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好似白駒過隙,一晃便是幾千年。
被喚了幾千年的華羲神君,云梔幾乎要忘掉自己的本名。
只有每次回到蒼云殿,聽到無名興沖沖地喊自己“梔梔”時,才勉強喚起一點零星的記憶。
但這記憶,僅限于無名它們。
她依稀記得這些靈獸劍靈是什么時候出現在她身邊的,也記得它們的名字,但什么都記得,獨獨忘了它們怎么出現的,又是如何留在自己身邊的。
當然,除此之外,她記得自己叫云梔,也記得自己還有對至高神爹娘。
只是,她的爹娘似乎總是瞧不見蹤影。
就比如這幾千年里,他們好像沒約過會似的,大部分時間都是一起出去游玩的。
也不能說是游玩,這樣顯得太沒有責任心。
他們是游歷。
對,游歷山河人間,然后把重擔全丟給她。
他們偶爾會回來看望一下她,留下一些從小千世界搜羅過來的新鮮玩意,然后熱心體貼地關心她幾日,最后又消失不見。
云梔很是無奈。
因為每次他們回來,兩人都要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邊,念叨很久。
母親還好,一般只是笑著注視她,問她最近有沒有吃好睡好。
最為聒噪的還當是她的爹。
一日的時間,他能喋喋不休地講上三四個時辰。
累了就喝口水,饞了就讓底下的仙娥送點精致的點心小食。
講的內容,無非就是路上遇見的一些趣事。
哦,談及趣事時,還會有意無意地秀秀恩愛。
嗯,秀恩愛占大多數。
云梔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但對上親爹幽深但誠摯的目光時,她內心藏著的反抗話語,又悉數咽了回去。
直覺告訴自己,她從前很少和父母親待在一起。
像這種親昵又溫馨的場合,應該是少之又少。
再者,不知道為何,云梔總覺得爹爹退居幕后的這些年,目光似乎愚蠢,哦不,清澈了很多。
如果她爹有尾巴的話,云梔覺得,每次看到阿娘的時候,他爹爹的尾巴肯定搖得很歡快。
像大黃。
大黃。
腦袋里蹦出的憨厚狗臉讓云梔不由得一怔。
照理說,仙界都沒有那般憨厚可愛,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的犬。
云梔幾乎沒見過。
但為何腦子里,會有一只很具體的,足白體黃,毛如綢緞,眼如濃墨的大黃犬的形象。
云梔握筆的指尖一頓。
她抬眸望向窗外。
只見窗外夜色融融。
幽藍色的天空沉得如墨,明月高懸,一兩點星辰稀疏的分布在旁邊。
夜風輕柔,輕巧的鉆過鮫紗簾,吹進殿內。
原本的悶沉一下被吹散,連氣息都活躍清爽了起來。
叮鈴鈴——
清脆悅耳的聲音從窗邊傳來。
云梔放下筆側目,見窗外無一物,才意識到,是風鈴。
那串風鈴,好像是流螢掛的。
她是秋水劍的劍靈,性格溫婉,可愛,細膩。
平日里總是喜歡抱著仙娥送來的小玩意,在殿內飄來飄去,愉快又開心的裝飾好每一個角落。
雖說云梔如今不喜八卦,也不愛亂點鴛鴦譜。
但她還是能察覺到,無名那小鬼,似乎對這個溫溫柔柔的小流螢有點意思。
但云梔不太想撮合。
流螢就是一個非常靈巧細膩的小女孩,加上仙齡又小,剛來上界的時候脆弱得跟個花骨朵似的,適應了很久,才愿意出來。
無名傻乎乎的。
年紀還大。
雖然看不出來,但云梔總覺得,那么精巧漂亮,又乖乖巧巧的小閨女,還是不懂這些事為好。
