老漢厲害的不僅僅是水,聽說他年輕的時候專門在外面做些陰毒的事情,有一種藥,看見對方出門,指甲弄一點點往人身上一彈,對方七日內必死。這些事情是真是假我并不清楚,也沒有問過,稍微大一點,開始念書時,一度當成是迷信。

  再大一點,我大概查過一些資料,這些東西是中國巫文化中屬于“儺”的一類,例如什么苗疆趕尸,例如退水,大抵都可以歸類進去。不過,最讓我無法忘記也無法言說,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懷疑自己所見的,還是六歲時的那場婚禮。

  小山村很窮,平日往來的人又不多,年輕人一旦長大,成親似乎總成了一個大問題,外鄉的女子很少有肯嫁進來的,同村譚老根家就一直被這個問題所苦惱,因為他們家只有一個兒子,三十歲了,腦子有點傻,我們一般叫他譚大傻,自然更加沒人肯嫁。我大概從剛剛記事起就一直聽說他們家在愁這事,后來大概也漸漸明白了這是個什么概念。但六歲時,忽然有一天就聽說他們家兒子要結婚了。

  我當時當然也不會多想其它,成親了,好啊,有一頓好飯菜可以吃了。這是村子里的慣例,哪家哪戶成親,照例是要請全村人一頓的。那天夜里老祠堂里張燈結彩,我顧著吃好吃的東西,跟小朋友互相打鬧,偶爾聽別人說什么大傻子居然娶了個大學生之類的。大概是夜深時,騷亂就忽然從新房那邊傳出來了。

  有人大罵,有人尖叫,有人在喊,然后我們都往那邊擠過去,新房的門已經被打開了,我還沒看清楚里面怎么回事,有女人喊著:“你這個殺千刀的——”然后就是“啊。”的一聲低呼。

  我這時候才看清楚了里面的情景,譚大傻倒在地上,腦袋上扎了根發簪,一地的鮮血,血里站著個沒穿衣服的女人,白花花的,真的很好看,但她的胸口被一把尖刀扎進去了,血流出來,她赤足在地上退了一步。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譚大傻的老娘站在另一邊,蹲到地上哭——刀子就是她對著那沒穿衣服的女人身上扎進去的,譚老根這時候也走進去了,人聲騷亂,不知道該怎么辦,也在這時,我聽見有人喝了一句:“走開!”說話的便是田伯伯,他原本在新房外的一張桌子邊與人說話,這時候拿著旱煙桿,陰沉了臉。也不知道為什么,周圍的、包括屋里的人就被嚇了一跳,譚老根倒像是找到了救星,說道:“老漢……”也在這時,田伯伯刷的一下抓起桌上的一根筷子扔了過去。

  那筷子扎進了女人的胸口里,那女子原本已經要倒下了,這時候就愣愣地定在了那兒,手顫抖著似乎想要觸碰刀柄或者筷子,但又不敢,我就一直在旁邊看著。

  新房里點著燈燭,但還是有些暗的,這一幕在我后來想起,真是凄美又詭異。田伯伯好像問了譚老根一句:“你們花多少錢買的?”

  然后又說:“人我帶走了。”他沖著那女人說道:“拔了刀子。”女人神使鬼差地把扎進身體里的刀拔了出來,她胸口上有傷口,但竟然沒有血噴出來,然后田伯伯沖她扔了塊黑乎乎油膩膩的桌布過去。讓她把身體裹住了。

  “你救下我兒子……你救下我兒子……”

  譚老根當時好像一直在說這句話,但田伯伯看了看地上的譚大傻,搖了頭:“救了也不是你兒子了,莫費這種事,免得害死你。”

  我后來當然知道,那天殺了譚大傻也被殺了的女人是被人販子賣過來的女大學生,她叫曲慧貞,后來跟我們住在一起了,她跟我睡一張床,每天抱著我,有一段時間我一直懷疑她胸口里有一根筷子,我偷偷地看過幾次,但是沒有,她胸口上甚至連傷疤都沒有。我們一直住到十歲,她是大學生,教我小學要學的課程,并且在家里打雜做飯洗衣服,我一開始叫她曲阿姨,后來叫她曲姐姐,因為她的樣子幾乎沒有變過。

  幾年后我第一次夢遺,夢見的也是她光著身子時的樣子,不過不是她抱著我睡覺,而是她胸口扎了一根筷子站在哪里的畫面。我一度將她當成夢中情人,只是許久之后才明白,我的夢中情人,在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死掉了……

  另外有件事情,是我很久以后才記起來的,這大概是因為我從十多歲開始精神就不太正常,得了神經病,后來又有點精神分裂的緣故,記憶老是亂七八糟的。

  那也是我六歲的時候,由于曲阿姨的事情令我印象深刻,我開始研究田伯伯平時喜歡干些什么,那一個地方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的,它在村子附近的山上,有一扇大門,那天下午我在探索田伯伯可能到過的地方時走到了那里,門上有兩個很復雜的字,我不認識。

  不知道那么大的門我為什么能夠推開,它敞開一條縫的時候,我瞧了一眼,里面黑乎乎的,有風吹出來然后我就聽到了似乎是田伯伯的腳步聲。

  他就在我身后了,周圍也無處可躲,但門那么大,我想里面肯定也是很大的,我就在門邊躲起來好了,然后我把門推開了一點,一腳跨了進去。

  然后我就掉下去了。

  周圍都是紅色的黑色的凄厲的光,上方轟的一聲,兩扇大門都被推開,我看見田伯伯的身影出現在那門的邊緣,周圍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嘶吼,在膨脹,它們都在往上漲,田伯伯一只手拿著旱煙桿,在那兒看著我,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舉起另一只手,將什么東西扔了下來。

  我想那應該是一根筷子,因為那一幕跟田伯伯救曲姐姐的那一下很像,然而在我的周圍,似乎整個世界都被那道光芒刺穿了,那些膨脹的東西瞬間就被壓了下去。我看著天上,只覺得身體在無窮無盡的跌落,天上有一天紅色的大河,我越往下墜,它就離我越近……

  我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在下雪,我躺在床上,田伯伯坐在桌子邊抽煙,看了我一眼:“你怎么跑到那里去的?”

  “哪里啊?”我看看外面,“怎么下雪了?”

  我覺得外面應該還沒到下雪的時候,但外面應該是什么時候,我又不記得了,幾天之后我看看家里多出來的日歷,上面寫著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不太對啊,好像前些天曲姐姐教我東西的時候,還說時間是九二年……但是我以前反正也不明白什么日子,可能是記錯了。

  然后不久之后,我就八歲了。

  曲姐姐教我小學的課本知識,然后到了十歲的時候,有一天坐在門口抽完了煙,讓我幫他往煙鍋里填煙絲的田伯伯跟我說:“你鎮上有個姨娘,最近寫了封信來,說你可以到那里去上學。你過了夏天就去吧。”

  過完那個夏天,我離開了小山村,來到了更大的世界。**************碼個開頭換換腦子果然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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