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蒼涯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緊接著,便是金管家焦急的勸導——
“老爺子,您消消氣。”
“要是動怒傷了身體,可就不好了。”
云蒼涯撇開金管家,不耐煩道:“小金子,你現在的話咋那么多?”
“我訓訓這幾個不孝順的兒子還不行了?”
金管家嘆氣,只好道:“行行行!”
“老爺子您開心就好。”
金管家朝祠堂內幾個青年投去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轉而便退到一旁。
云明飛看著氣的胡子飛起的老爺子,嬉笑道:“父親,別生氣,莫要被我這個逆子氣壞了身子。”
“對了,父親,您這大晚上的不睡覺,是想干嘛呀?”
云明飛明知故問,他剛踏出祠堂,腿就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拐杖。
“我打小怎么教你的,不該問的別問!”
云明飛痛得喊出聲,他捂著腿,一瘸一拐的走到云老爺子身側。
金管家一臉不忍:“老爺子,您輕點下手,三爺這才剛回來呢。”
云老爺子睨了一眼做作的云明飛,道:“少在那裝模作樣,我看你還好得很。”
云明飛被老爺子的話戳中,他抬起臉,沖著老爺子干笑了兩聲,道:“父親什么都瞞不過您的眼,這都被您看出來了呀。”
云老爺子哼哼了一聲,他掃了一眼身后的幾人,道:“你們若是睡不著,就同我去喝幾杯!”
云明飛第一個答應:“我去!父親,就算他們不去,我都要陪您喝酒!”
云老爺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這還差不多。”
后面的兩人默契對視了一眼,雙雙搖頭嘆氣。
*
蒼穹樓,云梔沐浴完,便悄悄溜到云若薇的門前,她抬手敲響云若薇的房門,低聲問道:
“師姐,睡了嗎?”
里面傳來一陣響動,緊接著,一點明亮的燈火燃起,有人披著衣衫從里走來,她打開門,看著精神奕奕的云梔,眸中掠過一絲訝異。
“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不睡?”
“明日連前輩不是要教你嗎?”
云梔睜著一雙漂亮的茶眸,她聽完云若薇的話,眼尾耷拉下來,抱著枕頭的手緊了幾分。
“可是…我想和師姐一起睡。”
小姑娘可憐兮兮地開口,一張粉白的嬌嫩小臉皺成一團。
云若薇瞧著云梔的模樣,不免失笑:“那便進來吧。”
她讓出一條路,云梔眼眸亮起,抱著枕頭,宛若小倉鼠般溜了進去。
許是云梔太急,她的裙擺掠倒了一旁未點燃的燭臺。
青銅制的燭臺滾落到柔軟的毛毯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云若薇轉身將門合上,她看著云梔的背影,嗔怪道:“慢點。”
“之前我還說你長大了,怎么還冒冒失失的?”
云梔躺上云若薇香軟的床褥,不好意思地應道:“知道了師姐,我這不是怕您讓我出去嘛。”
興許是血緣的吸引,云梔很想和這位姐姐親近,她滾到床內側,白嫩纖細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旁邊空出來的位置。
“師姐師姐,快過來呀。”
云若薇將打翻的燭臺拾起,才道:“馬上來。”
她看向床上穿著輕薄夏裝,時不時晃蕩腳丫的小姑娘,眸色微凝。
云梔十二三歲,已經出落得十分漂亮。
看來,是時候教她學習禮儀了。
“梔梔,以后若是在外,定不能如此了,知道嗎。”
“尤其是男子。”
云若薇著重強調。
云梔一頭霧水地扭過頭,茫然道:“師姐,你說什么呀?”
云若薇彎腰為她蓋上軟被,溫聲道:“我說,過了今年,你就是大姑娘了,若是以后在外邊,定不能穿著里衣到處亂跑。”
云梔低低地應了一聲,小聲嘟噥道:“知道了,師姐。”
“男女有別,在外要注重穿著…”云梔靠到云若薇身邊,抬手發誓道,“這些我以后都會牢牢記住的!”
云若薇垂眸望了她許久,勾唇道:“在外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云梔重重點頭:“師姐,您快上來,我有話同你講!”
云若薇這才坐了上來。
“說吧,要同我講什么?”
