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明亦聽著小姑娘清甜的嗓音,心中好似有暖流滑過。
旁邊的云老爺子反應更大,他激動地應了好幾聲,道:“哎,哎。”
“乖梔梔,你這兩天是不是沒吃飽飯,怎么還瘦了呢?”
云老爺子作勢要走到云梔旁邊,云明亦挽住他的手,沉聲道:“父親,梔梔的事情還沒處理完呢。”
云老爺子這才想起來,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懊惱道:“你看我,差點就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他側過頭,看向有些發福的姜平,“我聽說,有人要告我們家云梔?”
姜平有些尷尬:“嗯...是有這么一回事。”
“進來之前,我好像還聽見有人懷疑我家云梔的身份?”
此話一出,原先懷疑云梔身份的長老趕緊閉上了嘴,他們心虛的別過頭,作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云老爺子冷哼一聲。
他收回視線,抬起頭,看向站在云若薇前面,一臉狼狽的小女孩。
女孩約莫十四五歲,她穿著一身華美的天青色錦袍,頭頂還攢著一朵清新淡雅的梔子絨花。
她模樣生得不錯,可眉眼間的戾氣看著令人心生厭惡。
不出意外,這位就是先前告發云梔的弟子了。
云老爺子心中了然,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視線,沉默下來。
室內的氣氛一度凝滯。
彼時的唐兮柔還沒從那股驚詫中緩過神來,她察覺到華服老者那道布滿威壓的眼神,原本懸著的心又緊張地跳了起來。
一股久違的恐懼感漫上心頭,她打了個哆嗦,單薄的身形搖晃了起來。
“唐云梔...”唐兮柔咬牙切齒的開口。
憑什么?
憑什么唐云梔能如此好運,憑什么唐云梔能得到世家大族的庇佑?
就因為她長了一張楚楚可憐的臉嗎?
就因為她天資聰穎,能給庇佑她的人長臉嗎?
這不公平。
她才應該是那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人!
唐兮柔恨恨地盯著云梔的側臉,眼底的嫉妒心幾乎要噴涌而出。
云梔聽到唐兮柔咬牙切齒的低喃,眉梢輕輕抬起:
“怎么,你還有別的事嗎?”
她轉過身,唇邊勾起一抹甜美的笑容:“兮柔道友是有什么不舒服嗎?”
“需要我拿丹藥給你嗎?”
云梔語氣體貼,像是格外關心她。
唐兮柔聽著她那熟悉的語氣,下意識愣住。
她看見少女的眼底劃過一絲殘忍,一如臨仙鎮那日的她。
“兮柔道友,你別傷心,就算是出了宗門,廢了修為,以后還是能踏上這條路的。”
“你雖然犯了錯,但只要你愿意改正,日后肯定能找到屬于自己的道。”
云梔笑得天真。
離得近的長老聽見小姑娘體貼的話,十分欣賞地點了點頭。
這小姑娘,實屬心善。
此時的云梔并不知道那些人對自己的評價。
她垂下眼眸,靜靜地看了唐兮柔兩秒,又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不過,你可要明白一件事。”
“你之所以走到今天這條路,不是因為我。”
“全然是因為你自己。”
“你步步算計,步步緊逼,到最后,卻誤了自己。”
云梔停頓片刻。
唐兮柔似乎已經被她嚇到,她睜大眼,纖長的睫毛顫了顫。
“梔..梔梔,你放過我。”
“你聽我說,我只是太想你了,我只是太希望你陪我,所以才會鬼迷心竅告發你。”
唐兮柔終于想起那次在擂臺上的話,她慌張地搖了搖頭,語無倫次道:
“對不起,梔梔,我太虛榮了,我只是見不得你比我好,對不起。”
“原諒我好嗎?”
然而,無論她怎么求情,外面的長老都像是聽不見一般。
眼前的少女也是神情冷漠,無動于衷。
唐兮柔視線模糊。
眼前的光景化成片片模糊的碎影,唐兮柔看見自己曾經的妹妹低下頭,神色似有悲憫。
“當初在東街,我求你不要害我性命,毀我靈根,你是怎么做的?”
秘音入耳。
唐兮柔聽著少女如同鬼魅般的語氣,瞳孔驟然縮小。
“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的。”
“那天只是一個巧合,是..是父親,是父親讓我這么做的。”
“他說名額只給一個人,他說你天賦出眾,除非你不參加,我才有機會進問劍宗。”
“我真的很想修煉,可是我知道,我天賦不如你,問劍宗的長老都不會要我的。”
“所以,我只能先把你藏起來,然后...然后借著你的符篆,來到問劍宗。”
“你看,姐姐進宗門后,什么時候害你了?姐姐沒害你,對不對,你做什么事,我都沒有干擾你,對不對?”