所以,云梔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偶爾做做棒打鴛鴦的狠心主人,將無名關在書房修習,將兩只小劍靈分割開來。
偏偏流螢是個沒心眼的傻白甜。
無名被關,她總是會溫溫柔柔地來問她。
搞得云梔覺得自己很像什么心狠的封建大家長,內心愧疚的很。
云梔想到這里,莫名有些一怔。
她爹爹好像也不太喜歡自己和淮晝來往。
淮晝,淮晝。
云梔曾經看過關于他的神歷簿,才發現這位戰神,曾經好像和自己有一點點小小的交集。
大概是她還沒成神時,在凡間差點隕落。
他那時剛好接了天道之任,路過幫了一把。
如此,才有現在的她。
不然,現在她不是仙界最小的神君,而是游蕩人間,哦不,也可能是魂飛魄散的孤魂野鬼。
云梔開始便對他有點莫名的好感,那日授封典禮,他立在臺上,身姿清正頎長,容貌雋秀俊朗,氣質干凈,一雙桃花眼瀲滟動人,給云梔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當時以為,他不過十七八歲。
但后來爹爹一直不想讓自己接近他。
不是說他年歲大,便是說他早年在三界戰場浴血奮戰,身上的殺氣太重,會影響她成長。
但,在云梔的眼里,他不太像戰神。
畢竟他白凈又好看,身姿挺拔,又喜歡穿些素凈的顏色。
站在一樹雪色的梨樹下,竟是半點都不遜色。
這么干凈的人,似乎和血腥沾不上邊。
云梔不討厭他,但早期出于謹慎,以及對爹爹的尊重,便不怎么搭理他。
導致宮中人常說,華羲神與戰神不對付。
不然怎么連正眼都不給人家一個。
但看過諦勛不小心漏出來的神歷簿后,心中不免有些酸澀愧疚。
好像有點不應該。
但是做神君的,又不能將心事掛在臉上。
她在仙界,手握重權,平日里應該威嚴莊重,優雅矜貴。
如此以來,便不能輕易和人家道歉了。
這么一來,云梔心中歉意愈盛。
后來淮晝來幫她處理事務,她不再推脫拒絕,只命人端上幾樣茶點,泡杯好茶,無人時和顏悅色地招待招待人家。
不過,淮晝似乎對她的那些茶點很是滿意。
云梔喜歡芙蓉糕,玫瑰糕,桂花糕,以及一些花香的,亦或是茶香的糕點,或外酥內軟,或軟糯香醇,甜得恰到好處,咬上一口,配上清茶,唇齒芳香。
這些點心,都是她讓昭寧寫了方子,和御膳司好聲叮囑過的。
但,淮晝一來,她的口糧都有些不夠了。
她又不好說出口,
好在淮晝是個會來事的,每每來,都會不動聲色地給她帶點新鮮好吃的零嘴。
也不讓別人知曉。
畢竟神君處理事務還喜歡吃點小零嘴,傳出去很丟臉。
這么一來一往,云梔和淮晝私底下愈發熟絡。
她有時候會想,自己沒當神仙的時候,是不是和他關系很好。
因為他與自己總是十分合拍,默契得不可思議。
不過,云梔有時意識到自己和他太過親近,也會刻意地拉遠距離。
畢竟,自己的爹爹平日里看著高冷寡言,關起門來,能抱著她娘念叨她很久。
什么爹爹不容易,什么爹爹很傷心。
嚎得云梔都頭痛。
回來一次嚎一次,云梔都心疼自己的耳朵。
好在她爹爹最近不在。
不然她忙得抽不開身,還得給阿娘使眼色,一起配合著哄哄好大爹。
*
夜里靜謐的很。
云梔收回思緒,揉了揉有些發酸地手腕。
她在這里已經坐了兩三個時辰了。
雖說今日沒去長明殿,但也沒閑著過。
放松下吧。
云梔起身,聽到窗邊叮鈴一聲,又沒忍住轉過頭,再細細地看一眼。
還是沒人。
他今日不來嗎?
不是說好,今天要給她帶酒嗎?