云梔仰頭,小聲嘀咕道:“我想知道,我阿娘離開的那些年,修真界有發生什么大事嗎?”
“您看,咱們問劍宗也是大宗門,為何弟子卻只有這么點?而且,問劍宗有許多東西都很嶄新,我瞧著不像是用過很多年的。”
“我總覺得阿娘離開的那個時候,修真界好像發生過什么事。”
云梔最近時常想起那個夢。
她夢見血流成河,夢見熊熊烈火,夢見本不應該出現在修真界的容紹,夢見絕代風華的少女云晚嫣。
云梔知道,那不只是個夢。
所以,在云若薇猜到她的那些小秘密后,云梔索性也將自己的疑惑道出來。
當年發生的事,肯定很重要。
甚至…云梔心中隱隱有些猜測——
那些曾經發生過的災禍,在不久的將來,或許還會再發生一遍。
所以,云梔想趁著今晚,徹底解除自己的疑惑。
云若薇看著云梔求知若渴的熠熠雙眸,拒絕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又悉數咽了下去。
“確實有。”
“只不過,我也不知到底是哪天的事情。”
“那個時候我尚未出生,所有有關過去的消息,我都是從母親嘴里得知的。”
“應該是十幾年前,又或者是二十年前,九川大陸來了一批前所未有的強者,那些人擁有高深莫測的修為,擁有無比厲害的法器,擁有讓人從未見過的許多東西。”
“有人說,那些人是從仙界而來。”
“但是,沒有人能確認他們的身份,畢竟我們這里,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飛升者了。”
“我母親說,那些高人來到九川大陸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尋人。凡是年輕有為,天資聰穎的少年修士,都會被他們尋到,然后…”
云若薇頓住,云梔卻急不可耐地問出了聲:“然后什么?”
“無情殺戮。”云若薇冷聲道。
“那些仙人從北域而來,一路殺到東南,后來是修真界劍修齊心協力,共同抵御,才勉強擊退他們。”
“當然,也有人說,那些仙人之所以會離開,也是因為仙界的統治者將他們強行召回。”
“總而言之,當年那件事發生后,修真界損失了許多劍修。”
“具體的時間我記不太清,但應該有些年歲了。只不過后來問劍宗清理了一番,那些愿意留在問劍宗的前輩便去了問劍宗各個地方掌事,當然,也有人專門教導弟子。
而那些不愿留下的,也去了別的峰,要么是做長老,要么是自立山門,成了一方小宗主。”
“修整了幾年后,問劍宗也慢慢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到如今,問劍宗還是和當年一樣,一直穩坐劍宗第一的位置。”
云梔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仙人…殺戮。
統治者……
云梔將這幾個詞聯系在一起,心中逐漸浮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難不成…當年仙界的人是察覺到阿娘的存在,所以才會冒著遭到天譴的風險來到這里,不惜一切的扼殺少年修士?
那既然如此…當年的容紹為何不一早就將他們喚回去?
難道是不知?
但是!既然這些仙人能過來,那就意味著仙界通往九川大陸的路口一早就被打開了。
那么…結局就只有一個,當年這些事情之所以會發生問題,全在容紹一人身上。
夢境里的對話又在腦海中浮現,云梔本想順著那個回憶抽絲剝繭地推理下去,倏然,她的太陽穴處傳來一陣刺痛。
云梔面色一白,下意識裹住了被子。
云若薇瞧見云梔的動作,頓時有些緊張:“梔梔,你怎么了?”
“又有不舒服了嗎?”
云梔粉色的唇變得蒼白,她蜷縮在軟被中,悠悠地呼出一口氣,才探出頭,沖著云若薇笑了笑:
“我沒事,興許是沒睡覺,有些頭疼了。”
云若薇抬手覆上云梔的額頭,輕輕地揉了揉:“那快休息吧。”
“我來熄燈。”
云若薇抬手,一陣微風拂來,將不遠處的燈火熄滅。
室內一下變得幽暗,云梔嗅到云晚嫣身上的藥草香氣。
這香氣并不難聞,相反,還帶著幾分讓人心安的柔和氣息。
只是,云梔聞著這氣息,總覺得與二師兄身上的香氣有些相似。
于是…下一瞬,云梔便大著膽子問出了聲:“師姐,您身上的氣味,為何與二師兄的如此相似?”
