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為什么筆記本的封皮上會有血漬？
這血漬到底是宋蘭璐的還是別人的？
宣語虹愣愣地看著手里的東西,突然回想起那一天宋蘭璐近乎崩潰的聲音，她說所有人都討厭她,她說所有人都排斥她,她說所有人都在希望她離開。
那時候宣語虹只覺得宋蘭璐是無病呻.吟,是在挑戰她的權威,現在宣語虹卻陡然發現，或許那是真實。
——是宋蘭璐一直苦苦壓抑、不敢顯露半分的真實。
宋丹青跑過來的嘿嘿，就看到宣語虹握著一個本子站在那里,那個姿勢甚至是有些僵硬的,宋丹青的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起來，心里那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深。
她小心地走了過去，動作不自覺地放輕，然后小聲地叫道：“媽？”
宣語虹沒有回答。
宋丹青的心跳聲越來越激烈，她整個人都無法自拔地緊張起來,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一般，心跳越發急.促起來。
“媽？”宋丹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然后試探地扯了扯宣語虹的袖子,小聲道,“我們是不是要走了？爸爸他們還在家里等我們呢。”
宣語虹沒有說話,宋丹青咬了咬下唇,正待她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就聽見宣語虹低低的聲音,“你知道嗎？”
宋丹青微微一愣,不知道宣語虹到底在說些什么,不由疑惑地看著宣語虹，宣語虹突然嗤笑了一下，將自己手中的筆記本放了下來，冷淡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你和她是同班同學，她在學校里所遭遇的一切，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是我蠢。”
宣語虹又想起那一天，她感到學校的時候看到的那一幕，宋丹青甩開宋蘭璐的手，帶著哭腔地喊著“我不認識你”，她都不認識璐璐，又怎么可能幫璐璐？
她以為，宋丹青邀請宋蘭璐去一班，定然會好好照顧璐璐，但是宋丹青沒有，她也不過將這種事當成小孩子的嫉妒心，暫時放在了一邊，卻沒有想過還有這樣的隱情。
宋蘭璐被欺負、被打罵、被侮辱，宋丹青都視而不見，并沒有幫助過宋蘭璐，更沒有照顧過宋蘭璐，這跟見死不救有什么區別？
宣語虹又不是真的傻，她只是偏聽偏信，又被人寵了四十多年，從小到大都是眾星捧月的那個月，從來沒有受過一點挫，更沒有吃過一點苦，之后又從事著偏文藝的工作，更養成了她天真和清高的性子。
但是她的腦子不是擺設，她不是傻子，她只是不去想，不去看，不去聽，但是當血淋淋的現實一角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也可以順藤摸瓜看到那隱藏在暗處的一切。
宣語虹突然有些疲累，宋丹青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她能這么狠心地看著璐璐在學校里被欺負，甚至還能喊出不認識璐璐這樣的話，又怎么可能像她平日里在家表現的那么善良和無辜？
說起來，當初要璐璐進一班，說要照顧璐璐的，還是宋丹青呢。
宣語虹心里彌漫著一股難言的情緒，她突然轉過身，大步向外走去，一言不發。
即使宋丹青不停地在后面叫“媽媽”，她也沒有放慢過步伐。
她只是輕描淡寫道：“你自己打車回去吧。”
然后宣語虹就這么留下了宋丹青，大步離開。
她只是……突然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宋丹青。
那個由她親手帶大的、傾灌了無數感情、寵溺了整整十六年、甚至連護著她相信她都成了一種習慣的女兒，或許并不像她一直相信的那么美好。
宣語虹從事的職業還有性格讓她有一些完美主義，而宋丹青這個由她親手帶大的女兒無疑是宣語虹一直以來的驕傲，宣語虹甚至一直認為自己這個女兒是完美的，即使后來她憐惜心疼宋蘭璐，因為宋丹青的行為而有些惱怒，其實宋蘭璐的地位也一直都沒有壓過宋丹青。