云梔想到今早桌上的紙箋,以及上面雋永遒勁的字跡,在心底哼了聲。
不來就不來吧,她又不是很饞嘴的人。
云梔簡單地活動了下筋骨,便走下去,輕快利落地合上了窗。
但她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她在后殿,梨花木門整日都是敞開的。
外面起了點霧氣,云梔轉身,想去軟榻那里將就一夜,卻沒料到剛扭頭,就撞進一個清冽的懷抱。
像是冬日的淡雪氣息,又混合著一點雨后松針的香氣。
細嗅之間,還能聞見一點點醇香的酒味,和殿外的時令花香。
但更多的是夜色浸染的冷寒之氣。
這氣息很是很好聞,云梔多嗅了幾下,確定了來人。
她有些雀躍地仰起頭望他,但又覺得自己這樣太過殷切,只得掃一眼,又轉過臉。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白日,我不是故意在思涯面前下你面子的。”
“只是傳出去不好聽,你也知道,那個小姑娘剛來上界,思涯還是我爹娘的人,要是我們私交甚篤的消息傳出去了,不太好。”
云梔說著,又抬起頭。
她如今長高了很多,卻還是比淮晝矮了一個頭,嗯,是一個半。
也沒說神君還會長個啊?還是說,她從前的感覺都錯了。
此時自己站在這,仰起頭,也只能看到他流暢清晰的下巴。
他膚色冷白,云梔克制了一下,才忍住沒有咬上一口。
有點誘人了。
淮晝似乎察覺到云梔有些灼熱地視線,他低下頭,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水潤的薄唇輕輕勾起。
“你似乎很擔心別人對我們的關系妄下定論。”
距離一下拉近。
云梔望著近在咫尺的俊臉,好像明白了什么。
以前都是他低頭嗎。
她淡定地眨了眨眼,內心已然炸開了鍋。
“沒有擔心。”
淮晝輕輕“嗯”了一聲,喉結似乎還滾動了一下。
他骨骼本就生得好看,脖頸線條流暢好看,腰肩比也是恰道好處,直戳云梔心動的點。
云梔不爭氣的移開眼,又拉開了距離。
“不是說給我帶了酒嗎,酒呢?”
不得不說,云梔如今的禮儀愈發得當。
她姿態從容的找個位坐下,面上鎮定自若,看不出一點慌亂。
如今的她喜怒不形于色,叫人猜不出心思。
但她對面的是誰。
是淮晝。
對她了如指掌的淮晝。
比她爹娘還了解她的淮晝。
“酒帶了,放心。”
“下酒的吃食也帶了。”
“不用緊張。”
淮晝語氣淡淡,眸光不經意地落在她臉上。
她今日眉間舒展,看起來心情不錯。
“今天很高興?”
云梔點頭:“當然高興。”
“下午我找諦勛查看了一些東西,發現今日來我殿內的,曾經也和我有交集,圖騰上面的光點雖然亮了一個,但亮的嚇人。”
“我覺得那個小女孩,以前和我關系不錯。”
云梔雖不記得往事,但是能靠查看自己的神歷簿中的關系簡圖,找到每一個亮起的光點。
憑著這些光點,云梔能窺見一些細碎的過往。
她能感受到自己識海中,對那些人封存的好感。
當然,這些好感,只跟親情友情有關。
而除這兩種情感之外的光點,幾乎沒有出現過。
確切的說,是很弱。
那個光點似乎被有些之人特意蒙蔽過,云梔瞧不見。
但是她潛意識覺得,那可能和淮晝有關。
畢竟,在仙界,他是自己唯一心動過的存在。
不過,爹爹常說,淮晝長于她,算是長輩。
云梔不下百次地在心中反駁,最多算前輩吧。
想到這里,云梔心中一慌,一個氣沒喘勻,就嗆得咳嗽起來。
“我應該沒問什么過分的話吧?”
“倒也不必這么激動。”
說話的間隙,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已經落到身后。
淡淡的暖意從后背滲進,一縷溫和的神力悄然鉆進云梔的身體。
那股嗆意逐漸平息。
云梔扭頭,上挑的眼尾染上淡淡的粉。
“多謝,不然我覺得我要咳死在這了。”
淮晝垂眸,唇角上翹了些許。
“沒那么嚴重。”
他在云梔對面的軟蒲團上落座,然后不疾不徐地取出玉青色酒壺擱置茶案上,指尖一晃,又變出一只精致的食盒。
食盒有七層,每一層里都裝了些小食。
雪衣花生,豉汁鳳爪,芙蓉蝦球,酥炸乳鴿,紅米腸,香芋小排,以及一碟燙得翠綠清爽,澆了醬汁的小菜。
云梔許久沒吃過宵夜,看見這幾碟色香味俱全的吃食,不免有些意動。
淮晝瞧出她的心思,為她擺好餐具,斟了杯醇酒,道:“先墊墊肚子吧。”
云梔沒什么太多的愛好。
享受美食是一項。
只不過大多數人都不知曉。
云梔不客氣地飲了酒,然后吃了起來。
嘗出今日的宵夜味道不同,她不由得停筷:“今日的小食誰做的?”