云若薇一頓,她脫下身上的袍子,掛在屏風上,故作淡定道:“之前他送了我一個安神香囊。”
云梔眼眸亮了亮:“這安神香囊好用嗎?師姐的衣服都有香味,想必應該是天天帶吧?”
云若薇挑了挑眉:“是挺好用的。”
云梔心中生出幾分壞,她毛茸茸的腦袋探了出來,眼睛盯著暗處的云若薇,調侃道:
“那師姐是覺得二師兄順眼點,還是覺得姜師兄順眼點?”
本以為云若薇會回答,然而后者卻是躺到云梔身邊,把這個問題拋了回來:“那你呢。”
“但是覺得懷州順眼,還是小四小五順眼?”
“嗯…不應該這么說,你是覺得懷州順眼,還是隔壁萬丈宗副宗主的小兒子順眼點?”
云梔幾乎是脫口而出:“當然是三…不對!師姐,您取笑我!”
云若薇壓住笑意:“我可沒有。”
“明明是你先來招惹我的。”
云梔小聲嘟噥:“我還不是好奇嘛。”
云若薇笑了:“你回答了我的問題,那我也應該回答你的問題。”
“如果認真點,我覺得…曲卓然會更熟稔點。”
“但是,要說順眼,那還是姜玉澤吧。”
“不過我同他更多都是同門間的欣賞之情,他欣賞我的處事能力,我欣賞他溫柔淡雅的性子。只不過,也僅僅只是欣賞罷了,那種溫柔,大抵是我這輩子都學不會的。”
云若薇的語氣低沉了幾分,云梔聽著她的話,頓時有些不樂意了:“呸呸呸,我們師姐本來就溫柔!”
聽到云若薇輕笑出聲,云梔腦袋轉得飛快,她小心翼翼地湊到云若薇身側,好奇道:
“所以師姐雖然說的是姜師兄順眼,但其實…關系更好的是二師兄!”
云若薇不承認,也不否認。
不管是哪種,云梔都當她是默認了。
“好了,我滿足了,睡覺!”
云梔十分乖巧地縮到角落,她閉上眼眸,進入甜美的夢鄉。
一側的云若薇聞著安神香囊的氣味,仰頭看著梨木床上垂下來的流蘇墜子,破天荒地失了眠。
她扭頭看向云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見他酣睡,云若薇動了動唇,將話憋了回去。
梔梔現在都學壞了……
肯定是沈懷州的功勞。
不行,等他回了第十峰,她一定要找機會找他打一頓。
她把師妹交給他,他成日都帶她學些什么東西。!
云若薇越想越覺得沈懷州不靠譜,她起身取出通訊玉牌,找到小舅舅的名字告了一通黑狀,才收起玉牌,安心地躺到云梔身邊睡下。
*
元端秘境。
躺在樹上的雪衣少年忽然驚醒,他睜開雙眸,下意識看向樹下。
昔日嬌小的身影已經不在,沈懷州看著睡得東倒西歪的蕭策和顧明馳,緩緩收回了視線。
好像有些不適應。
沈懷州坐起,他從樹上一躍而下,簌簌落葉掉入草叢,隨即消失不見。
夜深人靜,遠處傳來一兩聲烏啼。
沈懷州睡意全無,他轉身欲去周圍搜尋一圈,卻在轉身的剎那,撞見一張帶著幾分邪肆的俊美面容。
是宋予。
“沈道友要去何處?”
宋予眼底有些紅血絲。
沈懷州倒也沒有賣關子:“去搜尋一番。”
“宋道友不如休息會?”
宋予搖頭:“不比。”
沈懷州見他不睡,不再多言。
他轉身準備離開,宋予卻一個箭步,跟了上來。
沈懷州挑眉:“怎么,你有事?”
宋予點頭。
“說。”沈懷州簡潔明了。
宋予繃著臉,正色道:“我想知道,云師妹喜歡什么吃食。”
“我聽說女兒家都喜歡甜點,她救了我,我想報答她。”
沈懷州不覺咬緊了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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