畢竟是足足十六年的感情，不是宋蘭璐一朝一夕就可以改變的。
但是現在，宣語虹產生了濃濃的質疑，對自己，也對宋丹青。
宣語虹坐車回家，一路一言不發，車內彌漫著一股低氣壓，司機不敢多說一句話，連慰問一下宣語虹都不敢，唯恐碰了地雷。
回到家之后，宣語虹從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她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指，眼里都沒有什么焦距，直到聽到宋丹青回家的聲音，她才像觸雷一樣猛地站起來，直接向樓梯走去。
宋丹青忐忑不安了一路，此時見宣語虹這抗拒的樣子，下意識地就喊了一聲，“媽！”
宣語虹的腳步一頓，但是并沒有回頭，繼續向樓梯走去，全程一言不發。
恰巧從廚房出來看到這一幕的宋臻元：哇哦，這就開始了？宋丹青的好日子到頭了？
畢竟，此時宣語虹對宋丹青的抗拒，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
即使上一次因為張平愛帶著林一文去一中校門口哭鬧的那件事，宣語虹都沒有對宋丹青這么抗拒過。
一、二、三。
宋臻元掰著指頭數了數，發現今天恰巧是第三天，瞬間感覺宋蘭璐簡直厲害的不要不要的，心情一瞬間就飛揚起來。
——他有一個這么厲害的姐姐呢！
宋臻元有些驕傲地想著。
宣語虹上了樓，也不知道該上哪里去，她現在只感覺腦子里暈暈的，那種心亂如麻的感覺，還是宣語虹第一次體會到。
鬼使神差的，宣語虹推開了宋蘭璐房間的門，進了宋蘭璐的房間。
宋蘭璐的房間保持的非常干凈整潔，所有的東西都在床上一字排開，仿佛在等待什么查閱一樣。
宣語虹慢慢地在床上坐了下來，然后輕輕地撫.摸這些東西，猶豫了一下，她打開了宋蘭璐的電腦和手機，電腦和手機幾乎還是嶄新的，可以看出主人對此的珍惜。
手機率先打開，里面干干凈凈的，什么都沒有，仿佛是恢復出廠設置了一樣。
宣語虹蹙起眉來，電腦此時也打開來了，也是一片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
宣語虹抿起唇來，感覺有些不對。
她想了想，打開了回收站，宋蘭璐接觸電腦沒多久，好多東西都不會操作，可能還不知道刪除的東西會出現在回收站里，得在回收站再刪一遍才行。
回收站里果然有東西。
宣語虹精神一振，細細看去，除了幾個被刪掉的輸入法啊、小游戲啊之類的程序，就是一個wps的文檔，那文件看起來還不小，有幾十KB。
宣語虹將那個文檔還原，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上來的那幾行字，讓宣語虹露出心疼的表情，但是唇角卻有淡淡的笑意和溫情。
但是隨著宣語虹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下去，字里行間流露出來的那種振奮、陽光、活力漸漸地消失，取而代之的就是迷茫、不解、難過、卑微，并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那種卑微越來越重，到后面，宋蘭璐甚至已經開始懷疑自己。
一開始活力滿滿的生氣已經蕩然無存，現在的字里行間，都流露出一種死氣。
就仿佛……已經心存死志了一樣。
看到最后，宣語虹似乎都已經被宋蘭璐的心情所感染，她嘴角微微有些抖，心里一片冰涼。
那些滿懷絕望的字眼，依然在她的腦海中回響，一個字一個字仿佛帶了什么魔力一樣，讓她突然拿起枕頭，重重地砸在地上，然后用力地踹了幾下，仿佛在發泄著什么一樣。
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跌坐在地上，用雙手捂住臉，肩膀微微顫動，似乎在哭泣。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但是現在，還來得及嗎？
想到那一天宋蘭璐離開的時候，臉上一片燒紅，走路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的模樣，宣語虹瞬間感覺心如刀割。