淮晝抬眉:“吃出來了?”
“六宮中有個主簿,如今在御膳司兼任主廚。”
“一月有兩三日當值,今日是他做的。”
云梔有印象:“是那位顧姓仙君?”
“味道好熟悉。”
淮晝為自己斟了杯酒,“正常。”
“你從前吃過。”
云梔沒放在心上,輕輕“哦”了一聲,低頭夾菜。
可吃了好幾口,又發覺不對勁。
“不對,這是我這么久以來第一次吃,你怎么知道,我從前吃過?”
他怎么知道?
淮晝聽著女子的反問,眸光沉了些許。
“不用在意這些。”
他貼心地給云梔布菜,挑的都是云梔喜歡的。
就比如最軟糯的那塊香芋,帶了脆骨的小排,沾了點甘梅汁的乳鴿腿,雪衣最多的花生。
云梔愉快地吃著,酒飲了一杯又一杯。
許是心情不錯,云梔沒數自己喝了多少,一直到頭暈腦熱,才將將停筷。
夜里的風帶了些清冷。
但酒水暖身,云梔只覺得熱得慌。
她眨眨眼,托著沉重的腦袋,目光落在對方的碗筷上。
淮晝的碗碟干凈的很,玉筷上面,似乎只有給她夾菜的痕跡。
他自己沒吃多少,反倒是一直在伺候云梔。
“你沒吃嗎?”
淮晝搖頭,道:“吃了點。”
他大抵也是有些醉意。
昔日漂亮的眼眸,眼下愈發水光瀲滟,動人無比。
但他的眼神中,好像又有著幾分克制和清醒。
一股奇怪的念頭從腦海中升起,云梔托著下巴,心跳愈發得快。
她視線緩緩上移,落在淮晝透著漂亮光澤,甚至還有點粉潤的唇上。
“這樣會不會顯得我很能吃。”
淮晝:“不會。”
“左不過幾日吃一次,有時候兩三月才吃一次,算不了什么。”
醉意上頭時,無論是人是神,情緒總是脆弱的可怕。
云梔覺得自己多愁善感了很多。
她對上淮晝的眼眸,有些眼淚汪汪:“我是不是最饞的神君啊?”
“上次夜里,我聽到有個仙君說,以前御膳司從來都不會在夜間開放的。”
“還說我爹爹執掌仙界時,御膳司常年冷清,里面的仙使都悠閑的很。”
白日總是要端著,要威嚴,要莊重。
眼下無他人,云梔難免有些情緒外放。
淮晝無奈又寵溺地看著她,遂抬起手,將她擰著的秀眉,一點一點揉散開來。
“誰說你饞了?累了吃點東西怎么了?這是能讓你開心的事情,沒必要困惑。”
“再者,你是華羲神,御膳司的一聽到你想吃,全司上下,沒有一個是不開心的。”
“你沒事差人問問,如今御膳司是不是每年巡考,意向人數最多的一個地方?大家都很喜歡殿下,想讓殿下吃的開心。”
“而且,你不是饞,這都是我喜歡你,想帶給你吃的,若是旁人問及,你就說是淮晝神君塞的。”
淮晝語重心長,宛若在哄小孩。
云梔被他捧著臉,忽然有一瞬間的怔愣。
這樣的場景,她好像曾經歷過。
可她又確定,這是第一次和他如此親昵。
當然,排除那些意外的場合。
這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讓她有些…心猿意馬。
“淮晝。”
后者嗯了一聲。
云梔望著他漂亮得過分的眉眼,挺直的鼻子,水潤的唇,一低頭就能看到的精致鎖骨,以及引誘人犯罪的頸窩。
腦子里像是有根弦,“啪嗒”一下,斷裂開來。
她鬼使神差的欺身而上,溫軟水艷的唇,情不自禁地吻上他冷白的肌膚。
紅唇不偏不倚地停在頸窩,云梔伸出粉嫩的舌,試探性地輕.舔了下。
她像是不滿足的小獸,沒忍住又咬了一口,然后含.住。
輕吻落下,再離開時,雪色肌膚上赫然綻開一朵姝麗的紅梅。
這無疑是勾.引。
還是赤.裸.裸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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