唐兮柔不知道別人為何聽不見她們的對話。
此時的她已經陷入驚慌。
前所未有的威脅懸在心頭,她除了求饒,別無他法。
“是的,你沒有害我。”
“姐姐,你忘了我上次的警告嗎?不要再做傻事,不然我會忍不住殺了你的。”
云梔溫聲開口。
“也罷,我不與你計較了。”
“只不過,若你被廢盡修為,譴退回家,你怕不怕?”
唐兮柔沒明白,她點了點頭,又緩慢地搖了搖頭。
“怕嗎?沒關系。”
“我送你。”
“我出生時,兮柔姐姐迎我來,如今你要回家,我這個妹妹也應該送送你。”
那日的痛苦回憶再度浮現。
鮮紅的血色重現在眼前,不知怎的,云梔還聞見了那股濃烈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她垂眸,安靜的看著當初殘忍對她的好嫡姐。
“真的嗎?”
“你..不會害我嗎?”
云梔勾唇:“當然不會。”
“我怎么會害你呢?”
我只會把從前受到的那些苦痛,全部還給你。
***
訓誡堂的長老只能看見兩人在交談,卻完全無法聽清兩人交談的內容。
那些字句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隔音陣般,不管怎樣做,都聽不到半個音節。
連離云梔最近的云若薇都是如此。
眼看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兩人終于聊完。
云梔扶起眼前的少女,一雙茶色眼眸直勾勾的看向姜玉澤:“姜師兄,我和兮柔道友的事情,該如何評判呢?”
姜玉澤頷首,他看向各位長老,詢問道:“既然云師妹的身份已經確認無疑,那各位長老還有什么意見或者建議嗎?”
柳長老搖頭:“沒有。”
第二峰長老夏均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冷汗,道:“沒有,宗門門規怎么說,就怎么辦。”
往后的長老紛紛表明了立場,唯有石長老和青玄真人仍舊保持緘默。
“咳咳,青玄長老,您不表個態嗎?”
青玄真人抿了口熱茶,看向石長老,道:“老石,你怎么看?”
石長老沉默半晌,道:“我認為,唐兮柔惡意栽贓同門,也應該受到懲罰。”
“同時,我也應當領罰。”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朝著青玄真人作揖道:“當初是我沒有嚴加考核,才會讓這個弟子踏進宗門。”
“我在這里,給青玄長老和云家道個歉。”
“今日起,我自當辭去第五峰長老之位,以后再也不會參與新弟子的選拔。”
石長老表情嚴肅,一旁的云明亦聞言,不免出聲:
“石長老言重了,我此番不是來追究的。”
“我是來給我們家小輩撐腰的。”
“先前我聽見室內有人質疑我家梔梔的身份,所以進來時語氣才會有些沖動。”
“您不必辭去長老之位。”
青玄真人也放下杯子,起身道:“是啊,老石,你沒必要。”
“咱們好好坐下,聽聽玉澤的評判,他自幼便在訓誡堂,熟讀宗門戒律,想必也能處理妥當。”
青玄真人強行將石長老按下,他睨了眼之前質疑云梔的老者,等對方心虛地收回視線,他才坐直身,看向站在掌門位置旁邊的青年。
“抱歉,玉澤評判太慢,耽誤幾位時間了。”
姜玉澤向底下的長老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他提起筆,在懷中的書卷上列下幾行字。
“唐師妹欺蒙宗門長老的懲罰先前已經提過,現在我將針對她的虛假告辭進行懲罰。”
“除去剝奪弟子身份外,唐師妹理應上繳五萬靈石作為罰金,此外,在驅逐出門之前,還應受三十道鞭罰并在水牢中關押十日,以此贖罪。”
姜玉澤緩緩說完,唐兮柔跪坐在地上,她聽著那溫柔堅定地判詞,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掉落。
但,無人看到她的悲痛,亦無人愿意為她發聲。
室內的溫度跌至冰點,萬籟俱靜之時。
青玄真人冷不丁開口:“就這?”
“那我們家小徒弟平白無故地被你拉過來,不需要補償嗎?”
姜玉澤一頓:“這...”
他有些為難地看向自家父親,可后者卻揮揮手,一臉肉痛道:“賠!”
“等會議散了,我就帶云梔去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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