她在這篇文檔里，終于找到了宋蘭璐懷疑宋丹青的原因。
那些排斥宋蘭璐、抵制宋蘭璐、羞辱宋蘭璐的人，就是宋丹青最好的朋友啊！
但凡宋丹青對宋蘭璐有一點感情，但凡宋丹青真的把宋蘭璐當成家人，宋蘭璐都不會被欺負的那么慘！
甚至宋蘭璐怎么都沒想通，在家里對她溫柔乖巧的小妹妹，為什么在學校里就變成了另一個人。
為什么璐璐不說？為什么璐璐不告訴她？！
她以為她為璐璐做了很多，她以為她對璐璐很好，明明上一次的錄音筆和小手冊都給了她一定的警告，為什么她沒有去想想宋蘭璐的學校生活？
宋蘭璐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卻從來沒有告訴她，生怕讓她為難，最后宋蘭璐終于受不了了，終于爆發了，自己還當她是矯情，最后還把她趕了出去。
那時候宋蘭璐還在生病啊！
宣語虹啊宣語虹，這個樣子的你，和林家那對夫妻有什么區別？有什么區別啊？！！
宣語虹的手握成拳，重重地敲打著地面，她的眼淚在一瞬間就涌了出來，心里又苦又痛。
突然，她像想到什么一樣，直接拿出了手機，動作迅速地給一中高一年級的年級主任打了個電話，當初她托年級主任照顧宋蘭璐，年級主任就是這么照顧宋蘭璐的嗎？！
聽到宣語虹的質疑，年級主任嘆了口氣，道：“……這件事說起來比較漫長，也比較復雜，這樣吧，你約過時間，我們面談。”
宣語虹約了明天下午三點鐘的時間，年級主任說沒問題，正當年級主任準備掛電話的時候，宣語虹突然問道：“璐璐她，是不是決定住宿舍了？”
除了宿舍，宣語虹找不到宋蘭璐能夠住哪。
“不清楚啊，”年級主任想了想，道，“宋蘭璐同學不是生病了嗎？她這些天根本沒有來上學啊，你不知道嗎？”
宣語虹愣住了，她連怎么掛的電話都不記得了，手機從她的手里滑落下去，砸在地上，發出了不小的動靜，也沒有引起宣語虹的注意。
對啊，宋蘭璐是個病人啊。
宋蘭璐還在生病啊。
宋蘭璐離開的時候，幾乎連路都走不穩，她什么都沒有拿，還將打工的錢都留下了，她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就是暈倒在馬路上都沒有人知道！
宋蘭璐會遭遇什么？會不會暈倒在路上于是被人/販/子拐走？或者因為沒有錢上醫院已經燒出事了？
種種猜測讓宣語虹整個人都心驚膽戰，甚至說是搖搖欲墜，她再也不敢耽擱，一邊給宋玉俊打電話哭訴，一邊叫著讓所有人出去找宋蘭璐。
宋蘭璐都已經離開宋家三天了，這哪里好找？
但是宣語虹卻不管這一點，她只覺得今天要是見不到宋蘭璐，她非得崩潰了不行。
或許是受剛剛宋蘭璐那個wps文檔的影響，宣語虹本身又是一個極容易和人的某種情緒產生共鳴的人，她整個人的情緒都有些不穩，那大喊大叫臉上帶淚的表情將宋家的傭人嚇了一跳，就是宋丹青聽到聲音急急下了樓，都沒有想到自己會看到這一幕。
宣語虹一向都是冷靜的、優雅的、從容的，哪有這樣瘋狂的一面，她一邊喊著讓所有人去尋找宋蘭璐，一邊跟各個熟悉的人打電話讓他們幫忙找孩子，還直接打了110報了案，只把宋丹青看了個目瞪口呆。
聽到動靜的宋臻元也下了樓，一片兵荒馬亂之景讓他不由眨了眨眼睛，宋丹青硬著頭皮上前，想要勸宣語虹冷靜一下，結果剛走到宣語虹身邊，就被宣語虹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臉上！
——“啪！”
宋丹青愣住了。
宋臻元驚呆了。
宣語虹卻不管這一切，她此時的所有負面情緒仿佛都找到了一個發泄點一樣，她幾乎是尖叫著喊道：“如果璐璐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那厭憎的、怨恨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子，瞬間將宋丹青扎的鮮血淋漓！
宋蘭璐早早地在宣語虹心底種下的那兩顆名叫懷疑和厭惡的種子，終于在此時長成。
宋丹青捂著自己的臉，帶著哭腔地叫道：“……媽。”
為什么要這么對她？為什么？！！
宣語虹卻在那一瞬間仿佛被針扎到了一般，厲聲喝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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